而张入云则日常与乐长老人弟赵清弦在一起同休同止,正巧清弦心里十分向望山下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侠客行径,与张入云相处不过十来日便已随成莫逆。他知道张入云一身技击功夫十分精深,每每一有闲暇便向其求教。而张入云则是知道乐长老人并不寄望自己弟子过多涉足江湖是非,是以虽是知无不言,但总是遁遁善诱,一再忠告清弦,江湖是非实是无益,如他这一般只在清山野岭中归隐,才是人间的大造化。
可清弦每一次求教张入云所得本领都觉是妙到毫颠,而且张入云不但技艺精深,且胸中所学甚杂,清弦虽是累日求教,但总能在对方身上找到答案,比起自家师父师兄偶尔提点的种种还要来的精益简单明了。是以一连求救的十多日,简单把长乐老人平日交给的功课全都耽搁了下来,反倒都让张入云做了,为此清弦很不好意思,可张入云却是一丝不放在心上。他过往与敌角斗,每常受伤,不是苦苦支撑便是要靠别人提携,如今能有机会从当世药王门下习艺,自是想得其一门奇技。何况他为了炼剑还要有求与乐长老人,如今即能与清弦交好,日后总该能得些方便。
只是张入云天生资质有限,于医术上的修习往往阻滞不前,而有时虽他在一旁的艳娘,只偶尔听闻的一两句,竟比他十数日功夫的研习还要来的透彻,为此艳娘没少讥讽与他。好在清弦资质也不见高,见张入云进步缓慢,反时时加以安慰,并将自己平日里进益心得与张入云交流,二人一同钻研果然要容易好些。
可时间略长,张入云却是本来一颗热心,不住的沉了下去,他知自己纵是发奋钻研,只怕再学上二十年也至多只是人间良医,如此不但好叫乐长老人失望,便是自己却哪有这许多时间消磨。
于是每日里夕阳西下,张入云总是于山间万丈峭壁上取胡琴在手闲弹,一面苦思良策,好摆脱目前这般尴尬的境地。那哀劳鸦本是集幽怨哀气而生,因听得张入云琴声也是至哀,是以总是于傍晚时分守在主人身旁闻聆听琴声。
这多日来艳娘与群鸦日日调教,已俨然群鸦的主人,尤其只剩下的一尾小赤羽因三位兄长不在已是暂作鸦群的首领。它虽年幼,但精灵古怪很得艳娘欢心,为此还为它取名“龙牙”日日添在艳娘肩头相伴,不离其左右。而张入云奏琴召引的群鸦前来,为此艳娘自然时常也在一旁俏立倾听。且难得艳娘于一旁闻琴时,倒不嘲讽张入云琴艺拙劣。
张入云初时甚是沮丧,总是自责自己资质愚笨,又见晚间提琴在手吐露心绪时,鸦群和艳娘总在自己身旁,心里很不自在,可哀劳鸦是披了毛的飞禽,艳娘更是飞行绝迹,正座玉母峰上就是张入云欲觅一处清静地躲开众人,也是寻觅不得。无奈之下,只得闭目扬琴,眼不见为净,沉心静气,只将全副心思用在琴声上。
张入云本有内秀,虽然他知自己于医术上资质不高,但只一得静养,便潜心揣摩如何能别出蹊径弥补自身缺憾。这是张入云自幼习武养成的习惯,虽是每常有太多难题自己无法应对,但只要用心竭力,总有可图谋寄希的关窍,他又是多年养习的内敛沉着心性,如此沉心着力,心胸也渐渐豁然开朗。
而连日来群鸦于近前并不聒噪,艳娘于身旁也不作斥责,反让张入云心绪越来越舒适安怡,直到他接连于崖下枯坐了十余日,方才振身立起。再看身边,就见群鸦尚在,但艳娘却是杳无音信,多日以来张入云总见艳娘只在近前驻身,一时不见其人,反倒有些空荡荡的,他于自身修行上倍加小心,此时一感胸中气血虚浮,心中便是一惊。
正在此刻张入云忽觉身后有异,忙回望探视,即见艳娘正与龙牙俏立与身后,一时不免有些变色,却又忙笑道:“你怎么忽隐忽显的,我刚才还正在找你呢!”
艳娘闻张入云竟在寻觅自己,不由有些惊讶,可再看其脸色一如往常,便又讥笑道:“难得你也会想起找我,只是我又给不得你什么好处,怎么忽然记挂起我来了!”
张入云笑道:“你也不用故意说这些话讥讽我,虽是我这几日闭目养心,但知你每常都在近前,连日来我都在用心于医术不得长进,心绪很不好,有你经常于崖边相伴真是要谢谢你了!”
艳娘听张入云说起自己经常在崖前相伴,不由竟有些脸红,只仍是板着面孔傲声道:“这崖上除了你之外,我俱不认得,新近又添了两个受伤新愈满山爬滚的小丫头,更惹的我心烦,那忘恩负义的老猿我见了更是生气,说来算去,也只有这崖边才得清静些。何况你这几日气苦,天天如丧魂魄一般,几是要哭出来了,如此天天见你悲歌哀吟,倒也趁我心意,你还当我是好心陪你吗?不想你却会自以为是的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没的叫我恶心!”
张入云见自己还是被艳娘借故奚落了一顿,只得无奈摇头道:“如此说来倒是让你见笑了!不过能与不得意时有美人相傍,倒也是件很让人欣慰的事!”
艳娘兰心慧质,又与张入云相处日久,已知他一些脾性,虽口中说的此话,其实却是借故推搪取笑自己。因又知张入云脸嫩,反倒立意让其难堪,日后不敢再拿自己取笑,闻言反近前两步与其调笑道:“哦!没想到你竟也有兴致调弄起女色来了,即如此不如今夜我二人再到这里一叙如何,我自负琴艺舞技也不算差,至时若君操琴,贱妾自当歌舞相伴如何!”语毕一个福身,却如绵柳一般盈盈下拜。
张入云少年心智,那经历过这些,一闻艳娘首度自称贱妾时,便是连心都慌了,欲待摇首拒绝,可是面上好生尴尬,又做不得。有心摆手,可艳娘已是一步一移踱近自己身前,一时温情款款风情万种,只惊动的他无言以对,一步一退,只让至身后峭壁无路可退方才作罢。
而艳娘已是及至近前,当下取手轻抚石壁将张入云压在岩壁上动弹不得后又娇声道:“怎么?难不成我不是小雅,就不成吗?还是我生的比她丑,你便看不上我吗?”
张入云至此时已是含胸收腹,几将体内最后一点真气全都吐尽了,才未让艳娘丰胸与自己胸膛相抵,到了此时,他知道自己怎样也不能是艳娘的对手,只得苦着脸笑道:“都怪我不好!胡乱说话,让你生气了!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还请艳娘能放过我这一遭!”
果然艳娘见张入云服软,随即柳眉就是倒竖,当下只翻着冷眼喝声道:“不是花心枕头,就别说些风月话,以后再若拿我取笑,可给我小心仔细着点!”语毕已是倒身退去。
张入云见艳娘终于不再苦苦相逼,这才长吁了一口气,瞬时一身禁闭半日的冷汗俱都自毛孔中流了出来,崖上本就风大,一阵冷风袭过,直冻的张入云周身一颤,不由自主连打了两个喷嚏,此时他自内功登堂入室以来绝无仅有的事。一旁艳娘见他被自己摆布的如此,不由连声得意的娇笑,张入云正在上下不得,为时也只能不尴不尬的笑了笑。
却不料艳娘又是近至身前,目注张入云娇声道:“你也不用太过害臊,你能知机服软,转瞬之间便于女子面前赔话,便说明你也不是不知风趣的人,若得我调治,异日倒兴许是块可造之材也不定呢!”
此番话说的张入云更是哭笑不得,真不知艳娘是在安慰还是奚落自己,想到自己竟能让花中魁着艳娘这般称赞,怕也是足以**了。只是不经意之下张入云却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竟还有这一桩潜质,念头闪动之间,却忽然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生性风流的亲生父亲,也许艳娘有此一言,许是自己自生父那里有些承继罢了。一想到这里,张入云一颗心顿时冷了下来,再目注艳娘时已是恢复了往常的气度。
艳娘见张入云瞬时间便已恢复如常,不由也是一惊,本有些调笑的话,却又不方便出口了。再见张入云已有起身上峰顶的意思,便又对起嘱咐道:“你快些上的峰顶也好,目下正有位女前辈高人要急着见你呢!”
张入云虽是心上正自不悦,但听得艳娘话里蹊跷,不禁问道:“什么女前辈?怎么会要急着见我?”
艳娘见张入云急迫,却又讪笑道:“你即救了人家的两位徒儿,她做师父自然也该相谢一番才算有礼啊!说来好笑,你一坐这枯崖十余日,反倒让两个被你救了的小丫头好生不过意,有心想报答你,反而无从入手,只空便宜了那只臭猴子,这几日里内丹法诀倒是被它骗了不少!”说话时艳娘已然柳眉倒坚,钢牙反咬,只不知白猿若得知艳娘如此嗔怒,却不知它又要采摘些什么灵花异草来填补。
而张入云见此却是不置可否,当下略思忖了一番却又道:“那你呢!当日哀劳鸦与你也曾出手帮过忙,怎不见你”话说到一半,却又赶忙止住。再看艳娘脸色,却早已是笼了几层寒霜。如此张入云倒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皱了皱眉头以致谦。
艳娘见张入云变色,心里反有些安慰,再见他半日不曾说话,只得道:“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人家有心要帮你,总该早一点去才是,若去迟了,好处只怕都让那猴子争去了!”
张入云即然已知有前辈莅临,自己身为晚辈,若不去拜见到底有失分寸,何况自己到的玉母峰上本就是有为而来,即有前辈仙人可以求救自是不能错过。为此便一个起身跃至崖上,又见艳娘仍驻身在峭壁上,知她心傲绝不会与自己一同前去。眼见其一人孤身与绝壁之上,身旁只有怪鸦相伴,竟忽然觉得她形单影只,心中不由生起几许怜惜,不自觉时,已然说道:“即如此,我且先去走一遭,若到时你还在这崖边,我再来看你如何?”
张入云将话说出口时,便觉有些不妥,再见艳娘闻声,却仍是不作一言,张入云凝望良久,也不见其一次变化,不由轻吁了一口气,起步便往乐长老人庭院中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