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扇二女虽不能食人间烟火食,却能饮酒,她二人在观中一些也不拘束,也不顾待客道理,只提了酒盏即为自己添酒。尤其小雅很是喜欢那院中百草花香,一时置身于其间,竟得轻歌曼舞,如彩蝶金蜂一般于轻身拂动。浮云子从旁看了只当小雅是在起舞助兴,唯张入云眼力过人,一眼望去,即知小雅正在采撷群芳香髓。虽是此举有些伤损花草精气,但如此总比她平日吸人精血强上百倍,为此上也就不与计较。只是艳娘见小雅如此,反是面露寒色,置身于花院内阴地一角,只接连冷哼,似有不快之意!
二人举止都在张入云眼底,不由又想起当日艳娘在百花谷噬血发怒说的气话。他这里心下才有些思动,却不料竟将艳娘引动的目注于己。当下由不得张入云不惊了一跳,知她二人确是根骨灵异,虽是阴身修持但心神不昧,一样的灵秀过人,如此也只得暂将思絮收起。
再说小雅与艳娘一动一静,只在那里自顾自作乐,却把个老道人浮云子睁的双眼透红。他与一众门人因守着来客的道理,到现在还没敢动席,只在一旁枯坐,而一坛好酒却已被小雅二人喝了个见底。老道人有些小家子气,因眼前只见得旁人享受,自己却是无福沾润,只抓挠的他心痒难熬,却又因为惊惧二女,不敢将酒坛子给夺了回来。有心想使些眼色与张入云,却又知道自己这位兄弟有向不阻人享乐的习性。当下里只打熬的他着实不得意,反满心盼望狐女早早来到,好尽快开席!
到的夜间,果然三娘子应时赴宴,想是怕双方见面难堪,却只带的那叫杏儿的女童赴会,且为示友善,此番前来,还带得两支成形的首乌做见面礼。一时上老道人见那首乌头面上竟连眉眼都几可瞧的仔细,知是难得之物,当下里自是笑纳,却不免又被三娘借此调笑一番。
只是众人落座后,宾主俱都无心用膳,只将副心思用在对方法宝与秘藉上。可三娘子究竟年久习深比得浮云子要沉稳得多,一时还能忍耐,直到老道人心痒着慌之际,又取笑了他几句,方自怀中取出四片铁叶子来与张入云兄弟俩细看。
若真论这道家精研秘藏,兄弟二人几乎也是第一次见闻,一时便是连张入云也不由瞪大了眼睛将那四片铁叶子前后左右看了通透。不料满眼的俱是些上古符录与古篆,自己竟连一个大字也认不清楚,当下脸上自不免露了难色。转眼看了看兄长,却也是早张大了一张口,脸色异样。不问可知,竟是与自己一样不晓得那铁叶上的辞意。
他二人这般尴尬举止,自是落在三娘子眼底,只在旁娇声笑道:“我早就知你二人多半不识这内典上的文字符篆,可白天里却又那般急吼吼的模样与我争斗,都不知你二人唱的是那出戏?”
浮云子见三娘子借机嘲笑自己兄弟二人,为挣回些脸面计,只粗红了脖子老着脸说道:“谁说我兄弟二人不识,只是此经典是我峨嵋前辈真人手迹。一见之下,自不免要持重瞻仰一番。这其上的文字虽是艰深,老道我也能认出个八九不离十来!”说话间便指着铁叶上一行疑问道:“你看看这一处不就是‘天道归元,万法不弃’的意思吗?”
浮云子因上年为求解灵犀潭底另一枚铁匣,确是用心竭力,于道门心法上有了长足的进步,一时指点了一下,确是被他给说中了!只是老道人到底只有这一点瓶底子醋,才一晃荡便为三娘子瞧出他的深浅。当下三娘却又随手指点着铁叶上的字句问他:“那道长即是道法精强,小女子这数日也正为这一行字难解烦难,就请道长不吝赐教吧!”
如此一来,老道人自是给三娘子使促狭给难住,只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左右涂抹,正待拿话遮掩。却已被三娘子先开口道:“原来道长小气,竟解得这辞意,却不肯赐教!如此看来小女子也只得回山自醒慢慢领悟了!”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绢玉帛叹了口气道:“如此看来,倒是小女子先时多操心,还巴巴的将这内典前两页的注解带来与二位观主呢!依眼前看,却是贱妾班门弄斧,自讨没趣了!”语毕又高声命道:“杏儿!快取一方烛台来!与我将这玉帛烧了,没得留在咱手里给人瞧了没眼色!”
一时三娘子话刚说完,那随侍的小丫头即是取了一盏宫灯递过,三娘素手纤动便要将那注满朱字玉帛往烛火上迎去。眼看就要烧着!却听浮云子一声粗吼,急将三娘子主仆行举止住。当下就见他满眼媚笑,只在片刻间已是换了脸色,于三娘子面前作揖打恭。
狐女至此时赚足了脸面,方戏笑于老道人身前道:“喂!老道士!这一回到底是你占了上风?还是我占了上风?”
但见浮云子言出法随,忙恭身赔笑道:“呵呵!自是三娘占了上风,俗话说大人不计小人过,您老八百年的道行,这玉泉山上论年纪谁能有您尊贵!过去些些小事,自是不能放在您心里。如今三娘诚心到我二云观作客,一时取笑只为教我兄弟二人识礼仪重大体,如今我俩都深自懊悔白日多有不周的举止,前番三娘不再我才刚教训入云鲁莽呢!不信你只管细问玉柔她们师姐妹!”
三娘子听得老道人话里刁钻,虽是服低赔软,但言语中却只以自己年长为尊,并不涉及此一番事由谁对谁错。虽是有些不尽意,但到底能令他在众门人面前于己赔话,也是赚足了面子。一时甚是满意,不想却又见其五位女弟子只在一旁笑掩了一张口,意态甚是熟稔的样子。显是平日里这位做长辈的,在弟子面前也是无有多少威严,不由间心里又是有些不畅快。
为再得些便宜,三娘子却又手指张入云与浮云子娇嗔道:“哼!算你还会说话!只是我看你这位兄弟好像却没有多少反省”她话犹未落,却见老道人已是一把拎起他兄弟脖劲只往下掼去与狐女作礼,一时又赔话道:“我这兄弟年纪浅,不识大体,面又薄,不好意思人前赔礼,只是好在有我这做兄长的主持,自不能让三娘受一些委曲。您看如此可还满意,再不成,我让他明日焚香熏了身子后,再到您府上赔罪!”
三娘子知老道人刁滑,自是知道自己不乐意张入云上门讨教,当下里即已得势,便也趁机收风,只将写有经解的玉帛重又揣在怀里,才与老道人说道:“罢了!细究起来,贱妾也有不是的地方!二云观与芙蓉谷今后交好,怎可再为一些小事拘泥。老道长,你且先带我去看看你这院中的那株灵树可好!先说好了!我可没带树锯,量道长也不会带有皮尺丈量吧!”
一席话,自是说的浮云子满脸堆笑,只是今回笑的却又有些肉痛,因谁都知道,往下自己这一株灵角树,却是定要被三娘子移走好大一半不可。
再说浮云子护送三娘子主仆走近远处异树跟前,却又负手直冲众弟子挥扬。祝玉柔见此,知师长为防狐女再生出张智,令自己众姐妹赶紧趁机会将那铁叶子上的真迹拓印。当下不敢耽搁赶忙招呼众姐妹一起动手,只片刻功夫,便将那铁叶子拓印了两幅,如此才得作罢。
不想正在众人收拾之际,却听见远处老道人传来的惨叫声,就闻浮云子悲声道:“这!这可使不得!还望三娘手下留情,总不能将这灵角树连根拔起,只赁留个树桩给咱二云观吧!”一时众人就听得老道人与狐女争执不下,只在一旁讨价还价,论个不休。
张入云虽是最怕这类口角,但自己怎说也是观中主人,见浮云子为难,正要上前为自己兄长分忧,却被在旁的小雅一把拽住道:“算了!你上前只会越帮越忙!他二人都是皮厚心贪之辈,你这一去反倒容易让你哥哥落了那狐狸口实,再要一个不对,又打了起来,岂不前功尽弃,你说别看你这兄长这回子叫的厉害。先前他定是已施了鬼主意的,却不用你在这里瞎操心!”
张入云闻言心里一触,当下放眼往那灵树上细观去,就见那树仿佛比白天所见矮了一尺有多,一时细心寻思,已知自己兄长做了什么手脚。当下想到浮云子刁钻,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是未料到浮云子却竟有这些本领,出其不意施了法术之后,连自己也被瞒过,倒是不由的自己不有些佩服!
再说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见得浮云子二人走了回来,但见两人形色各异,三娘子故是志得意满,而老道人却是炭了一张老脸垂头丧气。张入云瞧的真切,就见二人身后的灵树,已被三娘削减的只剩下两尺不到的树桩,虽有几篇大叶,却终是显得太过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