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相处甚宜,见张入云忽然要走,都很有些舍不得。只无色知他为红颜知已奔波,深知其苦,当下并不强留,临别时摆了酒宴与张入云送行,此一番因是张入云安心要走,众人反倒不曾多饮,席上无色取出好些自炼的冷香丸相赠道:“张兄弟在我这秋练峰一聚,虽是外门功夫上大有进益,只可惜你我内家劲力途径相差太多,不能互相切磋,为兄真是大感惭愧,这些冷香丸也算是稀有之物,颇能作补气疗伤之用,今君行程在即,兄无以为念,只以此些许微物相赠,聊表寸心。”
张入云知这冷香丸是无色几十年来在这长白山一隅采撷的诸多人参灵草合了这峰底冷泉所制,且因无色师门内功心法别具一格,纯用心火熬炼,如此一来这冷香丸药用更具灵性。一时度量手底一方玉瓶沉甸甸的少说也有几十粒,如此厚礼,直觉大重。因是兄弟相交不需做些嘴上的虚头客套,当下只取在手里深深一揖。
无色见他面色改了凝重,反倒有些不得意,却笑道:“此丹丸也只普通而已,兄弟此时外功大造,估量日后多半也是用不甚着。只是我看你那桃花扇上两位魔女性甚难缠,真要是又来与兄弟作怪吵闹着嚷饿,只取这一粒丹药喂饲,这丹药阴冷,为兄保管老弟半年之内不用再堪其扰!”
张入云与众人相处,时间长了,扇上二女日常相烦张入云取用灵药,为此曾将二人放脱出来两次。因艳娘与小雅都为前番食得诸多灵草,魔力大增,俱都有些不服张入云管教。幸有无色在旁方没有出甚乱子。这多日下来,张入云功法已是大进,此时就不凭桃花扇上阴雷威力也可辖制得二人。不想这档儿又被无色出这桩短处,大伙想到每次张入云与二女斗口时的尴尬,却是不由哈哈一笑。
说笑间,就见天石道人行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革囊交与张入云道:“贫道授少侠义助,无以为谢,今借花献佛,虽与礼多有不恭,但还望少侠不辞笑纳。”
张入云闻道长话里古怪,好奇心起,却当众将那革囊打开欲窥望其内是何宝物。未想才只将囊口抖开一线,就见得冲天的毫光已是从囊中射出,即将围观一众吓得一跳。张入云看的仔细,囊内原来藏的竟是笑罗汉四十九口修罗刀。他不想天石道人竟回将这邪门兵刃相赠自己,脸上一变,忙道:“前辈厚赐弟子本不敢相辞,只是这修罗刀乃是魔教利刃,晚辈功行太浅,却是无力运用。且这妖刀杀气太重又曾是笑罗汉秘宝,长日里负在弟子身旁必遭恶人窥伺,弟子愚笨恐难护得周全,反不如前辈收回门下,时久以玄门心法相渡来的妥当。”
天石道人嘿嘿一笑道:“入云,你也不必说的这般严重,我知你一身纯阳心法大为可观,虽此刻不能妥善运用,但日后却是难说。你现在一身携得秘宝甚多,就那化蛇剑也在此宝之上,倒谈不上什么周不周道的。这一套修罗刀连同内里受伤损的十一柄,已为我用你相赠的胡伶草与秋练峰山脚下的冷泉重新淬炼过,虽不能说脱胎换骨,但其中戾气终是大为掩息,你日常往带在身上,不是玄门大家也绝看不出这刀的来历。
说来我还从你这儿得了九株胡伶草,今却将得自笑罗汉这四十九柄修罗刀相赠与你,其意甚是不诚,已是颇有些不是意思,你若再做推辞,却当真是要扫我的面皮了!”
张入云见天石道人将话说到这一番地步,自是不敢不授,一时只得恭身拜领。天石见此方才欢喜道:“我知你与我师兄天池上人及其弟子东方文英有些不相得的地方,今番见你为人,才知你实是个正人君子,日后我回转武当,定为你双方说和,此一桩小烦恼,你以后可不用挂在心上了!”
张入云见这位老道长古道热肠,虽是自己并不惧他武当师徒,但一时间为老道人诚心执意大感,闻言大喜道:“如此多谢前辈盛情,只前一番我曾与东方兄一会,当日也算共得一场患难,其时看东方兄意思倒好,今再得前辈于中调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老道长知张入云说的定是雷音洞一行,此事为各派中的隐秘,一时间自己不好多说什么,闻言只微笑道:“即如此,那当然是最好不过!只望你日后有暇也来我武当玩玩,呵呵,有闻秦师叔对你甚是推祟,你若到来,估摸着多半能得些好处!”
张入云闻言一愣,转念一想,才知天石道人说的是武当秦红雪,只是不料这老道长怎么会比秦红雪还要矮上一辈。因此事不好询问,只是将话埋在心里,当下深深一揖,便将修罗刀收在怀中,随又行至一旁的萧山君面前相辞。
萧山君此时面孔甚是古怪,看了张入云半日,方自怀中取出一方绘有虎豹纹的皮囊,嗡声嗡气的与张入云道:“此囊原质乃是元时兀逐上将贴身防制的水虎皮甲,后经小道提炼制成这百宝囊。我见君子此时身上携得宝物甚多,有此一物一可方便君子随身携带多方宝器,二可遮避宝物神光,也为君子一路上省些麻烦。只是此物乃是从死者身上而来,怕君子不屑,还望君不要嫌弃才好!”说完却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将那宝囊递过。
张入云不想连萧山君临行前都有礼物相赠,一时意出望外,倒很有些不好意思,待听他将话说完,忙先摆手,后持礼道:“先生说的哪里话!小弟正为这一身的器械累赘不好携带而烦恼,有此一物实省好多麻烦,相谢先生还来不及,何来推辞?今即与先生相交,日后还望先生多多提携。小弟久日在外飘零,好在鄂州二云观有我义兄浮云子长驻,先生日后有暇还请多多前来走动,纵是到时小弟不在,家兄也是好道之人,以先生这样的奇人异士与家兄相交定得相投!”说完又是一礼。
萧山君见张入云言语亲近,未以自己异类修行见弃,一时倾心,当下恭身赶忙还礼。
如此众人相送张入云直到山脚下方才驻足,待张入云临行时,无色却又紧赶了两步于张入云身前道:“老弟此一去,还望多多保重,只是今番兄弟只得外门功夫,未有在内功心法上大造,为兄实是有些替老弟心焦。”张入云见无色这长日子以来待自己极厚,到如此反说此语,一时忙待摇手解释,却先为无色将其手臂按住道:“老弟心意我自明白,今兄且举荐一位高人,好容你前往请教,以他一身内功造诣定可惠你良多。只是此人为正派叛教弃徒,内里有好些不便,所以直到行前只告老弟你一人!”
张入云见无色僧说的凝重,忙恭身相询。无色一时反倒垂了目,意甚萧索道:“此君也是位大失意人士,因为人所愚弄犯下追悔终生大错,只为不能违背天命,再无恕罪的机会,算起来实比为兄还要凄苦。只是他一身功高造化,当真艺超群伦,且向尽苦行内功秘法,兄弟几次内功被废。若以此而论,正是他拿手专擅的内功路子。”说到这里,无色忽地有些激动,一时却又叹了口气道:“二十年前我才刚为爱侣身死,年少气盛,行为狂放神州远行,在西域沙漠与他一语不和大斗了七昼夜不分胜负,随成莫逆。只为他有言今生今世再不回中原,欲在沙漠中折磨自己终生。日后我也因定守前言觅得这秋练峰修炼,如今我与他天南地北,只怕永无相见之日。如今我保举你前往,虽是他行为狂放,但看在我举荐你的份上,料不会推辞。且张兄弟你也是个怪诞的性子,即能和我相交一场,想来与他也不成问题。”当下无色细声将云飞浪人相貌行举与大沙漠地点与张入云俱细说了后,方与其与相辞。
张入云得无色四十多日以来昼夜指教已是大感其人心志炙诚,今见无色于行前还与自己有此一番交待。想着他为人仁善至此,反要在这苦寒之地自责自困相守终生,心上大叹大悲,胸中一热却是纳头便拜。
无色与张入云相交一场,也是为其一身不羁的生性与风范倾心不已,虽间中张入云几次欲与自己结拜,只为他自苦,此生不欲再有至亲至厚的人儿,这才屡次娓婉的拒绝了他。今次见张入云倾心相拜,一时情热也是俯身相就道:“兄弟相交只为一心,不争这一日长短,张兄弟此后大江南北纵横江湖,纵是飞行绝迹出入青冥,也莫忘为兄在这秋练峰上枕翕待旦,日夜相候!”
张入云闻无色这般言语,心头大是动摇,眉间一皱,一时强忍欲夺眶而出的泪水,一拜之下,扭头即走,当下直如排云似的向远方遁去,却是再不敢回头望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