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娆没想到尉赤到现在还惦记着这个问题——
    她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当然是不要。
    之前已经回答过他两次了，难不成现在还要拒绝第三次？
    程娆想了想，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然而，尉赤并不打算接受这样的沉默。他一只手捏住程娆的下巴，“说话，别给我打马虎眼。”
    这语气，听着像是在审问犯人。
    程娆很讨厌被人捏下巴，她垂眸扫了一眼尉赤的手指，然后抬起手来拍开他，冷冷地说：“非得我再拒绝一次才满意吗，行，那我告诉你，不要。”
    尉赤：“……”
    他当场被噎住，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酝酿了三四分钟，动了动嘴唇，再想开口的时候，黄萍和乔如章已经进来了。
    刚才他们两个人是出去找这边餐厅的老板聊了几句，中餐厅的老板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好朋友，既然都来了，不说上几句话也说不过去。
    两个人过去跟老板聊了几句，再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尉赤和程娆两个人对视。
    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儿，这一点黄萍和乔如章早就看出来了。
    毕竟是过来人，不至于连这点儿洞察力都没有。
    尉赤看程娆的眼神，明显很不一样。
    听到包厢的门被打开之后，尉赤才回过神来，稍微收敛了一些。
    黄萍和乔如章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坐了下来。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已经点过菜，不过还是要询问一下两个人年轻人的意见。
    乔如章：“你们两个再看看菜单，有什么想点的菜直接喊服务生过来吧！”
    “不用了，我都行。”尉赤率先给出回答。
    他说完之后，程娆那边也摇了摇头，“不用。”
    反正，这顿饭她也没打算认真吃。
    乔如章点点头，接着又笑着说：“没想到你们两个人认识，这也是缘分了！”
    尉赤：“嗯。”
    程娆：“……”
    缘分么，她可没有这么觉得。
    早知道有这层关系在的话，她死都不会跟尉赤上床。
    乔如章看了看程娆，又看看尉赤，笑着说：“上次回去看你爷爷，他为你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怎么样，找到女朋友了没？”
    被乔如章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尉赤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程娆。
    他的这个举动，正好落在了乔如章的眼底。
    这下，他更加肯定了一件事情——尉赤对程娆有意思。
    “还没有。”尉赤很老实地回答了乔如章的问题。
    乔如章笑笑，“正好，娆娆也没男朋友，你们两个人——”
    “我有男朋友。”乔如章这边还没说完，就被程娆打断了。
    程娆的声音很冷，脸上也是面无表情的。
    看得出来，她非常介意乔如章的这个说法。
    程娆本身是想尊重他的，但是乔如章这一次真的是说到了她不想提起的事儿上，她没办法再给他留面子了。
    “别听她乱说，她没男朋友。”黄萍站出来解释了一句。
    虽然说她对尉赤的职业不是很满意，但是对他整体的印象还有家世背景都是很满意的。
    他看着浑身正气，如果真的喜欢程娆的话，肯定会对她好。
    再加上家庭背景，程娆嫁过去也算是找到了一个好的归宿……
    黄萍试着想了一下，竟然有些欣慰。
    不过，她也能看出来，程娆对尉赤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因为她明显是懒得接话，更懒得参与他们的讨论。
    ………
    很快，菜上来了。
    程娆其实没什么胃口吃，但是胃里确实有点儿空，她夹了几筷子菜，就着米饭吃。
    黄萍看到程娆只吃菜不吃肉，再次提醒她：“别自己糟蹋自己的抵抗力，你是学医的还不清楚这些？只吃菜不吃肉，身体素质只会越来越差。”
    程娆眼睛都没有抬，“跟你没关系。”
    原本是不想在这种场合给黄萍难堪的，但是她非要说这些话，程娆一时间也就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她这话一出来之后，旁边的尉赤脸色也很难看，他完全没有想到，程娆对自己的母亲竟然都是这个态度。
    尉赤能看出来，黄萍是很关心她的，刚才说那些话其实也是为她的身体考虑，她怎么这个态度？
    尉赤觉得，她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对比一下纪媛……黄萍真的好了太多。
    **
    一顿饭吃得不算很高兴，黄萍一直在念叨，嫌程娆吃得太少了。
    程娆已经在极力隐忍了，最后还是忍无可忍，直接放下筷子走出了包厢。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说去上厕所。
    其实包厢里头就有洗手间，眀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出去是为了什么。
    尉赤目送着程娆出去，下意识地起身，想要跟上去。
    刚打算起来，才发现现在场合不对，于是又坐下来了。
    乔如章和黄萍两个人自然能看出他的意图，如果说之前只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的话，现在应该有百分之百了。
    尉赤肯定是对程娆有意思。
    乔如章跟尉赤的关系还算不错，所以也没有避讳着，半开玩笑地问尉赤：“你喜欢娆娆？”
    尉赤：“……”
    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尉赤摸了摸鼻尖，没回复，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耳朵有点儿红。
    他之前可没正儿八经地追过谁，也没喜欢过谁，这是头一回，所以有点儿害羞了。
    乔如章看到尉赤露出这种表情，再次笑了：“这么大人了，还害羞啊。”
    被乔如章这么一说，尉赤掩着嘴咳嗽了一声，以此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咳嗽完之后，他才开口，“嗯，我是喜欢她。”
    尉赤向来就不是那种会拐弯抹角的性格，喜欢就是喜欢，没必要藏着掖着。
    旁边黄萍听了也有些惊讶。
    大概是因为他们常年在商场呆着，平时拐弯抹角习惯了，突然看到一个人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感情时，反而不习惯。
    其实黄萍对尉赤各方面都挺喜欢的，唯一不满意的，应该就是尉赤的职业了。
    黄萍正思考的时候，乔如章侧目看向了她，询问：“你觉得尉赤怎么样？”
    听到乔如章这么问，黄萍笑着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向了尉赤，询问他：“你对我们娆娆是认真的？”
    尉赤点点头，“嗯。”
    黄萍：“你也看到了，她脾气不是很好。”
    尉赤：“……我知道。”
    黄萍：“嗯，那你们……自己发展一下？”
    “谢谢。”尉赤和黄萍道谢。
    不过，黄萍也有自己的要求：“但是，有些话我要先跟你说一下，这是以一个母亲的立场说的。”
    尉赤点头，“您说。”
    黄萍：“可能你也知道，她之前有个男朋友。”
    说到这里，黄萍停顿了一下，接下来的话，准备通过尉赤的反应来说。
    “尉赤继续点头：“知道。”
    黄萍：“嗯，她之前的男朋友的工作就比较危险，我不太懂你们的职业，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不会让我的女儿和一个随时可能丧命的人在一起。”“之前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已经很大了，所以我希望她以后能过得稳定一点——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黄萍是个谈判高手。
    谈判高手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一步一步铺垫，到最后直接让对方说出条件，并且同意。
    显然，她做到了。尉赤当然明白黄萍的意思。
    她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表达一个意思：如果他不转业，那她就不会赞成他和程娆的事情。想到这里，尉赤捏了捏拳头。
    目前来看，他是不可能转业的。
    但是他自己是有计划的，等尉帜的事情解决过后，他会考虑转业。
    当然，这其中的原因太过纷繁复杂，他也不好和黄萍解释。
    尉赤思考了一阵子，对黄萍说：“明白您的意思，在我完成我应该完成的任务之后，会考虑转业。”
    他说的是“考虑转业”，而不是一定转业。
    不过黄萍并没有抠字眼，毕竟现在程娆还没跟尉赤在一起，这些事情轮不到她来管。
    她能做的，就是给尉赤一个提醒，也就是所谓的，丑话说在前头。
    黄萍对尉赤的印象还挺好的，至少比对当初的萧野要好。
    当然，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身份背景给了加持。
    黄萍一直都不太想让程娆和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在一起，所以之前她和萧野恋爱的时候，黄萍死活都不同意。
    程娆带着萧野跟黄萍见过面，黄萍对萧野的印象也不是很好。
    不单单是因为他家世背景的原因，就是他这个人的感觉，黄萍觉得很不好。
    而尉赤看起来，比萧野正直得多。
    之前给程娆介绍荣光，没有成功，黄萍想了想，尉赤也挺不错的。
    或许，他们两个人真的可以发展一下。
    ………
    程娆一个人在外面呆了十几分钟。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链，脑子里全部都是萧野的身影。
    她很想他，真的很想。
    冷静了一会儿之后，程娆回到了包间里。
    进去的时候，尉赤和黄萍还有乔如章三个人聊得很开心。
    见程娆回来，尉赤抬头看向了她，两个人的视线在一起碰撞了一秒钟，之后程娆就收回视线了。
    黄萍动了动嘴唇，刚想说话，结果手机响了。
    接起电话之后，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看起来对方应该是说了什么非常严重的事情。
    “好，我现在就回去，等着。”说完这一句，黄萍便挂断了电话。
    乔如章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肯定是公司出事儿了。
    他起身，对黄萍说：“我跟你一起走，别着急。”
    然后，两个人就准备一块儿走了。
    临走的时候，黄萍最不放心的还是程娆。
    她看了一眼尉赤，对尉赤说：“麻烦你了，等会儿把她送回病房。”
    尉赤点点头，“不麻烦。”
    而且，这个要求正好如了他的愿。
    程娆全程都很冷漠，就算黄萍这么着急，她仍然无动于衷。
    尉赤看到她这么冷漠的表情，隐约有些生气。
    其实尉赤算是那种很孝顺的人。
    只是，从小跟父母关系不好，他想孝顺，都没有机会。
    或者换句话说，尉钧辽和纪媛两个人，都不稀罕他的孝顺。
    想到这里，尉赤自嘲地笑了笑。
    笑过以后，他再次侧目看向了程娆：“吃完了没，送你回医院。”
    程娆：“不用，我自己能走。”
    这家餐厅距离医院也就两公里的距离，她还没虚弱到两公里都需要人护送的地步。
    尉赤：“我也没说抱着你走，走吧。”
    程娆：“……”
    不想跟他废话，转身就往外走。
    尉赤见状，马上跟了上去。
    **
    从餐厅出来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回医院的路上也是沉默着过去的。
    直到回到医院的病房，程娆开开口说话。
    当然，她不是为了和他闲聊，只是开口给他下逐客令。
    “你可以走了。”
    尉赤自然是不肯走的，直接关上门，挡在了程娆面前：“你就这么烦我？”
    程娆：“你已经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尉赤冷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痞气：“有本事下次碰你你别湿。”
    程娆被尉赤话说得一口气堵在了喉咙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说话太直白了，没招架的时候的突然听到，真的容易这样。
    尉赤很少能把程娆呛得说不出话，难得见她不好意思，尉赤心里还挺有成就感的。
    他往前走了几步，凑到程娆面前，对她说：“你迟早会是我女朋友。”
    他这话说得很自信，很有把握，那笃定的眼神，看得程娆心跳几乎都要漏拍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有些心虚、害怕。
    怕他说的话成了真，怕自己真的背叛了萧野。
    程娆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她仰起头看向尉赤：“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
    “你妈很喜欢我。”尉赤这话说得有些骄傲。
    “那你去给她当小白脸。”程娆讽刺地笑了一声，一句话直接堵上了尉赤的嘴。
    尉赤被程娆气了个够呛——
    “那是你妈，你对她就这个态度？”其实这问题，他之前就想问了。
    刚才吃饭的时候，尉赤能看出来黄萍是非常关心程娆的，虽然表达方式有些问题，但心意却是藏不住的。
    作为一个几乎没有被母亲关心过的人，尉赤对这样的关心非常敏感。
    然而他却不知道，程娆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这样质问。
    一瞬间，她的表情比之前还要冷。
    “我对她什么态度，跟你有关系？”她的声音里有不耐烦，还有厌恶，“管好你自己。”
    “老子看你就是欠收拾。”尉赤也顾不上这还是在病房了。
    他是真看不得程娆这个样子，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推着她倒在了床上，然后栖身压了上去。
    这一系列动作都极其地粗暴，医院的床称不上软，程娆的后背被撞得生疼，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尉赤。”程娆突然喊了一遍他的全名。
    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尉赤的身体略微僵硬了一下。
    印象中，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有些话我说得清楚了，你别来管我的事情。”
    “还有，我也不会当你的女朋友，因为我不喜欢你。你不要觉得她喜欢你，你就有把握。明确告诉你，我从来都不会听她的。”
    程娆一次性说了很长的话。
    每一句，都足够让尉赤发怒。
    比起来她说“我不喜欢你”，尉赤更生气的，是她对待黄萍的态度。
    “怎么，你很骄傲？”尉赤咬着牙，一字一顿：“她、是、你、妈。”
    “哦，所以呢。”程娆反问他，“她让我吃屎我也得吃，是么。”
    听到这里，尉赤的脸又黑了一些：“你说老子是屎？”
    程娆：“我没说，你自己代入的。”
    尉赤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她好点儿，她很关心你。”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听到尉赤这么说，程娆只觉得讽刺，“她最关心的还是她的公司。”
    尉赤继续问她：“那你有没有想过她赚钱是为了什么？”
    程娆被尉赤问住了，没说话。
    见她不语，尉赤继续：“她一个人管那么大的公司，你觉得她不累？在外面工作那么累，你还不懂孝顺。”
    “哦，你最孝顺。”程娆完全没听进去尉赤的话，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不懂孝顺”四个字上。
    听到尉赤这么形容，她仿佛被人戳中了软肋。
    疼得不行，脸上也挂不住。
    尉赤瞧见程娆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来气，他咬了咬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程娆听完他这句话之后又笑了：“你觉得我是在享福？你觉得她对我很好？”
    “程娆，你他妈真的不识好歹。”尉赤的眼底有些失望。
    他在想，如果纪媛能有黄萍三分之一，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也不至于这样。
    不识好歹四个字，程娆经常从黄萍嘴里听到。
    没想到，尉赤今天也这么说了。
    她笑了笑，“哦，随便你怎么说。”
    “你妈对你很好，好好珍惜吧。”尉赤稍微冷静了一下，语重心长地劝程娆。
    这下他的语气温和了不少，所以程娆的态度也相对好转了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尉赤这个语气，竟然让她生出了倾诉的念头。
    “你觉得她对我很好？”程娆的声音很轻。
    尉赤听过后蹙眉：“不好吗，她很关心你。”
    “可我要的不是这些。”程娆闭上眼睛，“说了你也不懂。”
    “是，我不懂。”尉赤的声音很是沙哑，“因为我他妈从来就没被关心过。”
    这是程娆第一次从尉赤口中听到这么丧气的话，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失落，似乎还有哭腔在。
    听到这个声音，程娆倏地睁开了眼睛，对上了他的双眸。
    果不其然——他的眼眶是红的，眼底还有红血丝，看起来很失落。
    看到尉赤这样子，程娆不由得想起来之前他说起他弟弟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状态。
    所以，家人，应该是他的软肋。
    不过，程娆还是不太明白他那句“从来就没被关心过”，是什么意思。
    本身她对这些事情是不感兴趣的，但是看到尉赤的这个表情，她竟然不自觉地问出了口：“……你说什么？”
    尉赤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从床上起来，坐到了一边。
    尉赤松手之后，程娆也跟着坐了起来。
    她侧目扫了尉赤一眼，然后问他：“你刚那话什么意思？”
    尉赤没想到程娆还会问，“你有兴趣？”
    程娆：“你说吧。”
    尉赤：“你觉得很烦的事情，我每天都在盼望。”
    程娆：“？”
    这句话有些笼统，她自然是听不明白的。
    尉赤看出了她的疑惑，于是说得具体了些，“你不是觉得你妈不够关心你、觉得她很烦吗？”
    程娆：“……”
    尉赤自嘲地笑了笑，“我巴不得我妈每天这么烦我，可惜她根本不记得我这个儿子。”
    程娆有些惊讶。
    她一直觉得，尉赤这种类型，长辈都会很喜欢。
    而且客观来说，他很厉害了。
    她之前在维和部队呆过，也知道他在部队里的地位有多高。
    之前她又听说了他是军人世家出身的，有这个背景在的话，取得这样的成绩，难道不值得骄傲吗？
    怎么还会这样……？
    程娆是真的意外，眼神里写满了怀疑。
    尉赤看出了她的疑惑，于是，开始跟她说起了纪媛的事儿。
    这些年，他从未跟人提起过。
    “我活了二十几年，我妈没给我洗过衣服。”
    程娆：“那你弟呢？”
    她记得，他有弟弟的。
    提起来尉帜，尉赤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嗯，他经常享受这样的待遇。”
    这种区别对待，程娆作为独生女自然是很难理解的，于是，一个问题脱口而出：“为什么？”
    尉赤：“我也很想知道。”
    程娆：“……”
    尉赤：“好多人问我，会不会嫉妒他，我一般都说不会。”
    说到这里，他略作停顿，抓了一把头发，“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他妈比谁都嫉妒。”
    程娆：“……”
    “但是我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是我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