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中,扇儿一个人躺在自己的被窝里睁着一双大眼睛定定的看向帐篷门口那里,以往每个夜晚在他入睡之前白起都会走进来,看一看她顺带着说两句话的。
可今晚,她听着隔壁主帐篷里的欢声笑语,忽然有一种自己是个多余的人的感觉。
已经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越来越不喜欢笑了。
也许是从她第一次经历战场的时候吧,她记得当时白起叮嘱她躲在一个土堆后面不要出来,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看,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擅自走了出来。
于是,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鲜红,她看着地上一个个‘残垣断壁’的尸体,有眼熟的有陌生的,有秦国的还有魏国的。
他们的身上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代表着不同的国家,可扇儿却在那一刻看到同样的东西。
他们的脸庞是那么的稚嫩,如果这是一个和平的年代,彼时他们应该会是家中最得宠爱的孩子吧,本应该如花般灿烂夺目的年纪,却早早的凋零了。
而不远处和他们一样稚嫩的人们在奋勇的互相残杀着。
扇儿记得当时白起拿着那柄父亲给他铸造的银白色的剑,大喊着砍杀自己面前的每一个人,他浑身鲜血的样子如同地狱阎罗。
轻轻的叹了口气,扇儿承认自从那天开始,她发自内心深处的有些害怕白起,每每看到他的脸庞就想起那天自己在战场上看到的模样。
她有的时候会想,当年闯进山坳的流军是不是也同两军交战的时候那样,血腥,残酷如同人间修罗。
她想了好久都没有答案,可心底深处却默默的觉着也许就是那样。
伸手从枕头底下拿出了她整日捧着的本子,慢慢的打开,上面左侧的一面画着白起的样貌,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几笔,却生动的将白起的特点勾勒了出来。
手指慢慢的从上面划过,她看着他的画像,忍不住的轻声说道:“我怕你,却又离不开你,我该怎么办?”
没错,她离不开他,她的心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在他的身上,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忽然看不到他的模样了,扇儿不确定自己那个时候能不能适应,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会非常伤心。
门口处悄然的走进了一个人,他静静的听着床上的某个人又是一声深深的叹息。
“可这又能如何?你早晚要娶妻子,而那个人断然不可能是我。”
“为什么不可能是你?”
帐篷里乍然间出现的声音惊得扇儿一不小心将本子砸在了自己的脸上,反身快速的将本子藏起来,心却控制不住的狂跳起来,如同擂鼓一般。
“为什么不能是你?”白起锲而不舍的问道。
背对着他懊恼的暗骂自己蠢,思索片刻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我是一个平民丫头,而你是武安君,国之栋梁我怎么可能配得上你,便是你愿意娶了我,也会成为整个咸阳城的笑话。”
快步的走上前伸手将背对着自己的人拽了过来,白起看着满脸认真的道:“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白府在乎。”
“你嫁的是我,不是白府!”
这个人第一次对她如此大声的吼道,一时间扇儿看着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今晚的夜空阴云密布没有一丝光亮,值夜的士兵感受着深秋中的凉意瑟瑟发抖的站在那里猜测着今夜会不会下雨。
还不等说完话,只听天际间骤然一声恍若要开天辟地一般的雷声袭来,片刻后一道巨大的闪电劈在了他们的营地旁边,瞬间将黑夜变成了白昼。
扇儿一声惊呼钻进了白起的怀里,人们常说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怕打雷,因为九天之上的雷公电母最是明辨是非不过的,不会放过那些做了坏事的人。
可扇儿却是自小就怕打雷的,爹爹活着的时候,知道她怕雷于是每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里,都会将她送去山坳里邻居家和未出阁的小姑娘一起睡。
如今爹爹走了,自己尝试了多少次,可她这个毛病还是改不掉,真的怕是没法治的那种。“你,怕雷?”感觉到怀中人浑身的颤抖,白起惊讶的问道,他是今夜第一次知道的。
怂怂的满眸不安的慢慢抬起头,扇儿砸了砸嘴讪讪的道:“从小就这样。”
“可你这么多年跟着我也遇到有雨夜电闪雷鸣的日子,你怎么过的?”
“便秉灯一夜不睡就好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么多年过去她自己一个人倒是见证了无数次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