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玠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那个，同他羁绊了一生的女孩儿，是在自己十六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霸道专横的贾氏皇后贾南风死了，爷爷卫瓘终于在姑姑卫烁四处奔走之后得以沉冤昭雪，连带着卫氏当年被贾皇后迫害的子孙都正了名。
    他和母亲刚刚返回洛阳老宅子住下，一应行李物件儿还都没来得及整理完毕，没想到乐大人便领着一个小女孩拜访他们家了。
    他和母亲面面相觑的看着乐大人手里牵着的，左右年小不过自己两三岁的小女孩，她倒是生的粉雕玉琢如同一个仙女娃娃般。
    乐大人笑的一脸歉意的看着母子两人道：“卫嫂子，我知道你们刚回洛阳来，琐杂的事情还多着，今日过来着实不是个好日子，可我一个大男人着实没有其他法子了，还请嫂子可怜可怜我吧。”乐大人祈求道。
    卫玠六岁的时爷爷和父亲还健在的时候，便于这乐大人交好，即便是后来遇害了，乐大人也没少暗地里帮助卫母带着两个孩子逃离洛阳。
    因此今日卫玠同母亲哥哥返回洛阳刚一落脚，乐大人登门造访方才能进得这内院来说话。
    今日哥哥卫璪不在家，家中只有卫玠一个男丁，卫玠心中诧异想了想，方才和颜悦色的开口道：“不知乐大人到底所求何事？”
    乐广一早进门便看到了院子里卫家嫂子身旁站着的这个如碧玉一般的人物，真真的应了那句话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他心中诧异着莫不是自己昨夜审批公案花了眼，这人怕是个下凡的谪仙吧？
    愣了愣神，待卫玠又开口问了一遍这才说道：“也不是什么旁的事情，这丫头你们也看到了，她是雷家的嫡女，雷家一夜之间便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雷家？可是宫中造办处的雷家？”卫母忍不住开口道：“贾皇后不是已经去世了么？怎么会？”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祸害遗千年啊！这贾皇后去世的前一个月因不满雷家给的新花园的样式，说他们消极怠工不尊重皇家，便直接下了懿旨杀了全家。”
    “那这个丫头？”
    “这丫头当日和家中女仆在花园中玩，恰好就躲在了雷家假山的暗道里，我去的时候她身旁的女仆就死在了暗道门口。”
    “那乐大人的意思是？”
    “卫嫂子，你说我一个没成婚的大男人如何能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个姑娘来？于我倒是无所谓了，可对着丫头终究是不好，所以我想。”乐广话说及此便不再说了。
    可他虽不说了，这接下来要说的话里意思，卫玠和卫母却听了个明白，这乐广是希望雷家的丫头放在卫家养着。
    卫玠和母亲彼此看了一眼，瞬间明了了对方内心所想。
    如刚刚乐广所说，一个未成婚的大男人，家中猝不及防的多出来一个姑娘的确是不大妥当，卫家则不同了到底有卫母这个正经女眷在，怎么的都说得过去。
    沉吟片刻，卫母瞧着雷家如今留下的唯一血脉心里止不住的升起爱怜，这丫头长得虽不大，可那模样白白的软软的，小小的脸庞上不知何时悄然的爬上了一抹绯红，卫母瞧着也的确喜欢的紧。
    转头看了看自家小儿子，后者心领神会的笑了笑开口道：“母亲喜欢她便留下吧。”
    他抬眸向那个小小身影望去，准确的说也不只是母亲喜欢，他心里也有那么一丝欢喜。
    好看的女娃娃他见的多了，可他却从没见过哪个本应该在天真烂漫年纪里的小丫头，满眸子里盛着惶恐和不安。
    他听着刚刚乐大人所说，心中便也同母亲一样升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来，虽然他在很久很久以后方才知道这感觉并非如此简单。
    卫母转回头来看着小小的女娃娃温柔的说道：“以后怕是要委屈你了，你可愿意？”
    原本暗淡的眸子骤然间变得璀璨了起来，她定定的看着卫母，小小的眼睛里有惊讶，有担忧，有不可思议，却更多的是喜悦。
    还不等卫母诧异一个如此年幼孩子的眼睛里为何有这么复杂的情绪，只见那丫头端端正正的向她行了个礼，脆生生的开口说道：“谢谢夫人收留之恩。”
    卫母惊了惊，从进到这院子开始不曾说过一句话的小丫头，不想开口便是如此的干脆利落，亏得她刚刚还想着这孩子遭逢巨变需要些时日好好开导一番，如此一看倒不用多费心思了？
    乐大人莫名有些窘迫的挠了挠头笑说道：“这丫头鬼机灵的很。”
    何止是鬼机灵？小小人儿虽不大简直就是个人精了，搅黄了自己三个登门求亲的不正经媒婆，如此说不算冤枉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