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到访之前我已经猜到了这位先生的身份。
    沈家的先祖，这是不容置疑的。
    我虽然猜不透这位老鬼和苏城的沈莺莺有怎样的关联，但是看得出来他们应该并出同门。
    草丛中阴风拂动，我回头问素素：“这老鬼有几分能耐？”
    素素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她和玉莲虽然都被老谭称为资质过人的出色角色，但是终究还是道行尚浅，差点火候。就连登台斗鬼尚不能够，更别说一眼看出敌人的伎俩和身份。
    我手中桃木剑剑柄位置上全是冷汗，心中也是紧张到不行。
    桃木剑依然是疯道人送我的那把桃木剑，因为师父不经意间曾经说过，虽然我现在拜入了他的门下，可带我入行的终究还是那位不着边际，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剑客疯道人，所以留着这把桃木剑，对他来说是一分尊重，对我来说则是不能忘本。
    山风拂动，我隐约看到了荒草从中那个恍惚的影子。
    那是一位老先生，头发基本上秃了一半，但是剩下的部分头发很长，这说明他应该是位“古人”。
    老先生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枯黄的长衫，恰好与荒草同一个颜色，现在山里根本看不出任何区别。
    时值夏季，山中本应该郁郁葱葱，这边的环境却宛若寒冬，其中多少也有这位老鬼的原因。想必他在这里徘徊上百年，吸收天地菁华帮助其保持灵魂完整，于是才导致了现场草木的枯萎凋零。
    挺剑而立，我低声问道：“前辈，我是金陵城郑先生门下弟子杨烨，今天来这里是为了祝您湮灭积怨，驾鹤登仙，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这句话说出来只是单纯的试探，我只是想知道这位老先生是否还带有地魂。
    地魂便是“爽灵”，也是汇聚着人类生前记忆的所在，所以如果老先生能够听得懂我这番话，这就说明他神智还在，尚未沦为厉鬼。
    然而草丛中的老先生毫无反应，一双眼睛闪烁光华，这样的表现明显说明他现在完全已经失去了理智，再也无法用逻辑沟通。
    既然这样，我也懒得多费唇舌，手中桃木剑一挑，低声对身旁素素和玉莲说道：“今天师父让我凭借着自己的一己之力驱鬼除魔，你们两个就别上了，在旁边看着就好。”
    素素和玉莲倒是听话，我不让她们上，她们就真的不上。早知道我就不应该多这句嘴。
    说话间草丛老鬼已经意识到不对，身子一晃，朝着我猛地扑来。
    其实没有“爽灵”的厉鬼反倒好办，因为这些厉鬼攻击别人靠的是狡猾的天性，而不是类似于活人的思维能力。
    厉鬼再狡猾，也终究无法猜透人类的想法，而具有逻辑思维能力的人才永远是最狡猾的生灵。眼看着沈家老鬼身姿雄壮，我连忙脚下踩出一个标准的伏羲八卦步法，手中的长剑微微一抖，如梨花般甩开。
    这是郑先生传授给我的相对较难的剑法和步法，尤其是伏羲八卦，其实已经有些超越了我的理解范畴。
    但凡是剑法必要搭配一种步法，而相同剑法和不同步法搭配之下，往往会有令人惊喜的效果。
    除鬼伏魔，最重要的先是“躲”，之后才是“斩”。这方面其实与西方的斗牛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因为厉鬼与牛一样，力量和速度往往都要强于常人，所以正面冲突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一两个回合之后，凭借着脚下伏羲八卦步的出色发挥，我算是勉强生存了下来。而交手的过程中我也看穿了这位沈家老鬼的能力范围。
    老鬼的确很不一般，他的身体看上去虚幻莫测，和寻常厉鬼相似，但是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他的身体一些部位带着一种结晶体的样子，这就非常了得了。
    孤魂野鬼往往是亡者三魂中的“人魂”，也就是“幽晶”不灭，流连人间。而魂这种东西本身就没有实体。幽晶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渐渐变得虚弱，而只有吸收万物菁华才能保存住生机。
    万物菁华与魂魄不同，万物精华皆有实体，于是乎吸收的这部分菁华会在“幽晶”体内进行某种转化，到了之后会以一种“结晶”的形势出现在厉鬼的身上，所以陈年的厉鬼往往并不是全为虚幻，而是身上带着一部分结晶。眼下这位沈家老鬼身上有几分结晶，这也就说明了他的确颇有年岁了。
    转眼间又是三招过去，沈家老鬼的攻击力和速度都相当凌厉。我心中不由得有些惋惜，要是带着些法器宿主过来将这位沈家老鬼收了，在擂台上只怕并不比黄骅的“血煞将军”来的逊色。
    然而师命难违，毕竟师父让我将他驱散，我也只好抖擞精神，脚下八卦步子踩稳，手上桃木剑等待合适时机。
    转眼又过去了十分钟，我的身上被沈家老鬼抓出了三处外伤，一处较为严重，另外两处只是擦破皮，而老鬼身上却并未挂彩。
    旁边素素和玉莲看的着急，玉莲问我要不要她们帮忙。我死要面子，再加上一心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婉言谢绝了玉莲的提议。
    眼看着沈家老鬼再度咆哮着朝着我扑来，我心中一发狠，干脆直接卖了个破绽给他，身子前倾，整个人假装踩错了步伐，失去了平衡。
    沈家老鬼没有思维，自然不知道眼前的情况多么凶险，只当我是真的出现了失误。而旁边的素素和玉莲反倒是吓得花容失色，化作两道青烟朝着我扑了过来。
    就在这时，我桃木剑微微一挺，朝着老鬼的下巴猛地刺过去。老鬼只顾着趁机杀我，却早已经忽略了自己的防御。
    一声脆响，桃木剑正中老鬼要害，这一剑下去，老鬼只怕定要魂飞魄散了。
    素素和玉莲赶上来之后，这才明白刚才是我兵行险招。
    而我却抬头看着眼前浑身发黑并且带有结晶的沈家老鬼，只见他被我命中要害之后并未瞬间化掉，而是抬头望着天空中西南方位，整个人嘶吼嚎叫不已。
    我对厉鬼这种情况并不了解，大掌柜的笔记上也从未记载过濒临消散的厉鬼忽然仰天长啸是什么意思。
    正疑惑间，素素忽然低声说道：“他似乎在召回他的其余两魂！”
    人共有三魂，分别为：胎光、爽灵和幽晶。
    目前沈家老鬼身上只有幽晶，尚有胎光和爽灵下落不明。如果沈家老鬼死后灵魂未被地府羁押，那么他的爽灵理应还徘徊于人间尚未离去，现在他转眼销往，恰好在临行前召回三魂。
    素素的判断果然没错，不多久，我变看到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恍惚间朝着老鬼这边而来。没想到硬生生承受了我一剑之后，沈家老鬼还有一口气支撑，这也许和他身体上结晶化的天地菁华有关，也许只是他积怨已久，能力过硬罢了。
    眨眼间两道人影已经入了沈家老鬼的身体，我在背后看的汗毛倒竖，却不知道老鬼之后会不会借此发力，转身再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素素和玉莲陪在我左右。两个人想法倒也简单，那就是这次一定要和我并肩作战，我也深感其意，感激不已。
    三魂归窍。本来毫无理智可言的沈家老鬼瞬间变得冷静下来。既然爽灵已经回归，那么沈家老鬼现在应该有了活人的思维能力和生前的记忆。
    果不其然，只听一声幽幽叹息传来，面前沈家老鬼颤抖着抬头看着我，低声道：“我都不知道过了几百年，终于有人能结束这一切，年轻人，谢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