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林铮出门开始,秋月这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一会担心他穿的会不会太少一会又惦记他能不能吃饱,总之一整天就是坐立不安的。
好容易等到儿子回来了,一看他竟然被乳母抱在怀里,秋月心里只觉得“咯噔”一下,紧张的质问道:“大爷这是怎么了?”
乳母忙回道:“哥儿好好的呢,只是睡着了而已。”
秋月看到林铮紧闭着双眼睡容安详,又斥道:“外头这么大的风,你也不知道给哥儿包件衣服,万一着了凉有你好看。”
乳母有些委屈的撇撇嘴,外面日头正高,风和日丽的,哪有风?她心里也清楚秋月这是心里不痛快找由头撒气呢,不敢往枪口上撞。
只是,已经三岁多的林铮份量并不轻,她一路从二门处抱过来已经是十分吃力,这会子秋月还拦在这里说三道四的,乳母心里也有了一些芥蒂。
秋月见乳母一声不吭,觉得她对自己是阳奉阴违,又喝道:“行了,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哥儿抱到屋里去。”
乳母如蒙大赦,正要进去把林铮放下,偏生这会林铮被秋月的吼声吵醒了,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要姐姐我要姐姐……”
听到这话,秋月银牙暗咬,红着眼问乳母:“大姑娘到底说什么了?让大哥儿这般黏他?”
乳母唯唯诺诺的摇头:“大姑娘并没有说什么。”
可惜这话,秋月并没有听进去,她心里打定主意认为黛玉是有别的想法,免不了愤恨难平。
从这天以后,秋月便把林铮看的很紧,每每黛玉前来探望都找各种理由婉拒,次数多了以后黛玉也察觉出什么,渐渐的也不再来了。
雪雁见黛玉神情不虞,不免劝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不管怎么着,大爷都是姑娘的兄弟。何况还有老爷在呢,姑娘不必为了一些拎不清的人伤心。”
在她看来,秋月真的是越发的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姨娘,不管林如海娶不娶继室,她都不可能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如今还跟黛玉这个姑奶奶扛上了,难不成黛玉还能害了自己的弟弟不成?也不知道瞎担忧什么!
好在秋月也只能是心里瞎想一番,自打贾敏走后,林如海对后宅还是很看重的,生怕后院失火。因此,即使秋月生下了一个儿子,林如海也没有半点让她管家的意思,管着后院的一直都是几个他信的过的管家娘子。下人再巴结,顶多也就是吃食用度上精致一些,她手上没有实权一时半会的也不能把黛玉怎么样。
更何况,如今这林家后院管家的是黛玉。原来是林如海见黛玉把名下的小庄子和几间铺子都打理的不错,趁着这个机会,林如海就让她试着管理整个后院,算是积累些经验。
想到这一点,秋月觉得更加郁闷了,心里更加迫切的想在管家这事上插一脚。
这天,雪雁做了一叠桂花藕粉糕,黛玉直夸不错,便让她给林如海也送一份过去。
雪雁提着食盒去了书房,远远的就看到林如海的小厮在德正在跟一个青年男子拉扯。
走近了,雪雁才发现跟在德站一起的分明就是林铭,再看在德扯着林铭衣袖的手指,雪雁心里嗷呜一声:这俩人不会是有什么奸情吧!
她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装作没看见的时候,那两人也看到了她。只见在德就跟见了救星似的直奔雪雁跟前:“姐姐来的正好,小的正遇到了一件为难事呢,还要请您千万帮忙。”
“什么事啊?”雪雁一双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充满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在德着急的说:“我刚才从里面出来的太急了些,不慎把铭大爷给撞到了,他的衣袖正好勾在路旁的月季花上头,破了好大一个口子。老爷在里头跟几位管事说话,一会就要带铭大爷去外头拜访一位老大人,也来不及回家拿衣裳了,您给瞧瞧,看能不能缝?”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雪雁有些失望,不过见在德连敬语都喊出来了,知道他一定是十分着急,因此就把手里的食盒放在一旁,对林铭说:“让奴婢看看大爷的袖子可好?”
林铭倒还挺沉得住气,微笑着把胳膊伸了出来,露出破了一条口子的衣袖。
雪雁看到这衣服料子是四合如意纹的织锦缎,破的地方正好有暗纹,不太容易修补。
见她皱眉,在德不由急道:“雪雁姐姐,这个是不是不能补啊?”
雪雁安抚他道:“有点麻烦,但可以试试。”
闻言,林铭便把外裳脱下来递给她。
雪雁拿出随身的针线包,从中选出颜色相近的丝线,飞快的缝了起来。她坐在院子外头的石阶上,眼神专注的做着手里的活计,一排长长的睫毛浓密的排列着,跟扇子一样,微微煽动着,径直扇到了某些人的心里。
少女垂着头正好露出了一截白净的脖颈,林铭无意间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某个地方莫名一热,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无量天尊”才渐渐冷静下来。
对这一切,雪雁都浑然未觉,她的速度很快,不过一袋烟的功夫就缝好了。雪雁看着手里的成品有些不太满意,叹口气道:“要是不赶时间的话,花上小半个时辰这衣服能补的再精细一些。这会子只能先这样了,好在这口子是在衣袖下方并不怎么显眼,您看看怎么样?”
林铭接过外裳,只见破损的地方已经缝好了,甚至连那些团花暗纹雪雁都照着纹理补了几针,除非是特意查看,否则压根就看不出这里曾经缝补过。他不免笑着说:“已经缝的很好了,家母常夸姑娘心灵手巧,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多谢姑娘了。”
雪雁笑道:“大爷客气了,奴婢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您不嫌我缝的粗陋就好了。”
接着,她又问在德:“你说老爷一会要出门,那这食盒里的点心怎么办,可是姑娘亲自交代我给老爷送来的。”
在德拍着胸脯笑道:“这个交给我,一会我直接带到马车上。老爷可以在路上吃了垫垫肚子。”
“那好吧。”雪雁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大老远的再提溜回去,因此就把食盒交给了在德,然后施施然的回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某位春心萌动的少年第一次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天,黛玉回贾府给老太太请安,顺带送些新鲜瓜果。
贾母很是高兴,当下就让丫鬟洗了一盘端上来。雪雁凑趣说:“这些果子都是庄子上刚送来的头茬鲜果,早上到的时候还带着露珠呢。我们姑娘惦记着老太太爱吃这个,巴巴的要给您老送来。”
一旁坐着的探春听了这话,很有些不以为然,心想这丫头倒是越发的会说些花言巧语了,以前是只在林姐姐身上下功夫,如今都到老太太跟前讨巧来了,这副谄媚样,谁看的上!
好吧,或许就些人就是天生不对付。像是雪雁跟三姑娘探春就一直互相瞧不上,探春觉得雪雁爱装样,雪雁觉得探春有时候太过要强。总之就是眼缘不对。
雪雁觉得自己又不是金子,有人不喜欢是正常的,因此一直不怎么放在心上。
黛玉回老宅待了将近一个月,可把贾母给想坏了,非要她在这里住一晚再回家。黛玉拗不过贾母,只好住下了。
用完午膳,黛玉和三春都在贾母跟前凑趣说话。雪雁正在侧厅吃饭,就见小红从外头过来给她递了个眼色。
雪雁匆匆几口把剩下的米饭拔完了,然后擦擦嘴出来:“怎么了?找我有事?”
小红低声道:“不是我找你,是太太有事找你。”
雪雁跟朱梅交代了一声,便去了邢夫人那里。
见了她,邢夫人也没说太多废话,只拿出一幅有些破损的绣片给她看:“你瞧瞧,这幅绣图怎么样?”
雪雁接过绣片,只见上面绣了几根紫藤树的枝叶,白色和浅紫色的紫藤花开的娇艳无比。这幅图的重点却不在花上,而是中间一根横枝上的一对喜鹊,那雀鸟绣的栩栩如生,就跟活过来了似的。
看完之后,雪雁忍不住赞道:“当真是巧夺天工,太太从哪得来的这样的宝贝?”
邢夫人抿嘴一笑:“这个你先别管,我只问你,这幅图要是让你照着绣的画,你能绣出来吗?”
雪雁细细看了一会:“这绣图的主人技艺不在我之下,奴婢也只能尽力试试,七成把握还是有的。”
邢夫人点头:“那好,这幅绣图就归你了,你回去后帮我细心绣一幅一样的,所需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一会让小红拿给你。只是这件事不宜对外宣扬,就是你家姑娘,也还是不告诉的好。你有空闲的时候慢慢做,三个月不行就五个月,慢工才能出细活,我不急,你也别急。”
雪雁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点头应下。这几年,邢夫人一向待她不错,给她的私房添了不少好东西,对黛玉也很慈爱,这会子雪雁也说不出推辞的话来。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这幅绣品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慧纹,只是不知道邢夫人让她绣这个是想做什么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