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有些奇怪:“出了什么事?老太太怎么想起我来了?”下意识的,她就觉得不会是坏事。
朱梅道:“是好事呢,老太太见了你给姑娘做的新衣裳直夸好看,说是要请你帮忙绣个物件儿。”
看吧,就知道不会是好事!刺绣这些活计,就没有轻松的。
不过到底没有反抗的资本,在一般人看来手艺能被主子相中,是莫大的福气,她要是敢有什么不满保准连黛玉都不会向着她,更何况后面还有那么多想着抓她小辫子的人呢!
到了贾母那里,贾母先是夸了她一通:“往日听说你也识的几个字会画两笔画,原还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如今一看这有点文墨的就是不一样。我瞧你这荷包绣的,竟有那么几分慧纹的气韵。”她说的是雪雁前些天刚给黛玉绣的一个荷包,右上面绣了寥寥几片金黄色的银杏叶,下面用黑色跟褐色绣了两只小船,最后用几根墨色丝线绣出几丝水波的形状。没有重工勾勒,颜色也并不十分丰富,但是却隐隐有一股水墨天成的韵味。
黛玉刚见到这荷包的时候不由就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扬州旧宅,还有母亲院子里那株茂密繁盛的银杏树,她把这个荷包带在身上似乎就把整个江南水乡带在了身上,没想到今天竟然被贾母瞧中了。这会听到贾母夸赞雪雁,她也跟着赞道:“旁的不说,雪雁这刺绣可算是一绝了。老太太上次夸的那个玉兔拜月的荷包也是她绣的,她刺绣从来不用那些现成的花样子,都是自己画了现用,因此一点也不俗气呢。”
雪雁忙道:“老太太真是谬赞了,奴婢这点子微末之艺可不敢跟名动天下的慧纹比肩。您老别看我家姑娘这会子替我说话,改日我要是真拿照着花样子绣的东西给她用,她保准一下甩奴婢头上还要嫌弃一句‘太俗了’,奴婢摊上这样眼光高的主子可不得精益求精呢!”
一番话把大家逗的都笑了起来。
贾母也乐呵呵的道:“你家姑娘虽然难伺候了些,可你这手艺也是练出来了,你心里可不许埋怨主子。”
雪雁笑道:“奴婢说笑呢,要不是给姑娘当了一阵子伴读奴婢哪能有机会读书识字,至于后来能画几笔也亏着姑娘不吝赐教。没有姑娘就没有奴婢的今天,奴婢感激还来不及呢,哪能真的心生怨怼。”
贾母点头:“单看你做活的用心就知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很好。不过我要是跟你家姑娘借你些时日,你可愿意?”
戏肉来了,就不知道贾母要自己绣什么?雪雁心里思量着,面上笑着回道:“我家姑娘对老太太一向都是孝顺之际,别说您有事用奴婢,就算是让我家姑娘亲自下手她都不会犹豫的。这话奴婢也不用问姑娘意思了,她指定是乐意的,姑娘都乐意,奴婢就更不会有异议了。老太太您有什么差事只管吩咐,奴婢一定尽力而为。”
反正这活计是逃不掉了,还不如说几句场面话替黛玉和自己挣点面子,黛玉听了这话乐的在一旁嘿嘿直笑。
是人都喜欢听恭维的话,贾母也不例外。她听了雪雁的话果真很高兴,笑道:“既如此,那我可真给你派活了?”
“老太太尽管吩咐就是。”雪雁胸有成竹的回道。
贾母笑道:“年下有个要紧的人家要走动,她家老太太最喜慧纹,这位老太太年轻时也是个才貌双全的,最喜那些有意境的山水画,你可能绣的了?”
雪雁想了想笑道:“奴婢没绣过大件的,倒是小的桌屏炕屏绣过几件,不知道老太太想绣个多大的?最好还是有个样子照着,毕竟是送人的东西,奴婢那拙笔可不敢拿出来献丑。”
既然能把她叫来,贾母那是一早就准备好了,只见她给鸳鸯使了个眼色,鸳鸯立马去拿了个画轴过来递给她。
贾母也没让她当众打开的意思,只吩咐道:“这画你要好身保管,等绣完了务必原封不动的给我拿回来。”
雪雁郑重的应下。
贾母又嘱咐道:“我这是预备做个落地插屏的,你绣的这图就做屏芯,尺寸一会鸳鸯会告诉你。”接着又让她回去后尽快开始,缺什么东西只管找鸳鸯要,再没有的就找管事出去买,务必在腊月二十之前把东西绣好。
想到如今才冬月初,离腊月二十还有将近五十天的时间,时间还算宽裕。
结果等雪雁回去后打开画卷一看,唐伯虎的名头没吓到她,倒是里面山水画的繁琐复杂让她很受伤。原本贾母说那人喜欢泼墨山水画,雪雁还以为她让自己绣的肯定也是那种大写意的图样。那种图虽然比较考验功底但到底下针的地方少啊,像这样繁复的山水画,山川、河流、树木、小桥、房屋和人物俱都齐全,留白的地方很少。要是时间宽裕还成,可是只有四十多天的时间,怎么算都有紧啊。
雪雁不禁想到穿越前加班加点绣的那幅十二金钗图,要不是常常熬夜绣那个,自己是不是就不会穿越成这个苦逼的小丫鬟了?
不知道能不能回去换幅简单一些的……
好吧,雪雁心里也清楚这个想法不怎么现实,趁着屋里没人歪在桌上颓废了一会儿,看着眼前的山水图,又想:罢了,这好歹是唐伯虎的真迹呢,前世那是想见都见不着的。这会子不但紧着自己看,还能亲自临摹刺绣一番,岂不也是一种机遇?前些天自己不是还想着多看些名家书画好学些笔法什么的,这不机会就来了?
唐伯虎能位列“四大才子”之一,被后人传颂多年,除了那些奇闻轶事,最主要的还是他本身书画水平过硬。
细看这幅《事茗图》:远处峰峦叠翠之间飞流直下,近处溪水潺潺、蜿蜒流淌,几间茅舍掩映在怪石古松之间,室内有人煮水烹茶,室外有意老翁倚仗缓行,后面紧跟着一个抱琴的小书童。整幅画面疏落有致、动静相宜,一股安静悠然的感觉扑面而来。
她回来后没多久,鸳鸯就带着几个婆子抬了好些东西过来。雪雁见她拿来了许多的素缎和素纱,笑道:“绣个屏芯而已,用三尺多顶天了,你怎么拿了这么些料子来?”
鸳鸯笑道:“我也不知道你要用什么样的,这些你随意挑着用,用不上的就留着练手吧。要是还缺什么东西你只管来找我,老太太说了一切以这个活计为主,旁的活计你都要暂且往后放一放。”
雪雁回道:“姐姐回去告诉老太太,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少不得连我家姑娘都要暂且排到后面了。”鸳鸯被她的话逗的“噗嗤”一乐,又略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回去后,贾母见她,问道:“东西都送去了?”
鸳鸯点点头:“都送去了,老太太放心吧,雪雁一向是个稳当的,她既然敢应承下来心里就是有谱,您老不必记挂着。”
贾母叹道:“我也没什么好记挂的,绣好了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横竖大年下的不能只送个屏风给人。”
听到贾母还有旁的打算,鸳鸯眼神变幻了一下,到底没有多话。
黛玉回来后,还特意把这幅画要过去看了看,然后都有些替雪雁发愁:“这幅画是好画,就是不那么好绣,你心里可有底?”
雪雁笑道:“有没有的,这活都接了,奴婢自当尽力而为,定不会给姑娘丢脸。”
黛玉撇撇嘴:“我有什么好怕的,脸面这东西还要靠自己,我也没指望你给我挣脸面,我是怕你为难到自己。也怪我,明知道那边人多眼杂的还带着那么精致的荷包去显摆。到底是我连累了你。你以前可没绣过这样的大件,要是实在为难的话,我就替你去跟外祖母求情去。偌大个京城又不是只有你会刺绣。”
这就是黛玉,虽然有时候喜欢打趣别人,但心底总是习惯为别人着想。她安抚道:“奴婢都已经应下了,又怎么好出尔反尔?您放心好了,奴婢心里要是没底的话也不能应承下来,时间虽然短了些,奴婢紧紧手就是了,只是怕没有功夫替姑娘做衣裳和点心了。”
黛玉不在意的摆摆手:“那些都有她们呢,你就别管了,这院子里属你手艺最好,不过别人的工艺不如你,像是劈线什么的倒是可以帮你。我瞧着朱梅的手艺还算灵巧,就让她给你打下手吧。”其实黛玉也知道论亲近,还是翠柳和雪雁走的最近,但是翠柳的性子有些活泼,与针线上头也平平,不如朱梅稳的住。
理线、劈线确实也挺耽误功夫,要是有人帮忙确实能省心一些,雪雁便应了下来。至于帮手是谁,她是一点意见也没有,“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儿”,有人用就行了,还想挑三拣四不成?
雪雁没有急着下笔,先是细细的观赏了一晚,然后花了两天时间临摹了两遍。画完用了半天,修修改改的又用了半天,得亏她临摹的时候早有准备,用的是最厚的宣纸,还算经得起揉搓。不过这到底是水墨画而不是油画,到最后整张纸都被她涂改的有些面目全非。不过废了两张纸却让她对这画更多了几分理解。
觉得准备差不多了,雪雁终于决定正式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