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周芸把碗洗干净了，再把桌椅板凳都摆放整齐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周建安从周尧递过来的手机里看到周昊和未来的儿媳妇合照时，哼道：“有时间出去玩，没时间回来吃饭？”
    “媳妇是你帮他挑的！”周尧平静地说道：“弟妹是个新潮时尚的人，眼里压根儿就没有老二，这两年老二为了迎合这位弟妹啊，大把的精力都花在这上面了。爸爸，这叫投其所好。”
    周建安叹道：“这么说，老三煮饭洗碗也是投其所好咯？”
    “我怎么一样？”周芸走进书房，冲周建安说道：“这些事，我以前也会做的啊！”
    “你少来！”周建安哼了一声，“你不是为了挣点零花钱？”
    “我那零花钱最后花谁身了啦！”
    女儿的翅膀果然硬了，这种逼问的语气，居然让周建安这个暴君都有点心虚了。
    以前吃完饭，周建安拿十块让周尧洗碗，周昊腆着脸帮大哥洗碗挣了八块，实际上碗是周芸洗的，得了两块。洗了一个礼拜，存的钱最后给周建安买了包烟。
    多么和谐的一家人啊，不过这种和谐现在看起来怎么这么套路呢？
    “爸，这种局面，难道就不能改变一下吗？”
    听到周芸的话时，周建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国企有国企的管理办法，越级，越权，这都是不被允许的，目前的国能集团受多部门监管，我这个董事长能做的就是将自己一手牌别玩烂了，到时候让人戳脊梁骨，你买下机械厂这事，有人就已经想做文章了，如果不是机械厂卖出去的价钱超过了预期，恐怕人家早就拿你的事情来敲打我了。你说说，一个处级单位的装备采购，轮得到我这个董事长来过问？”
    周芸跟周建安讲的是理论，下属单位买什么买多少都应该有总公司直属管理，这叫集权制。
    而周建安告诉周芸的是现实，家中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对于子子孙孙的教育永远不是当爷爷的说了算。就算爷爷实不实地指点江山，爸爸妈妈会护短的同时，子子孙孙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也不是周建安这个当爷爷的能管得了的啊。
    国能集团的管理，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统领着四大局，四大局下又各自分成勘探公司与销售公司两个副局级单位，枝枝叶叶的衍生，多出来无数个职能部门，养了一帮子闲人。周建安能做的就是把他手底下这四个局长管好，再厉害点，把四个局长下面的八个副局长也管好，这就是他的本职。一份完美的数据表格关系到他的未来，所以只要数据漂亮，他从来都不会多过问什么。
    但是最近有人把手伸到了四局八分局和处一级的人事安排上来了，这股势力也不是周建安能够镇压的，那么只能退一步，寻求平衡制约的关系。
    几年过去了，这种平衡一直没有打破。
    不过最近的苗头越来越不对劲了，有人想趁着这一波企业的整改把人事与项目全都拿下，这让周建安的火有点压不住。
    所以才动将叶胜直接跨级提为北方局总经理的想法。然而对手的制约很快就出现了，争对叶胜的打压和指责从未间断，并在叶胜入京开会期间，当场批他好大喜功，只顾骄人的发展业绩，不顾基础的稳健。
    面对多方的指责，叶胜与周建安商量之后，决定离开这个体制，他向周建安保证，自己的离开不会是损失，反而是盘活全局的关键。
    这其实不算商量，而是通知，叶胜的离开让周建安毫无准备，于是在第一时间，他损失了相当于北方局与野外作业处两个核心位置，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位子送给别人。
    这样的打击对周建安来说，是无法承受的。然而这次来南方局本来是兴师问罪的，结果才刚落脚就发生了问题装备这么一件大事，就像一记耳光抽在周建安的脸上，让他眼冒金星，半天回不过神来了。
    过了好久，周建安才说道：“能源部等三部决定成立海外能源投资公司，属于国能集团内部编制，但是归上面直属管辖，他们这是要拿国能的钱到外面继续胡搞啊。再有两个月就挂牌了。打压我，我也就认了，不过他们这是在拿国能集团的未来开玩笑，北方局失控，海外投资公司失控，西疆人员结构老化环境恶劣，东方局再被海能集团围剿，嘿，我周建安看样子很快就要成一个光杆司令啦！”
    “爸，你好像马上就该退了吧？”周芸突然说道：“要不就申请个病退，安安生生好好过几年，大哥大嫂的儿子今年都初一了，你再不忙着看几年，一上大学，你就甭想看到了！”
    这话算是说到周建安的心里去了，却只能摇头叹道：“哪这么容易退啊，他们需要我来当门面，需要我来平衡各方各面的关系，需要我推着这辆破车继续往前走，不到死不能停啊！丫头，你两个哥哥这辈子也算卖身给这家企业了，你啊，得谢谢他们。”
    周建安的原配在生下周昊后不久就死了。
    那几年的媒婆是挤破了周家的门给周建安介绍对象，要知道，他的原配才过了头七不久。
    周芸的妈，是周昊亲自领进门的，因为他在学校打架，那天老师来家访，这一家访没多久，就变成了周昊的后妈，后来有了周芸。
    周建安也许从来都没说过，他暴躁，他暴力，只是为了让两儿一女抱得更紧来对抗他这个老爸，因为他的溺爱很可能会让他二婚的妻子针对两个儿子。
    不管周芸的亲妈有没有私心，周建安的暴躁的确让他的二婚妻子把两个儿子保护得比亲生还亲生，虽然这个女人不会做饭。但是周建安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半句重话，直到她死的那一天。
    爱的力量是可以传递的，周建安的老婆把爱给了三个孩子，老大老二把爱给了三丫头。
    一直以来，周芸都认为是自己的坚持与执着，争取到了自由，现在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周建安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