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3月9日
今天,我和表姐一整天都在家。
下午去厨房给表姐拿点心的时候,我又再听见黄妈她们偷偷地在背地里议论我,笑我虽然美其名是表小姐,实际上不过是表姐的丫鬟小跟班。
我有点伤心。
但她们说的也是事实。
……
……
1952年,3月11日
今天,我陪表姐上街买口红。
街上好像多了很多乞丐,而且很多乞丐都是比我年纪还小的小孩。如果当年我的父母死了之后,姨丈没有好心收留我……我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会不会也变成小乞丐?
还是我会已经饿死在街头?
不管怎样,我都感激姨丈收留了我,给了我一个安乐窝。我也感激表姐对我很好。就像今天,我不小心把表姐最爱的口红摔烂了,表姐也没有骂我。表姐还带我出来,给我也买了一管口红。
这是我人生的第一管口红。
但是表姐说:你今年才12岁,年纪太小不能涂口红的,要等再长大一点才能涂。
我对表姐说:好!我把口红好好收着,长大之后再涂!
……
……
1952年,3月25日
今天,我和表姐去大峰山玩。
沿路有很多很漂亮的花,表姐看中了一朵红的要去摘,谁知道居然被花刺刺伤了手。我跑过去想用手帕帮表姐擦血,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却抢在我之前,把他的手帕递给了表姐。表姐不好意思接,男人就直接动手帮表姐擦血。擦完血之后,男人对表姐笑了笑,走了。
我问表姐:你认识那个男人吗?
表姐摇头:不认识。
……
……
1952年,3月27日
今天,我陪表姐去烫头发。
表姐每次烫头发都要烫很长时间的,但我就是喜欢一边看报纸一边等表姐。就在我看完第一则新闻的时候,我发现一个男人走进理发厅,走到表姐的身边站着……那个男人,就是我们前天在大峰山遇见的男人。
表姐居然红了脸?
是因为太烫了吗?
我走过去想问问表姐是不是太烫了不舒服,刚好看见那个男人把一块手帕塞进了表姐的手中。
那是一块白手帕。
白手帕上面写满了字,字太多太小,我看不仔细。但我能清楚看见,手帕的一角画着一朵鲜艳的红玫瑰。那朵红玫瑰一定是用表姐的血染红的。
男人匆匆地来,匆匆地离开。
我问表姐:表姐,你是不是自由恋爱了?
表姐红着脸,瞪了我一眼:不要乱说,我才不要嫁给那么矮的男人!
我点头说:嗯!大峰山确实很矮。
表姐皱眉:大峰山?
我笑着说:对啊!刚才那个男人就叫大峰山了!
表姐笑着推了推我的头:在我面前胡说八道就算了!回家之后不要跟我父亲乱说话!
因为很难判断怎样算是“乱说话”,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
……
1952年,4月23日
差不多一个月了。
在这一个月里面,表姐每天都对姨丈说,她要带我一起去姐妹会。
其实……
表姐根本就没带我去什么姐妹会,而是偷偷带着我去跟大峰山玩!
有时候是喝咖啡,有时候是看电影,有时候是吃西餐,有时候是去野外郊游,有时候是去湖泊划船……每次他们都让我乖乖地坐在旁边,给我好吃的,他们聊他们的。他们老是说悄悄话,他们总是小声说大声笑……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我也想和表姐说悄悄话,我也想知道表姐在笑什么。
有几次,我看见大峰山偷牵表姐的手。
有一次,我看见大峰山偷亲表姐的嘴。
虽然表姐整张脸红得像西红柿,但是表姐好像没有反对?为什么表姐不反对?难道表姐不知道,亲嘴是会怀小宝宝的吗?难道表姐不知道,要先结婚才能怀小宝宝的吗?而且……表姐不是曾经说过……她不会嫁给大峰山那种矮男人的吗?
我很困惑!
我想问清楚表姐!
但每次我跟表姐提起大峰山,表姐就让我小心点,小声点,不要说。
这么神秘的吗?
……
……
1952年,4月25日
今天,表姐哭得很惨!
原来大峰山名叫蒋在山,是隔壁县的人,早就已经娶妻了!
姨丈是有钱人大人物,表姐是大家闺秀,所以表姐是肯定不能给男人做小的。而且,听说,现在也不流行一个男人娶几个女人的了。表姐不能嫁给大峰山,一定很伤心吧?因为表姐让大峰山亲了嘴,是要怀宝宝的。万一宝宝出生了,没有父亲怎么办?
听着表姐哭,我也哭了。
……
……
1952年,5月5日
那天大哭一场之后,表姐就大病了一场。
一直到今天,表姐才终于痊愈能下床了。虽然能下床了,表姐也只是呆呆地坐在窗边,呆呆地看着窗外……窗外明明没有什么好看的。
……
……
1952年,5月8日
表姐还是郁郁寡欢。
姨丈认为表姐是在家里闷着了,让我陪表姐出去逛一逛。
我和表姐走出家门,拐进第一条弄巷,一个陌生男孩冲到表姐的面前,把一封信塞进了表姐的手中。表姐一愣,慌张地把信塞进了手包。统共走了不到半小时,表姐就说累了要回家。回到家,表姐坐在房间的梳妆台前看信。我不知道信的内容,我只知道表姐又哭了。
……
……
1952年,5月9日
今天表姐打扮得很漂亮,漂亮的大眼睛却闪烁美丽的忧伤。
表姐又跟姨丈说,她要带我一起去姐妹会。又和过去一样,表姐没有真的带我去姐妹会。表姐带我去到一家旅馆楼下。表姐给我买了两串冰糖葫芦,让我在附近找个地方坐着等她。我接过冰糖葫芦,点头答应。表姐戴上帽子墨镜,遮遮掩掩地走上旅馆楼梯……我偷偷跟在了表姐的身后。
表姐走进二楼的一间房间。
我把眼睛紧贴房间的门缝,看得模糊,听得清晰。
表姐:既然你已经结婚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撩拨我?
大峰山:我爱你!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
表姐:我不信……
大峰山:我要跟她离婚,然后娶你!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表姐:我不听……
大峰山和表姐从拉拉扯扯到搂搂抱抱……我依稀看见大峰山又再亲了表姐的嘴,而且亲了很久。亲完嘴,大峰山还把表姐推倒在床上,压着表姐。
我很害怕!
如果不是听见表姐对大峰山说“我爱你”,我真会以为,大峰山是在殴打表姐!因为那似是而非的痛苦呻吟,实在让我感到害怕!
但是……
如果大峰山真是在殴打表姐,表姐不可能还对大峰山说“我爱你”的。表姐不是傻子。反正眼前看到的,耳边听到的,我都有点不懂。
但是……
我想……
那应该是比亲嘴还更羞羞的事情。
我不安地拿着冰糖葫芦就想逃跑,此时,房间里面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表姐: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她离婚?
大峰山:你放心吧。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我一定会娶你的。
表姐:具体是什么时候?
大峰山:我需要一点时间。
……
……
1952年,6月12日
就在那家旅馆。
表姐:你向她提出离婚了吗?
大峰山:暂时还找不到机会。
表姐:我们现在天天都这样……万一我怀孕了怎么办?
大峰山:我一定会娶你的。
我应该已经弄明白,大峰山和表姐到底是在做什么了……就是……那种……真的会怀宝宝的羞羞事。表姐跟大峰山几乎天天都在旅馆做这种羞羞事,我没敢再偷看,却天天都能偷听到他们有类似的对话。
……
……
1952年,7月15日
又在那家旅馆。
表姐:我怀孕了!你一定要马上跟她离婚!不然我的肚子要藏不住的!
大峰山:……
表姐:你还是舍不得她吗?其实你们县人人都知道,她爱的只有你的老战友,她甚至连她的床都不让你上的,你为什么还要这样留恋她?
大峰山:你从哪里打听到我跟她的闺房之事?!
表姐:你们县人人都这样说,根本就不用特意打听!
大峰山:我跟她离婚没什么,只是岳父较为强势,我需要多点时间找个好点的离婚理由……所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
……
1952年,7月17日
还是那家旅馆。
表姐:下次不能再这样激动了,会伤到孩子的。
蒋在山:我太爱你了,总是把持不住。
表姐:我这些天几乎天天反胃干吐,怕是要瞒不住了。你离婚的事情怎样了?
蒋在山: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全都是我岳父给我的,我怕是没有办法……
表姐:我父亲能给你更多!如果你真的无法过你岳父那关……只要她死了,你就不用找离婚借口了!
蒋在山:你要我杀了她?!
表姐:要么离异,要么丧偶,反正我不在意!我只在意我的孩子有没有父亲!
一定是我听错了……
我表姐是好人!
我表姐是绝对不会想要杀人的!
……
……
1952年,8月16日
又一个陌生男孩给表姐送来了信。
表姐神神秘秘地躲起来看信……表姐哭了。我发现表姐偷偷地抚摸着肚子,小声地对她的肚子说:“孩子,为了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母亲做了坏事。”
我猜……
一定是大峰山的妻子死了!
至于……
大峰山的妻子是怎样死的……我打了寒颤,不敢细想!
****
****
1952年,9月15日
还是那家旅馆。
一连串让人羞涩的呻吟声过后,是一声惊悚的叫喊!
我虽然站在房间门外,却还是听见表姐在尖声大喊:我的肚子好痛!
一时情急。
我不顾一切地推门冲进了房间。
我看见大峰山和表姐全身赤条条的没有穿衣服,我还看见一股黑血正从表姐的下体流出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害怕!!
大峰山对我大喝一声:快去叫医生来!
我迟疑了。
这段时间,我跟着表姐一同成长了。我明白,如果让别人知道表姐和大峰山在旅馆的房间里面……如果让别人知道表姐的下体留着黑血……表姐以后怕是会没脸见人的!
表姐却捂着肚子对我尖叫:快去找医生来!救救我的孩子!
我不敢再迟疑,拔腿就跑。
医生来了!
大峰山早就不在了!
房间里面只有痛苦的表姐和表姐下体的那摊黑血!
表姐的孩子……没保住。
……
……
1952年,9月17日
才几天的时间。
表姐在旅馆跟男人苟且导致流产的事情,就已经在附近几个县城闹得沸沸扬扬。
姨丈被人笑得脸都黄了!姨丈想要痛骂甚至痛打表姐,以泄心头之愤!但眼见表姐终日躺在床上以泪洗脸,姨丈根本舍不得再责骂表姐!
姨丈因此憋病了。
……
……
1952年,11月19日
表姐天天躲在房间里面,除了哭,还是哭。
大峰山居然一次都没来探望表姐!
为了不让表姐太伤心,我只能骗表姐说,是因为姨丈不让大峰山进门,所以表姐才见不到大峰山……表姐只是一味地流眼泪,估计是不相信我这些憋足的谎言。
其实大峰山不来,姨丈也很担忧。
身为一个女人,表姐现在已经是名节尽毁了!除了大峰山,以后恐怕没有人敢娶表姐了!我有好几次都听到,姨丈暗地里派人去找大峰山……不知道大峰山到底在想什么!反正大峰山直到今天都没有来过我们家!大峰山……该不会是打算不要表姐了吧?!
……
……
1952年,11月30日
今天,大峰正式向姨丈提亲了!
大峰山终于要娶表姐了!姨丈当然是一口答应了!
家里上上下下表面都热热闹闹的,我却听黄妈她们在暗地里讨论说:妻子还在就到处拈花惹草,还搞得小姐怀孕了!明知道小姐怀孕了,还色欲熏心没个轻重地搞得小姐流产!发现小姐流产了,居然自己先开溜,留着小姐在旅馆等医生,承受所有的流言蜚语!未来姑爷这种男人简直就是陈世美转世!而且还是长得特别不好看的陈世美!
黄妈她们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
……
……
1953年,1月26日
今天是表姐的大喜日子。
因为大峰山是苏家的入赘女婿,所以就算表姐和大峰山结婚了,我还是可以继续跟表姐住在一起。可以继续照顾表姐,是我最高兴的事情。今天的婚宴很热闹,我却看到表姐在角落偷偷掉眼泪。我听人家说过,高兴也是会掉眼泪的。大喜日子掉眼泪,应该就是因为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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