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也不等蒋在山把话问完整，杨星泽就坚定地点头，直接承认他和舒岚之间的“关系”。
    “我实在为大哥感到高兴。”蒋在山老怀安慰般由衷一笑，脸上瞬间绽放出苍老却绚烂的花朵，“等大哥和大嫂哪日得空了，一定要和我吃顿饭，好让大哥介绍大嫂给我认识。”
    “好。”杨星泽将双手分别按放在大腿之上，腰板笔挺地向蒋在山郑重点头……仿佛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郑重的承诺。
    “大哥……”蒋在山迟疑地，试探着说：“虽然大哥无意留在蒋氏银行担任要职，但是蒋氏银行贷款部确实需要一名新的部门经理。大嫂既是z大的金融硕士生，又是贷款部的部门副经理，可见各方面的能力一定都非同一般。如果大哥不介意，我可以直接擢升大嫂为贷款部的部门经理。”
    “实在是不必了。”杨星泽坚定地摇了摇头，无意识地提起嘴角，有点小自豪，有点小傲娇，“她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女人。如果你是因为她的实力而擢升她，自然无可厚非。但如果你是因为我的关系擢升她，她知道实情之后一定不会高兴的。”
    “大哥还是钟情于个性刚烈的女子……”蒋在山那双矍铄的大眼睛，突然蒙上了浓浓的哀伤。
    蒋在山的一句话，让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沉默着……
    沉默着……
    二人在沉默之中，各自陷入了别扭的悲凉之境……
    猛然从悲凉之境拔身而出，自觉说错话的蒋在山勉强地挤出笑容，苍老松垮的双颊因而不断抖动。蒋在山说：“虽然大哥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虽然大哥不愿意接受我提出的帮助。但是如果大哥还把我当成兄弟……以后无论大哥遇到任何困难，我都希望大哥能够第一时间来找我！我一定会拼尽所能，尽力为大哥分忧解难的！”
    “我确实遇到了困扰。”杨星泽腰板笔挺地注视着蒋在山，“而且，我相信你有能力助我解决这个困扰。”
    “大哥遇上了什么困扰？”哀伤骤然消失，蒋在山那双苍老却矍铄的大眼睛竟闪烁着惊喜的光芒……不因杨星泽遇到了困扰，而因他能够为杨星泽解决困扰。
    “是关于你的孙女的。”杨星泽严肃着脸，年轻的脸上满是长辈的威严。
    “媛媛？”蒋在山明显顿了一顿，两道稀疏的眉毛霎时间全纠在了一起。
    “不知为何，媛媛对舒岚很有敌意。”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杨星泽自然不屑在蒋在山面前嚼舌根……所以，杨星泽并不打算细说蒋媛媛欺负舒岚的那些具体事件……但是，杨星泽相信，蒋在山能读懂他的话中之话。
    “媛媛那个孩子啊……”蒋在山无奈地摇头，重重地叹气，“和谦他们夫妇就只有媛媛这么一个孩子，媛媛从小就是被众星拱月般宠着长大的，难免会有点小姐脾气……无论媛媛过去做了些什么得罪大嫂的事情，我都希望大哥不要责怪媛媛。我保证，我一定会让和谦他们好好管教媛媛，再也不让媛媛找大嫂麻烦的！”
    “那就先谢谢你了。”杨星泽又再向蒋在山郑重地点了点头。
    “大哥和我说谢谢，就是和我见外了。”蒋在山轻叹了一口气。
    “你帮助我，我自然该对你说谢谢，无关见外不见外的。”二人突然又再沉默了两秒……杨星泽直挺挺地站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去工作……”
    “请稍等！”蒋在山也跟着颤巍巍地站起身，却不是送客，而是留客。
    蒋在山杵着拐杖，颤巍巍地绕过书桌走到杨星泽的身前，颤巍巍地用干瘦的老手捉住杨星泽结实的手臂说：“多年不见，我实在还有很多话想与大哥说！如果大哥不嫌弃，就留下来和我吃顿便饭，好让我和大哥再多聊一会儿吧！毕竟……如今我已年将百岁，也不知道能再见大哥几回……”
    蒋在山就连“年将百岁，不知道能见几回”这样的话语都搬出来了，杨星泽还怎么拒绝蒋在山？
    就这样……
    杨星泽陪蒋在山吃了午饭，喝了下午茶……天色暗了，蒋在山又留杨星泽吃了晚饭。
    吃过晚饭，含泪告别。
    当杨星泽再次坐上那台香槟色的豪华复古老爷车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杨星泽坐在老爷车的后排座位上，转头看向车窗外……夜幕下，黑暗中，璀璨如星的小灯，将蜿蜒的山花和绿树点点燃亮。
    景色再美，不敌归心似箭。
    ****
    将杨星泽送出蒋家大宅门口，目送杨星泽所乘坐的老爷车驶离蒋家大宅……方宋再次回到蒋在山的书房。
    寂静的书房里。
    蒋在山沉默地坐在书桌前，疲惫的大眼睛失神地注视着手中的老照片……这张老照片，却不是他刚才给杨星泽看的那张老照片，而是另外一张更老的老照片……一行老泪，悄然滑过蒋在山满是皱褶的老脸……蒋在山却始终紧抿着嘴，神情刚毅。
    方宋站在一旁，没有吭声。
    方宋追随蒋在山多年……这么多年来，蒋在山一直是无可匹敌的叱咤风云的商界强人。就算是退休隐居之后，蒋在山仍是大多数商界强人心目中的强人。但是最近一段时间，蒋在山这个强人却接二连三地流眼泪……都说，人老了，就会变得脆弱……但是方宋知道，蒋在山变得脆弱不是因为变老，而是因为蒋在山遇见了杨星泽！
    蒋在山突然问：“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无论蒋在山是否变得脆弱，蒋在山仍旧是精明的蒋在山。
    方宋迟疑着问：“单凭私家侦探那一点资料，蒋老先生就相信杨星泽是蒋老先生75年前的故友？这么天荒夜谈，匪夷所思……难道蒋老先生不认为，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蒋在山摇头说：“对我而言，那点资料根本就不是判断是非的标准。人活到我这个年纪，很多事情，用心感受比资料证据更加重要。”蒋在山忽而抬眼，坚定地注视着方宋，“我能够强烈地感受到，那是大哥的灵魂。”
    “灵魂”二字，让方宋惊恐地身体一抖。
    鸡皮疙瘩爬满一身，方宋却要强地将咀嚼肌咬得僵硬而清晰。方宋从西装内袋里面，掏出一张新打印出来的彩色照片，双手呈递给蒋在山说：“这是私家侦探下午送过来的照片。因为刚才杨星泽一直都在，所以我没敢将这张照片交给蒋老先生。”
    蒋在山不甚感兴趣地，只管继续低头注视手中的老照片，可有可无地问：“那是什么照片？”
    方宋回答说：“这是舒岚的照片。舒岚，也就是和杨星泽同居的那位。”
    舒岚？
    蒋在山这才不舍地放下手中的老照片，哆嗦着手，接过方宋递来的照片。蒋在山实在是很好奇，到底是相貌如何的女子，才能够取代岑小嫚在聂国宗……在杨星泽心目中的位置——
    照片中的舒岚，一头干练的黑直短发，一身单调的黑白正装，五官自然是端正娟秀的，目光却精明犀利得让普通男人不敢贸然亵渎。舒岚一看就是厉害的女子，精明的女子，刚烈的女子，却绝对不是小鸟依人的女子。
    这个绝对不是小鸟依人的女子，却让蒋在山久久驻目。
    ****
    舒岚用钥匙打开家门。
    屋内……
    一片漆黑……
    杨星泽居然还没有回来！
    舒岚噘着嘴，甩上家门，打开电灯，不悦地将高跟鞋甩落在玄关的鞋柜旁，不爽地踢踏着套上拖鞋，走进客厅……随手将包包往茶几一丢，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高昂着脑袋往后枕着，无论是脑袋还是后背都紧靠着沙发靠背，整个人就像是陷入了沙发里面。
    好安静啊……
    实在是太安静了……
    简直安静得让人头皮发麻心绪不宁……
    她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在家会是这么安静的……
    但是……
    她过去不也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的吗？
    只能说……
    习惯另一个人的存在……实在是tmd太可怕了！！
    杨星泽为什么还不回来？
    杨星泽该不会是不回来了吧？
    不会的……
    杨星泽说过，他会对她负责任的！既然杨星泽要对她负责任，那么杨星泽就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
    他们之间根本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杨星泽负个毛线责任啊？！杨星泽该不会是发现她在骗他，所以一时生气就不回来了吧？！杨星泽怎么可能会知道她在骗他呢？！难道是杨星泽自己想起来的？！还是杨星泽发现他的处男膜还在？！
    放狗屁咧！！
    舒岚简直厌恶透了像是小女孩一样胡思乱想的自己！！
    可是……
    杨星泽到底为什么还不回来？！
    四周安静得仿佛只有不存在的虫鸣声和看不见的电流声……舒岚实在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舒岚坐直身体，伸长手臂，从包包里面掏出手机。
    手机显示，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晚上9点30分了！
    杨星泽居然一条信息都没有发给她……当然，这段时间，她也一条信息都没有发给杨星泽……但是不一样啊！现在迟迟不归的人是杨星泽不是她！
    可是……
    杨星泽晚归为什么要给她发信息？！她又不是杨星泽的妈！！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生闷气？！难道她已经下意识地在用男朋友……甚至是用老公的标准在要求杨星泽了？！
    简直就是不要脸！！
    就在舒岚大骂自己的同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杨星泽回来了？！
    舒岚惊喜地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x！！你惊喜个什么鸟啊？！你兴奋个什么鸟啊？！你丫的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矜持啊？！
    矜持？！
    对的！！
    矜持！！
    舒岚赶紧扭正头，用最快的速度拿起遥控，按下遥控，打开电视机，根本就不关心电视机里面正在播放什么婆婆妈妈狗血电视剧，舒岚只管用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门口的方向！
    真的是杨星泽回来了！！
    舒岚激动地暗自握紧电视遥控器……好像除了杨星泽之外，还有人有她家的钥匙似的！
    杨星泽走进家门，第一时间就是俯下身，将舒岚丢得横七竖八的高跟鞋整齐地放回到鞋柜里面。然后杨星泽才换上拖鞋，走进客厅，走到沙发旁边，站在沙发旁边对舒岚说：“我回来了。”
    舒岚装作漫不经心地瞄了杨星泽一眼，语气冷淡地随口应了一句：“我看到了。”
    虽然舒岚表面看上去冷若冰霜，但是舒岚心中有一头发情的疯鹿正在横冲直撞……什么发情的疯鹿？！你丫的才发情呢！
    纵使万般不愿意承认，但是那头发情的疯鹿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呀！唯怕让杨星泽看透她心中那头发情的疯鹿，舒岚将眼神死死地锁在电视屏幕上，看都不敢看杨星泽半眼。
    杨星泽踌躇着，欲言又止。
    本来……
    杨星泽想和舒岚商量些事情。
    但是……
    舒岚现在正忙着看电视剧……反正还有一整夜的时间，杨星泽决定等舒岚看完电视剧之后，再和舒岚细聊……杨星泽对舒岚说：“我先回房间……”
    也不等杨星泽把话说完，舒岚霎时间就怒了！！简直比火山爆发还更突然！！舒岚猛然扭头瞪着杨星泽，破口大骂：“你丫的这么晚才回来！居然不给我解释半句就要回房间？！你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这番气话一出口，舒岚就后悔了！！她简直真把自己当成是杨星泽的女人了！！丫的！！她简直就是不要脸！！
    在杨星泽的观念中，舒岚因他晚归而对他动怒，既是理所当然也是无可厚非。
    杨星泽向舒岚微鞠一躬，语气柔和得几近温柔地说：“我本想跟你详细解释。但见你忙于看电视剧，所以不忍心打扰你，所以才打算晚一点的时候再跟你细聊……但是无论如何，让你久等就是我的错，我实在感到很抱歉。”
    舒岚简直要被杨星泽几近温柔的语气和谦逊的态度融化了……
    不行！！
    她不能这么轻易就弃械投降！！
    既然她已经决定要做一个不要脸的悍妇，那么她就一定要坚持做到底！！舒岚高扬起下巴，“得理不饶人”地说：“我晚一点没空，你要解释就现在解释！”
    就算是打死舒岚，舒岚都绝对不会承认，她其实就是想和杨星泽促膝细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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