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奕的唇并不如想象中的温热柔软,大约是因为伤重未愈的缘故,反而带了一点略显冰凉的触感。残颚疈晓
因为事出突然,秦菁脑中嗡的一下,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然则白奕却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两个人的唇如蜻蜓点水般浅浅的碰触之后,他的脑袋便就势偏向一边,错开了这一个暧昧的角度。
秦菁的心跳是到了这时才出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慌乱,她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形容自己这一刻的心情,她与白奕磕磕碰碰的纠缠两世从来都是若即若离,即使她一直都知道白奕对她的好非同一般,可毕竟白奕却是那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既然她拒绝的态度已经那样的明显,她一直以为他不会自讨没趣的来捅破这层窗户纸,慢慢的他们便会如同前世那般,各自绝然的转身从此陌路,可是——
原来她却是不了解白奕这个人的!
秦菁的身子僵直久久未动,白奕就把下巴轻轻的抵在她的肩窝里蹭了蹭,以便掩饰住此刻自己脸上所有的表情。
“只要有我在你身边一刻,那些事情就不需要你亲自动手,我就会尽我最大的力量为你达成心中所想,你不用如此的排斥我,我亦不会对你有所企图,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也知道你要做到什么程度,即使终有一天你会把自己的婚姻都一并作为取胜的筹码——”白奕的声音平和而低浅,起初还像是一丝顽皮的笑意,只是说到后来便又戛然而止。
她的心思他都懂,这一生她一心一意追逐的从来就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男欢女爱,她要至高无上的权力,她要俯仰天地间无人企及的地位,至于她将来的婚姻——
从头到尾那都不过是一个值得利用的筹码而已!
那也是在很久以后秦菁才明白过来当初梁太后许她那一段自己心之所向的婚姻的真实用意,那原本就不是什么祖孙之情的所谓成全,而是梁太后想要借以让他们母女退步让出皇位的交换条件罢了,可偏偏大势所趋的道理她不懂,在得了苏晋阳那个如意郎君之后还死死的站在萧文皇后和秦宣的身后固执的守着那个皇位不肯放手,想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梁太后便已经对他们母子失望,以至于后来景帝下令赐死萧文皇后的时候她都再不肯施以援手。
现在想来当年的自己的确的太过天真,即使没有秦宣和秦洛之间的大位之争,她一个生于皇家享尽富贵的公主又怎敢奢望避开为人棋子的命运?从秦薇到秦苏、秦茜,她们哪一个不是最好的榜样摆在面前?
所以说既然这桩婚姻横竖都是要拿来利用的,她又何必便宜了别人?
而至于白奕么——
他对她再好又怎样?就算他肯为她生为她死又能怎么样?大秦的历任皇帝之所以会放任白氏一族在朝中只手遮天的原因秦菁再清楚不过,就是因为白家人永远都只站在当朝天子的一方,对所有的皇子都秉承着公平公正的原则,从不偏帮,白氏当权的这八百年间他们的家族之中从未有一人与皇族结亲,这也是大秦皇帝能够放心一直用他们的原因。
现如今朝中秦宣和秦洛之间已成水火不容之势,秦菁又是秦宣一奶同胞的亲姐姐,一旦她和白奕之间扯上关系,即使白穆林没有参与进来,景帝也势必疑心他朝中苦心维持多年的平衡会被打破,到时候不仅仅是秦菁姐弟只怕就连整个右丞相府也都会一并受到景帝的打压,变得岌岌可危。
两世为人,她身边不离不弃的都有一个白奕在,即使再怎么铁石心肠的女人,也不可能完全的无动于衷,也许他换一个身份,秦菁便不会这样的排斥他——
可偏偏,他是白家人!
其实不是不爱,而是他们之间不可以有爱,与其爱而不得,便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这些无谓的纠缠!
秦菁从来不说,是因为这个道理白奕也懂,她原以为他们都会守口如瓶,却没有想到白奕会这样坦诚的同她摊牌,如同飞蛾扑火,不顾一切。
“明知道不可能,你又何苦这样为难自己?”秦菁的声音有些发涩,漫过喉头,原本酝酿好的一丝笑意就变成了叹息。
“我做任何事,或是心之所向或是命之所属,没有为难一说!”白奕轻声一笑,抬手用力扣住她的后脑将她的脸孔压到自己的颈边,秦菁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脉搏,“秦菁我知道,现在除了宣王,你的心里再容不下任何人,这些话我今天说过以后都不会再说,我们就像十年前一样好不好?你可以一如从前那般对我,依旧去做你想做的事,不必刻意的回头看我,而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我们便只当是那一日的分别之后再不曾重逢过,谁都不必有负担!”
白奕的声音始终带着笑,真的一如当年在行宫别院的草场上他嬉笑着对她说“等我回去了,去乾和宫看你”时候的那般情景。
他是个言出必果的人,即使秦菁自认为彼此的身份揭穿也就等同于物是人非,他还是循着自己的承诺固执的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所以现在他再给下许诺的同时秦菁也已经看到了他们之间终将一天曲终人散之时他必有的决绝,而他给下这样承诺的同时就是为了免除她的后顾之忧——
她要对抗景帝,实则是很需要能有一个人不分场合不遗余力去协助她的,而白奕无疑是最佳的人选,因为她纵使不再相信任何人,只对他是不设防的!
白奕说这些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很有几分委曲求全的味道在里头,不知道为什么秦菁的心里突然会抽痛了一下——
为的,是他那句有朝一日的“离开”。
轻轻的埋头在他肩上,秦菁声音微弱的摇头,“我不想利用你!”
白奕你知道吗?众叛亲离的滋味并不好受,就因为我曾经历过一次,所以即使今时今日我可以残忍的对待每一个人,每每被噩梦惊醒时仍然会觉得害怕,那样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冰冷宫殿里的感觉你知道吗?现在你已经是我此生唯一可以无条件信赖的人,虽然很多东西我都不在乎,可若是有一天你也离去,或许我还是会难过!
“不是利用,是成全!”白奕宠溺的揉了揉她脑后细软的发丝,还是用了商量的语气道:“暂时,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白奕在骨子里也是个十分骄傲的人,可是他的骄傲却是与苏晋阳截然不同的,为自己喜欢的女子做任何事,于他而言都是值得骄傲的事。
从这一点上来讲,白奕实则还是个很单纯的人!
秦菁闷头藏在他肩上并没有回音,直至良久以后白奕突然感觉到肩上有些湿热的潮气泛起才察觉出一丝异样,狐疑的扶起她的肩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她脸上竟早已经被泪水模糊了妆容。
在他的记忆里还不曾见过她的眼泪,即使当初学骑马的时候连着几次从马背上摔下来她都倔强的忍着不哭,白奕突然就慌了。
“你——你别哭啊!”他手忙脚乱的伸手去抹她的眼角,触手那一片冰凉的液体却又让他越发的慌乱,整个人都手足无措起来。
秦菁也是到了这个时候看到白奕肩上湿的一片痕迹才猛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落了好多的眼泪,此时她的眼前正是一片模糊,让白奕的面孔都显出几分迷离。
白奕六神无主,片刻之后才又慌忙的扯了自己袖子要再去抹她脸上的泪痕,不想秦菁却是霍的起身连着往后退了四五步远远的避开了。
“秦菁?”白奕手下动作落空,下意识的就翻身下床奔到她面前,却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被秦菁伸手远远的推拒开来。
“你别过来!”秦菁的声音依旧冷毅干净,却带了丝明显压抑不住的颤抖。
白奕的脚步顿住,满眼焦灼的看着她道,“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秦菁勉强应道,飞快的抬手抹净脸上未干的泪痕,在白奕来得及反应之前已经突然转身逃也似的就朝门口的方向走去,待到白奕反应过来,只来得及叫了声“秦菁!”抬头却见她的背影已经落在了外头的院子里。
白奕不放心,本来有意要追,却又碍着府里人多眼杂不敢做的太过,再一想到有旋舞和灵歌跟着也就勉强定了定神由她去了,心里却是一阵的莫名其妙。
秦菁一路自白奕的院子出来,月七和旋舞正一人捧了一杯茶坐在院外的台阶上把门,听到她的脚步声急忙起身迎她:“长公主!”
“嗯!”秦菁淡淡的应了一声,却是目不斜视的径自出了院子就朝花园里的出口走去。
“诶?我怎么觉得公主殿下有点不对劲啊?好像是——眼睛有点红?”月七眼尖,狐疑的盯着她的背影突然灵光一闪,随即大惊失色:“不会是我家少爷的伤——”说着就嗖的转身奔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