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十四福晋的背影,八福晋笑道,“看样子一个人的口味总也改不过来的。麺魗芈伤十四弟总喜欢吃烤兔肉,还说只能放盐、不放别的。”
樱儿心中一惊,“什么?烤兔肉?”
八福晋笑道,“奇怪吧?堂堂的大将军王,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偏偏就是喜欢这个,还总是说做得不地道,这些年十四弟妹们遍请了多少名厨,总也做不成。奇怪了,这只放了盐的烤兔肉,会是怎么美味儿?还说要就着面糊糊吃才香甜。”
樱儿只觉得自己被窥破了什么秘密似的无地自容,觉得心虚之极,又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因为这分明是当年在山东,他们在林子里打兔子、烤兔肉、吃干馒头做的糊糊......
那么这十四福晋说的,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忐忑不安地随着八福晋回到席上,果然不多一会儿,十四开口了轹,
“众位哥哥们,今天我特地请了一个有名的班子,唱几出最拿手的给大家,接着点戏啊。”
大家当然都谦称已经听过了不少,不如十四弟再为大家点一出......
十四于是点下了一出,开戏后才知道原来是出《将相和?负荆请罪》,樱儿一听,心中又是无可奈何地笑起来,看样子十四是要死缠烂打下去,非要和她讲和不可箸。
当然,这也是一种姿态,十四现在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想必十四也是感觉到了胤禛那里源源不断的后劲,最起码,胤禛已经不是像原来那样的被动。四人帮这么灵敏的嗅觉,还是警觉得到这些微妙的变化的,又恍惚听说老康也牵扯到了债券买卖的局里。
近年来,这个老皇帝越来越令人不可琢磨,神出鬼没的。所有的阿哥集团都在千方百计地探听老康的动向,据说老康身边的太监们,只要每天播报老康的动向,轻易地就可发财,因为永远有收买情报的人。
另外,胤禛虽然筹到了钱,不过他用钱比较谨慎,都是用在刀刃上的,而且收支都明确记帐。可能四人帮的推理就是樱儿和十四闹翻、转而就会给胤禛和十三出了不少变通的法子,让胤禛有了转寰。那个债券的局里面或多或少的都有樱儿的影子,当然他们是查不到任何证据的......但是宁可信其有,现在和她讲和,是要她看顾在往日的情分上,大家和平共处。
也许他们都认为樱儿重感情,另外女人也是心软,动之以情,起码她这一头就消停了。
可是樱儿已经箭在弦上,现在又怎么回复他呢?而且现在她所要做的这一切,是要逐渐地将他的政治生命一步步地摧毁......十四会就此被幽禁,直到老去。
但是自古成大事者,难道就会仅仅因为几句软话、幼时的几许回忆,而影响到整盘棋局的布局?因为感情用事而影响正事?樱儿想着想着,也不说话,只是依旧微笑着面对眼前的一切......
樱儿有了这几年的历练经验,早就是锻炼得将一切不形于色,泰山压顶也不动容,她的一切行动举止都可以淡定从容。
但是她自认在两个人的面前是例外。在胤禛面前她不用伪装、也从来没有想到要去伪装。但是面对灰太郎,她的所有伪装会统统不攻自破,好像他的目光能够轻易地穿透重重伪装,一直达到她的心底,让她总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无处遁形......她始终想不通这是为什么,这么些年了。
樱儿心想,既然是演戏,那么所有动作抑或是表情都必须到位,就连十四亲自过来让四嫂们点戏,她也是微笑着面对,就像是在操作一部精密的机器一般,按部就班不出一错。那天告辞时,樱儿还是低着头,微笑着,对一切事务充耳不闻,一副超然事外的态度......
但是她的心底,还是有些不愿面对眼前的一切,她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和直视四人帮。
过了几天,阿嫦到圆明园来看她。阿嫦近年来忙于医馆、药铺的各种事务,把这个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她的两个儿子已经长大,能够为她分担很多事情。他们除了医术高明,更是乐善好施,大家自然都知道不少阿哥们对他们的生意是格外照顾的,所以在京城、贵族大户的圈子里、穷人的圈子,都很有些名气和面子。
樱儿向阿嫦说起了那天到十四家赴宴的事情,叹息说,“姐姐,是不是我已经变得铁石心肠,又是歹毒异常。明明知道不该用这些‘外来物种入侵’的手段,但是这些年来似乎越来越得心应手、更加像是条件反射。我都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这些底气。”
阿嫦道,“樱儿,你这也是为了自保,若不是这样,你早就身遭毒手了。”
樱儿叹息道,“这些年来,我一想到姐夫的事情,就难过......他明明知道姐夫是局外人,却会......”
“樱儿,你不是说,这里面有蹊跷吗?可查了这么些年,也是毫无头绪。既然如此,你不能将账都算在十四爷头上,而且这和你要做的事情,不能成因果。”
“姐姐,是不是你也觉得我赶尽杀绝的太过残忍了?我何尝不是这么扪心自问?我要对付的居然会变成四人帮,那可是给我们雪中送炭的、自小相识的、最最亲爱的四人帮啊。”
阿嫦良久无言,“樱儿,我也说不好,我只说一切早已定局,你无论怎样也不能改变这样的事实......”
“但是,为什么要假借我的手?逼我做这些可怕的事,难道我也变得那么残忍?”
“樱儿,你每走一步,是不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是不是合乎国法纲纪?”
樱儿点点头,“这也是王爷对我说的。他说只要合乎国法纲纪,又是公平竞争,那就不要对结果抱有遗憾。只要是公平公正地给过这些人选择的机会,那是人各有志,结果固然会令人惋惜,但是没有遗憾,更无须自责。”
阿嫦点点头,“那你又何必去自寻烦恼?你又不是去和他们短兵相接。你管的这摊事情,只要尽力做好就是了,又不是你在掌控大局。若是你真是念着和他们的交情,倒是趁早留心着给他们找一些回寰和变通的法子才是。”
胤禛对上次的宴席没有说什么,倒是十三有一天在议事厅中感叹,“十四弟也是身不由己,现在整个吏治就是这样,若是让手下守着米仓饿死,那是不可能的。要根治就只能从根本上开膛破肚地来个大整治。看来十四弟还是明白一切的,他作为大将军王,能唱出《负荆请罪》,也难为他了。樱儿,你还生他的气吗?还要继续和他绝交吗?”
“我那天不是一直在微笑,很给面子的吗?”
十三摇头道,“得得得,你的那种微笑,简直让人如芒刺在背,我看着都嗖嗖地冒凉气。”
樱儿理直气壮地道,“但凡给我道歉的人,总认为他自己说了道歉的话后就可以得到解脱,但是我却还要被再伤害一次,重温一遍自己当初有多么蠢。十三爷,你说说,这究竟是谁占便宜谁吃亏?”
说的十三和胤禛都喷笑出来,胤禛摇头笑骂道,“樱儿,你当初都能宽恕要害你的人,怎么这次对十四弟那么蛮不讲理?骨肉至亲,面子上总要顾及一下子,又不是要你去握手言欢、甚至抛弃立场和原则。何况你已经将这些贪赃枉法的贪官们的家底都掏空了,可怜他们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樱儿噘起嘴,“王爷和十三爷都是宽宏大量的豁达君子,就我是个鼠肚鸡肠的市侩小人......”
胤禛笑道,“你果然刁钻难养,‘三岁看到老’,看起来老话真是有道理。不过你带累到那么多人倾家荡产的,也该出了这口气了吧?”
“我才不会稀罕那几个钱呢,他们又没伤到筋骨,小富即安最要不得。”
十三奇道,“樱儿,你还要干什么?你还嫌赚得不够?”
樱儿笑道,“十三爷,知道什么叫做贪得无厌?”
十三笑道,“知道啊,你这么个嘴脸可不就是明摆着的吗?”
“十三爷,那樱儿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贪得无厌!”
十三摇摇头,“你也真够拗的。不过我倒是要提醒你,十四弟可不会善罢甘休的,定会再找你拿个保票。你看看,皇阿玛怎么这么些时候了还不提册立太子的事呢?在这个关键时刻,是出不得一点岔子的。现在他这么频频找你,就是不确定四哥是否将你在西北的所见所闻都告诉皇阿玛。不过,十四弟的手里肯定还攥着年羹尧的把柄,万一皇阿玛追究起来,他会先将年羹尧推出的......这个***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另外,前儿债券的那个局,八哥、九哥他们怎么说不提就不提呢?定是细细地查找缘由,我看他们手下也未必懂得其中的奥妙,你这里的口风自然也要打探的......你到不如和十四弟尽释前嫌,那么他也就没有理由再来找你。”
樱儿看着他们,心想,自己一直在顾念自己的感受,到是没有细想这一层,别是要给胤禛和十三添了麻烦才是呢。于是诚心致歉,“这是樱儿虑得不周了,只顾自己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