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儿见李侧福晋她们走近了些,于是开口,“樱儿谢过贝勒爷。夹答列伤”
声音不大,但恰好能给她们听到。
于是四贝勒也跑不掉了。李侧福晋带着颂瑜和其他女眷们走过来行礼,樱儿给她们行礼。李侧福晋问道,“贝勒爷怎么不去看戏?”
四贝勒漫不经心地道,“啊,这不刚刚瞧了出好戏,想着先透个风儿再去的。”
樱儿闻言恨不能上去扇他,于是李侧福晋的两眼又在樱儿身上火力侦察。“哟,樱儿又讨了贝勒爷的什么赏了?”
樱儿躬身道,“贝勒爷赏了几本书。”说着小心地将包裹掀开一角,只露出书页的那一角。
武格格道,“咦,这个包袱刚才看着十六爷拿着的。”
樱儿诡笑道,“原来贝勒爷是特特地问十六爷那里拿到的,那樱儿再次谢贝勒爷费心了。”
她故意将“费心”两字说得重些,四贝勒仍然面无表情,“你慢慢看吧。”
但樱儿却听出嘲讽的意味,咬着后槽牙说,“是,就怕樱儿资质鲁钝,不堪造就....”
李侧福晋好奇地说,“什么书这么好?引得我也想读一读。”
“是些个女......红......方面的,”
“哦,是这样啊,樱儿,你的确在这上面要下些功夫了,你虽说书读得不错,可女孩子们必须要会的也该上上心。这样,你要是在这些书上有什么不懂的,我来教你。”
四贝勒看到樱儿眼角上的笑意,脸色变了变,李侧福晋忙说,“我也不敢说教的好,贝勒爷若不放心还是要仔细检查的才好。”
樱儿听了不是滋味儿,只得躬身道,“多谢侧福晋。”
四贝勒有些似笑非笑地拉着李侧福晋问前面开演什么戏了,“来来来,一起去吧。5爷专门为你点一出《妆疯》,那可叫一个好看热闹。”(《妆疯》出于昆曲折子戏中的《缀白裘》,即北曲《诈疯》。戏曲讲述了唐朝大将尉迟敬德因功臣宴上触犯李道宗遭贬,从而用装疯来拒绝领命出征的故事。这里四贝勒是借戏名奚落樱儿在发神经)。
李侧福晋受宠若惊地赶紧跟着四贝勒走了。樱儿听了戏名气得浑身发抖。还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今天什么日子,出门也没看皇历,自己不好好的在前面看戏,往后跑个什么劲儿。碰到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见他们走远了,逃也似地回到了房间,拿起书开始撕,赶紧又找火盆准备烧,过了一会儿,她的手越撕越慢,渐渐的停了下来,最后,嘴角慢慢泛起了一抹笑意......
第二天,她请阿嫦过来,简略地将情形说给她,再嘱咐她如此这般。
阿嫦听了张大了嘴巴,“樱儿,就只为这个原故?你费这么大的劲儿干嘛,你有空就好好的看看九阿哥的账本,他近来木材生意会忙些,合计着外省得多加几个分号才是......喂,和你说话呢,你看看人家九阿哥待你多好,他的生意你不上心,反而跟个什么外八路的四贝勒夹缠不清,你看你这副重色轻友的嘴脸。”
阿嫦自从听了樱儿说起九爷的事,将九阿哥佩服了半天,赞道这才是男人,拿得起放得下,云云。樱儿冷笑道,“我的至尊蓝颜自然不会亏待,还用你说。可是这个四贝勒太变态了,老是以作弄我为乐。我不好好回敬他一下,我......哼!”
说着拿起桌上的一根胡萝卜(她的美容餐)狠狠地咬了一口,恨不得这根胡萝卜就是四贝勒。
阿嫦淡然笑道,“你的胃口好像还不错,牙齿倒也尖的很,不过淑女风度尽丧。喂,一般只有钟情男女才会如此较劲,怎么,你看上他了?”
樱儿咬牙切齿地,“我呸,你疯了?你能想象你在博物馆对着一众展品,情意绵绵的发花痴吗?这帮人在我眼里不过就是一些研究对象,都是三百年前的古人,早已化灰化烟了。哼哼,一本《金瓶梅》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就这点品味这点出息......喂,现在我面临的可是智慧大比拼,我就不信了,我这样受过三百年后高等教育的精英人物,还能白白受他的奚落?你怎么说也得站在我这一边。”
不等阿嫦接口,樱儿又兀自道,“还有啊,我怎么会看上那么个自以为是,傲慢无礼,狂妄自大的家伙?你可以藐视我的智商,但是请你不要藐视我的品味!我......”
“好凶好凶,嘿嘿,你要找人决斗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又过了十来天,四贝勒府的女眷们在传看一本书,所有人都爱不释手,大家还边看边议论。这天是旬假(就是清代官员的休息日,工作十天休一天)合府吃完晚饭,大家喝茶闲话,李侧福晋和宋格格、武格格开始议论最近樱儿给她们的一本书,真是好书,从前怎么没见过,啧啧,还有那些图,太惟妙惟肖了。从前怎么从来没有起过那样的想头,真是白活了,云云。
四贝勒听着,慢慢的脸色有些变,不过隐藏的很好,还是一如既往地喝茶,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于是姬妾们有了鼓励,越说越起劲,连福晋也在点头微笑,问是不是樱儿给她们的那个紫皮的书,众人都说可不是吗,就是上次贝勒爷从十六爷那里拿的。于是又纷纷说贝勒爷偏心,好书只赏给樱儿看,应该大家分享才是。
四贝勒一听到紫皮书,端茶的手颤了一下,还好茶没有泼出来,赶紧将茶杯放到几案上,坐直了想听听清楚。又回身疑惑地看了一眼樱儿,樱儿也不看他,正巧笑嫣然地看着大家,一脸无辜的样子。众人以为贝勒爷来了兴趣,于是越说越起劲,光说不练怎么行,还说赶明儿就照着书上的样儿一一试试,贝勒爷一定喜欢。你一言我一语的兀自不停。
看着四贝爷的脸慢慢变形,樱儿用最后一点力气控制住自己不喷笑出来,赶紧借口上厕所溜之大吉。想着他还要一本正经面对一大群妻妾,不禁替他摇头,实在撑不住,捂着肚子在树边笑开了。
这边厢四贝勒终于听不下去了,猛地一拍桌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成天价疯疯癫癫的不成体统,看什么邪书,还不赶紧烧了是正经。”
福晋见他动气,也不知何故,于是忙问书在哪里,还不快拿出去烧了。
武格格哆哆嗦嗦地将书拿出,四贝勒不由分说,一把抓过书,只见紫色的封面上还是上次看到的那个,但名字却是“玉瓯酒”,一看就是“金瓶梅”改换而来,细看之下,是将原来的三个字挖去、改了现在的字。打开却是各种服饰、首饰的款式,化妆品的制法和用法,实际上类似于现代的时尚杂志,翻到最后,赫然一页白纸,只用鹅毛笔写着“非礼勿思”(樱儿故意将“非礼勿视”改为“非礼勿思”),暗叫上当了,气恼中正要动手撕,回头看到所有姬妾都受惊似地看着他,而那个“罪魁祸首”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咳了一声,“这个书太......花样太新鲜,还是守拙比较稳妥......呃......只看看即可,不必每样照做......”
四贝勒说着前后矛盾的话,扔下书和身后一帮目瞪口呆的姬妾们,走出房去。
四贝勒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把那个小王八蛋抓过来狠揍一顿,走着走着,嗯......不过好像有点舍不得。那......那就亲一下,她的樱唇娇艳欲滴的味道一定不错,嗯......也不行,小丫头腼腆的很,平时旁人言语上稍有僭越就横眉嗔目的,搞不好弄巧成拙......
旁边苏培盛偷眼看去,他的主子虽然是气呼呼的跑出来,但嘴角却泛起了笑意。唉,在樱儿这里,他的主子一向是手足无措的。
当夜,樱儿收到了苏培盛送去的一封信,里面只一首词,笔法遒劲,写道:
云松螺髻,香温鸳被,掩香闺一觉伤春睡。柳花飞,小琼姬,一片声雪下呈祥瑞。把团圆梦儿生唤起。谁,不做美?呸,却是你!
樱儿见了不禁笑的打跌,心想这个四贝勒真真是有些“精致的淘气”(这是《红楼梦》贾政的名言)。这是元代王实甫的一首《山坡羊》,写的是一个春闺的少妇,思念外出的丈夫做着团圆梦,旁边有个不识时务的傻丫头,错把柳絮当成了瑞雪,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把她的春梦给搅了。这首曲子在现代就读过,当时就忍俊不禁,特别是最后那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