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念初根本不想听他解释,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个医生根本不认识他们,就那么断定他们是夫妻,那么可见两人平日里是怎么相处的!
两人还未来得及再进一步的吵架,离心的医生突然满脸疲惫的走了出来,沐念初立刻甩下慕尧煊转身,“医生,离心怎么样了!”
医生口罩都没有摘下来,眼球上充满了红色的血丝。
“对不起……”
正值大年初二,本应该满城风雪的时候却正是艳阳高照,医院的小花园里有许多人结伴散步,或是护士推着病人。
可是这一天,对于沐念初来说,却是不能忘怀的一天,医生低哑的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随后她就看见了一张推出来的病床。
盖着白布,看不清上面人的脸,按照常理来说,一般人死之后,推去太平间时要给家属看一眼。
沐念初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护士看着她低声道:“请您看一眼,我们……”
要推走了还未说出来,沐念初突然抓着那张病床边上的扶手,笑着问医生道:“这是昨夜因为车祸而死亡的病人吗?”
昨夜高速上的连环车祸连撞了几十车,死伤无数,昨夜在医院里死去的人也不少。
有很多人说,如果古代将士为了国家被称之为出生入死,那么在现代,医院便是一个出生入死的地方。
这里每天都人死亡,每天也有人出生,这里齐聚了欢笑与泪水,能够看清所谓几家欢喜欢几家愁的真正含意。
沐念初自认为对这家医院了解无比,甚至做好了未来的几十年里,直到死亡,都会经常为了自己的孩子而来到这里的准备。
此时的她就像是个木偶,而且牵着她的那根线还断掉了,她脚下一软,终于还是瘫倒在地上,喃喃自语道:“离心还没有出来吗?”
慕尧煊冲上前接住了她,把她扶起来之后,抖着手掀开那层白布。
沐念初啪的一声打开了他的手,“这是别人的家属,你这么随便就打开,是不是太过份了点儿!”
慕尧煊知道沐念初下意识的不想接受这件事情,不能接爱离心就这么离开了她,他又何尝能接受?可是这件事情总是要面对的。
他握着沐念初的手,不顾她的挣扎,让她掀开了那层白布,看到了那层白布之下的离心的脸。
因为失血,离心的脸早己苍白不像话。
沐念初尖叫一声,猛得向后退了几步,“你在做什么,我不是说了,不要掀开别人家的东西!”
慕尧煊沉默了一会儿,低头擦去了自己的泪水。
“念初你清醒一点儿,离心己经离开了。”
“没有。”沐念初冷淡的摇了摇头。
“他还在里面做手术呢,刚刚那个是人家车祸出事的,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要尊重别人吧?不要随便掀开好吗?”
慕尧煊大步上前,犹豫好久,终究还是掀开了离心身上的那块布。
因为做了好几次胸口的手术,所以离心的胸口上有很多疤痕,而现胸口也是缝上了细细密密的手术线,看起来异常可怖。
慕尧煊只觉得一阵心痛,几乎快要将他晕厥,眼里的眼泪留下,他努力镇静着声音,“你看清楚,这个是离心,他己经离开我们了!”
老人都说,身边突然重要的人离开时,有人会陷入一种自己给自己构造的臆想当中,这个时候如果不唤醒,有可能一辈子都醒不来。
医生长叹一声,“先生,虽然她出现了认知错识,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但是您再这样刺激下去,恐怕会出现问题的!”
慕尧煊点了点头,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而后上前抱住了沐念初。
“对不起,可是你真的不能这样,虽然没有了离心,但是我们还有思尘!”
“思尘?”思尘两个字,像是打开了沐念初的开关,她抬起头,眼神亮亮的看着慕尧煊,“对啊,思尘去哪里了?不过离心还在里面做手术,我们得等离心出来了,再去找思尘!”
医生摇了摇头。
他做为离心的主治医生,离心长到这么大,受了多少苦,他是知道的,这个母亲又受了多少苦,他更是一清二楚,所以一时之间不能接爱孩子的离去,产生了认识障碍,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们先回家吧,思尘还在家里等我们呢。”慕尧煊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我们先回去好吗?”
“我不!”沐念初挣开慕尧煊抱着她的手,“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莫名其妙,我还得在这儿等到离心做完手术出来呢,你干嘛突然就叫我走啊?”
护士己经推着离心的尸体走了,慕尧煊长叹一声。
“医生,现在怎么办?”
沐念初的神情越来越疯狂,甚至连眼睛都有些开始发红,一直喃喃自语着要在这儿等着离心做完手术出来。
可是离心都己经出来了,再等下去也是徒劳无果。
医生皱了皱眉,“她这个认识障碍似乎有点儿严重,连你都不认识了,我先让护士给她打一镇静剂,然后带到精神料看一下吧。”
慕尧煊点了点头,护士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过来了,撸起沐念初的袖子时,她皱了皱眉,“你们在做什么?”
声音之冷静,完全没有之前那么癫狂的样子,护士也被她这一声问给问住了,只是稍微楞了楞神。
药还没有打进去,针头却己比被她的挣扎给弄歪了。
沐念初被扎了一下,转身就跑。
“你们想要害我吗!”
护士大叫不好,“那个针头还在她身上!”
话音刚落,慕尧煊冲上前抓住沐念初,转头对护士说道:“麻烦您再打一针。”
说完死死的抓着沐念初的手,低声安抚道:“念初,别这样,我们打一针药,再安静的睡一觉好吗?”
医生也上前帮忙按住了沐念初,“动作快一点儿!”
护士手疾眼快的扎了一针进去,不过一分钟的时间,沐念初就晕了过去,瘫软在慕尧煊的怀里。
医生长叹一声,“先把她扶到精神科看一下吧,也许是打击太大。”
而沐念初完全没有自己以前想的那样。
她以为自己会哭天抢地,就地打滚,可是完全没有,她只是接受不了打击,让自己产生了认识障碍,在潜意识里,她的孩子还活着,只不过是在手术室里还没有出来罢了。
此时的慕尧煊现在心里乱糟糟的一片,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干什么,离心离去的事情根本没有让他有反应的机会,沐念初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神经科的医生掀开沐念初的眼皮看了一眼,“这位女士看起来己经很多天没有休息过了,是吗?”
离心的主治医生长叹了一声,把沐念初的情况大致的给他说了一下,而后坐了他的椅子上。
“我也有连续二十个小时没有睡觉了……”
当医生总是这样,无论何时,总是站在与病魔抗争的一线,可就是这样,也依旧会有人在自己面前眼睁睁的离去,还有各种医闹,与世间的人情冷暖,让他们渐渐的练就了一颗铁石心肠。
精神科医生检查完了之后,长叹一声。
“这是典型的受刺激后认识障碍,给她挂几瓶水恢复一下力量,快的话,到了晚上就好了,不用担心。”
“可是我看她……”慕尧煊还是不放心。
“她只是当时受不了刺激,而且加上长时间的没有休息,整个有些受不了,才会发生这种事情。输点儿营养进去,最多三天,最快今天下午,醒过来就好了。
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那慕尧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麻烦医生了。”
把沐念初安顿好,慕尧煊与离心的主治医生并肩走在了长廊上。
那个医生咳嗽一声,对着慕尧煊说道:“虽然我现在说这个话,似乎有点儿不合适,但是……”
慕尧煊侧过头,看着他,“什么事情?”
“离心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发育未完全的儿童,当年的分离手术很成功,所以是个非常典型的案例,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能不能把他的遗休捐给我们?”医生犹豫了一会儿,“这样对未来的很多孩子都有很大的帮助。”
慕尧煊沉默了一会儿,医生见他隐忍着哀伤的表情,满满的都是不舍,便急急开口道:“是我的要求太过份了,你当做没有听见吧。”
离心从一出世起就一直在接受手术,何况他这才刚去世,就跟人家父母要遗体,确实有些过份。
“这件事情我会考虑的。”慕尧煊抚着额头,感觉自己的头疼也越来越厉害了,“等我和妻子商量过后再告诉你好吗?”
“好。”医生走过转角,与蓝千芙擦肩而过。
蓝千芙她扶着自己的肚子,一步一步挪到了慕尧煊身边,“发生了什么?”
“离心,离开了我们。”慕尧煊突然蹲下身,把脸埋进了手里,泪水不停的从指缝里流出来。
老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慕尧煊实在是受不了,就因为他自己的一个小小失误,离心就这么永远的离开了他。
他突然明白了沐念初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她就像是预料到了最终的这结果会是这样。
蓝千芙艰难的蹲下身,拍了拍慕尧煊的头,“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慕尧煊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明显的哽咽,“怎么会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呢?从他出生起,我就肩负着照顾他一生的责任,而今他出了这样的事情,都是我的过错,都是我!”
“也许是天意吧?”蓝千芙说话间牵扯到了伤口,嘶了一声,“你这样难过下去,也是于事无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