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糜烂的脸
我肯定不信刘千手的话,他心里有猫腻,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告诉我和杜兴。我不好接话,扭头看了杜兴一眼。杜兴平时大大咧咧,可遇到正事时,他比谁都心细,刘千手这异常举动虽然微妙,但绝逃不过他的眼睛。我本想联合杜兴,借着今天这机会,把刘千手肚里那点儿东西全给套出来。
可杜兴很奇怪,这次听完竟然信了,反倒跟我说:“李峰,你上午就别上班了吧,找人把家里这门窗都换换,上次我不跟你说了吗,门锁太次,你到现在也还没换呢。”我心说这话题怎么转得这么快,一下从凶手转移到我身上来了?而且看这苗头,想套话是没啥戏了。
本来让我挺在心的一个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刘千手和杜兴没待多久就走了,我自己留下来,联系换锁换窗把手儿的事。我发现房东赚到了,为了安全起见,我这次可都下了本钱。当然在等维修师傅过来这期间,我闲得无聊又把注意力放在相机上。我知道既然连技术中队都搞不定存储卡,这相机是没啥大用了,我也该早一刻把它还给晨晨。
我给晨晨拨了电话,没想到是关机。我一合计,晨晨估计还在睡觉呢,经过昨晚的事儿,也不知道她心情咋样,有没有被吓坏?我是真挂心她的,虽然她关机了,但每隔半小时左右,我都拨一遍电话。这样到了中午,我回警局吃完午饭后又拨一个过去,本来我以为又要听关机的提示语音呢,意外的是电话不仅通了,还提示正在通话。这让我既高兴又有些不满,高兴就不用多说了,晨晨开机了,让我不满的是,她既然起床了,为何不给我来个电话?怎么说我也是她男友啊。
我合计自己刚打那个电话,她那儿能收到提示,等她通完话,肯定给我打回来。我就眼巴巴地等着,结果都快过半个小时了,电话也没来。我心说怪了,啥人能让她通话这么长时间?我又打了个电话过去,这次竟然又是关机!我心里有些不得劲儿,不知道这丫头到底什么意思。我能感觉出来,晨晨跟我的感情没想象中那么好。这一下午,我没再打电话继续找她,想拖到晚上下班后,直接骑摩托车去一趟学校,当面跟她好好聊聊。
可计划是这么订的,等下班时出了岔子,刘千手把我和杜兴全叫到他办公室,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的事。他让我俩随便找地方坐,还捧了一大把的资料让我俩填。要我说这资料好古怪,有基本信息表,还有乱七八糟的测试,其中就包括iq、eq、aq。我以前只知道iq、eq,当看到aq的字眼时,整个人糊涂了,我也不怕刘千手笑话,直接指着这词问他啥意思。刘千手没多解释,只告诉我它的中文名叫挫折商,也叫逆境处理智商数,还嘱咐我,一定如实填写。我算服了这个aq,心说挫折还需要智商吗?找个地方喝闷酒不就得了?不过碍于刘千手的面子,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填写。
这些资料,足足让我填到晚上10点。这期间王根生进来一趟,我发现他手里也拿着一份资料,递给刘千手说:“这是刚有人送到警局的。”我在心里猜测,这资料一定只有我们二探组在做,而王根生送来的资料,一定是那第四人填写的。要按之前的性子,我肯定偷偷找王根生,从他身上下手,一步步把第四人挖出来,但这次,我就当知道就完事了,也没那么大的好奇心。等我们全把资料填完,刘千手带着我和杜兴去地摊随便对付一口,权当晚餐和消夜了。本来杜兴还问我,吃完了要不要去哪儿玩玩,可我心里有事,摇摇头把他给否了。
我们仨散伙后,我骑个摩托车向晨晨学校开去,当然在走之前我又给她打了电话,她电话通了就是不接,我索性留个短信,让她半小时后在楼下见。我敢打赌晨晨一定看到了我的短信,但当我来到她那宿舍楼下时,她根本没出来等我。
我心里一下火大了,咱是个敞亮人,有时候真不适应这类女孩的小心思,我心说她如果生我气,或者有啥事,那就直接说呗,又不接电话不见人的,这不拿我开涮吗?我又给她发个短信,告诉她我到楼下了,等她半小时。我打定主意,要是这半小时过了,她还不出来,还没什么表示的话,那我就把相机给宿舍管理员,自己走人与她再不相见。
这期间我待着无聊,尤其大半夜的还在户外,我连玩手机的心情都没有。我就抽根烟四下打量起来。刚才我是没注意,这么乱看之下发现一个事儿,在不远处停着一辆白色本田。这种车要在大街上停着,那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可这里是学校宿舍,哪有学生开这个的?我好奇之下往本田那儿凑了凑。
这车本身没什么毛病,只是在车门上有一个(汽车)文身。一般给汽车文身的,都很少见,尤其这个文身还很特别,是一张糜烂的脸。我倒不是没事吓唬自己玩,这张脸让我一下想起了行尸,尤其在这个观念的引导下,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脸跟我昨晚遇到那行尸的脸几乎一模一样。
我望着这车门愣住了,没想到的是,突然间车门开了,从里面走下来一个矮胖墩。我没料到这车里还坐着人,自己刚才愣愣看着人家的车,多少有些不礼貌。我急忙赔笑,对着矮胖墩打了声招呼,想把这事岔过去算了。但矮胖墩没那么好说话,还往前走几步,跟我贴身站好,啪地推了我一下。他用的力道不小,冷不丁被这么一推,我不由得退后一步。我心里也来气了,心说行啊,跟我耍横是不是?我不就看你车几眼吗,也没刮它碰它,怎么还借机赖上我了?
我往前走一步,也伸手推了他一把,喝了句:“你干什么?”不过我一推完他,心里就猛地惊了一下,第一印象是,这是个武把子。我推他的力道不小,要遇到一般人,保准也能被我推得后退一步,不过推在他身上,跟推在一块石头上没什么分别,尤其他身上肉特别硬。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真要打起来,凭我这身手,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我一句话不说,又警惕地往后退步,想试着这么闷声走开。但矮胖墩不放过我,我刚退两步,他就跟上来了,指着我拿的相机说:“兄弟,把这给我。”我发现他说话声好哑,是个地道的乌鸦嗓,让我听得极不习惯。我不知道他这举动算不算是明抢,别看我明知打不过他,但也不能就此把相机给他。我摇摇头,话里有话地说了句:“爷们,老实回车里去,这事就算了,不然我带你进局子。”我可漏了自己是警察的底儿,可他却没被吓住,反倒仍指着相机说:“这是晨晨的东西,我要拿回来。”他这话让我出乎意料,我一直以为晨晨只是个学生,没想到竟认识这种人。
我留个心眼,毕竟未经主人同意就把东西转借给第三者,这很容易出说道。我让矮胖墩等等,又拿手机给晨晨打了一个电话。这次这丫头接了,但态度很冷漠,只跟我说一句话,让我把相机给她朋友。其实在我心里,真想跟晨晨好好唠唠,想弄明白为啥一天之内,她对我的态度能发生如此大的改变。不过人家女孩都明显不想跟我聊了,我还费那劲问干什么?我说声知道了,就挂了电话,还把相机主动递过去。
这相机上一定做了什么记号,那矮胖墩接过去后就仔细看着相机底部,还用手对着一个地方摸了摸。我等他检查完了,主动问了一句:“没差吧?”矮胖墩点点头。我看相机也还完了,晨晨那儿也不见我,自己也没留下来的必要了,这就想一扭头往回走,开着摩托车回家。
我刚走没几步,矮胖墩吆喝一声把我叫住了,这让我很反感,尤其刚失恋的人,心里都不怎么好受。我没好气地问他又怎么了,矮胖墩走到我身后,轻声嘱咐一句:“兄弟,提醒你一下,从现在开始,不要来这个学校,也不要见晨晨了,这对你有好处。”我呵呵笑了,这话有种威胁的意思,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了,甚至还说了声谢谢。
这都是我一时脑袋热,没冷静地想想,但当我开着摩托车出了校园,被冷风吹了一会儿后,我整个人清醒多了。我打心里合计起来,晨晨、行尸、矮胖墩,还有那相机,尤其联系着昨晚晨晨遇到行尸后的举动,我突然觉得,我把晨晨看错了,这里面有事儿啊。
我又不急着走了,把摩托车开到一个拐角停下后,干坐在上面耗着。我觉得矮胖墩既然拿到相机了,也没必要在校园里停留,弄不好跟晨晨通个话后,就会开车出来。我算计得没错,但出现一点点小偏差,足足过了40分钟,那本田车才露面,这期间我被冻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还时不时哈着气搓搓手。本田车开得不快,这倒方便我跟踪,可我没敢跟得那么紧,尤其他在车行道上,我特意把摩托开到人行道上去,防止他从后视镜发现我。我以为他会去坟场呢,毕竟那里是行尸出没的地方,但他却把本田车开到了夜间市里最繁华的地方——乌州城的红灯区。
这里一家家全是歌厅,别看都半夜了,街头却还有艳丽女子出没。本田车七拧八绕地来到一个地方,这里相对其他地方来说,有点儿僻静,连路两旁的歌厅也都打烊关门了,而在这条路的对面,也停着一辆车。这辆车来这里多久了,我搞不清楚,可我一看这车的款式,脑袋里嗡了一声。这是一款帕萨特,警局余探长也有一辆,我觉得或许这是巧合,又或许并非巧合这么简单。我把巧合的因素刨除在外,只分析要是这车里坐的真是余兆轩的话,那整个事情的水可就太深了,甚至余兆轩也绝非是个逗比探长这么简单。
我怕自己泄露行踪,急忙从摩托车上下来,推着它悄悄地往一个拐角躲去。我又从兜里把手机拿出来,我这手机上带着摄像头,我合计一会儿自己就躲在犄角,偷偷露个脑袋,只要那帕萨特上下来的是余探长,他还跟矮胖墩见面,我就把这画面拍下来,明天给刘千手看看。
我在这儿等着,那两辆车也都停着不动,这种微妙的平衡维持了半分钟。突然间,矮胖墩先有所动作。他拎个箱子从车上下来,左右看了看,又大步向帕萨特走去。我激动得手都想抖,只等帕萨特的车主露面。可这时意外来了,那矮胖墩来到帕萨特门前后,停了下来,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又绕过车向一个墙角走去。我心说这怎么回事?他刚才明显是奔着帕萨特去的,怎么又奔向墙角了呢,尤其这墙角也没人啊?他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我。他就站在墙角,叉开腿,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掏出裤裆里的棒子嘘嘘起来。
我可不信他是真尿急,但我也不能跑过去问他,只能打心里猜测,他为啥会做出这个假象来。还没等矮胖墩尿完,那帕萨特打开车灯,对着我这边晃了一下。我心里一惊,知道糟了,自己露馅了。我也没心思去一探究竟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赶紧撤离现场,不然矮胖墩和帕萨特车主都追过来,我保准讨不到好。可我晚了一步,刚坐上摩托车还没开,那帕萨特就一转弯过来了,还特意在我旁边停下来。
昨晚跟行尸搏斗后,我把甩刀撇了,现在身上没带其他武器,只有一个手机,不过别小看手机的威力,抡起来也能当半个板砖来用。我紧紧握着手机,盯着帕萨特看着,其实这车贴着车膜,我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模样。但车主把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他的真面目。
这还真是余探长,叼个小烟,一脸刚喝完酒的样儿,看着我不解地问:“这不李峰吗?怎么在这儿呢?”虽然我之前怀疑车主是余探长,但真相果真如此时,我还是被震慑住了,也一愣神,直到被他这么一问,我才回过劲来。也说我一时间脑筋转得快,我“啊”了一声,捂着小腹,装出有点儿痛苦的样子说:“余探长,这么巧,我这不刚在附近‘点钟’吗,没想到那妞有问题,这整完事了,底下有点儿疼。”余兆轩哈哈笑了,回答我说:“你这岁数火气强,但找妞也找好一点儿的,这里的都野,容易有病。”我假意坏笑地配合他,还趁空套一句话:“探长,你还说我,你怎么也来这儿了?”余兆轩接着说:“我这岁数早过这劲了,有个歌厅老板是我哥们儿,找我喝酒来了,刚刚喝完,出来没扛住,在路边停车睡一会儿,好了,不跟你聊了,有事电话联系吧。”我跟他也客气几句,就此互相分开。
等目送他离开后,我心说自己反正被发现了,又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骑着摩托转过拐角瞧了瞧,可这时对面哪还有人,空荡荡的一片,那矮胖墩早走了。我跟踪半天一无所获,但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些懂了。我忽然觉得刘千手最近这么“堕落”也没那么简单,他这么猴精的一个人,弄不好在下一盘大棋。他不是说我们二探组要走了吗?但在走前,要么是上头的意思,要么是他,一定在撒一个网,将警局内现有的腐败分子一网打尽。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真相如何只能靠时间来验证,而且我真搞不懂,行尸这东西咋跟余兆轩扯上关系了?昨晚家里进了人,我有点儿害怕,尤其自己刚才还撞破余兆轩他们的“好事”,我怕今晚又有人来我家光顾。我给自己想了两条路,要么回警局,要么就去杜大油家。我前段时间一直睡警局,身子都睡乏了,这次说什么也要换换口味。
杜兴家地址我知道,也是租的房子,还在市中心,离这里挺近。我奔着地址找去,还按门牌号来到5楼,按说这就该是杜兴家,可我心里不打准,怕杜兴大大咧咧,在警局资料中将门牌号写错了。
我摁了门铃,响了半天门才开。我都合计好了,这大半夜的要真找错人家了,我得赶紧道歉,可这事没出岔子,出来的真是杜兴,只是看着他这打扮,我一时间愣住了。这哥们儿大冬天的仍穿个大裤衩子,脸上还贴着一个面膜,看到我后他先一愣,紧接着又一笑,这一愣一笑的还把他脸上的面膜给弄下来了。我突然有种不认识他的感觉。可杜兴不管我愣不愣神,一伸手把我硬生生拽到屋里去。
我指着他脸问:“这到底咋了?”杜兴嘿嘿一乐,解释说:“前几天去商场里吃饭,没想到有抓奖活动,咱爷们儿手气好,抓了个面膜,我一寻思咱没婆娘也不能浪费,就自己贴脸上了。”我也笑了笑,趁空还打量了一下他家。刘千手家给我感觉有点儿神秘,他家给我的感觉却是正气,往具体了还形容不出来,反正简朴中露出一丝男人的细心,很有部队宿舍的风格。杜兴从冰箱里拿出啤酒,丢一罐给我,随后问道:“这么晚了找我干吗?”
我本想跟他聊聊今晚的经过,但他家电视是开着的,播的还是抗日片,才发现这爷们竟然对这个感兴趣。我见他问完话却不等我回答,又扭头看起电视来,很明显被电视里的情节吸引住了,心说那算了,今晚不跟他说什么,让他好好看吧。我找个借口,说自己家窗户把手儿没修好,又坏了,到他家借宿一晚。杜兴指着里屋的床让我睡那儿。我也真有点儿困,更没客套,走进去躺下就睡了。可没想到他看完电视也爬上来了,这可苦了我俩,这是个单人床,我俩挤一块睡,滋味不怎么好受。
第二天一早,我俩一起出去吃早饭,这期间我才把昨晚的事跟他念叨一遍,当然了,我只是说事,并没说我的猜测,我怕万一自己猜错了,这不诬陷好人吗?杜兴听着直皱眉头,我发现我俩思路真不一样,我在乎的是余兆轩和行尸案,他在乎的却是我被欺负了。而且这爷们儿在来脾气的情况下,还不知不觉地手上一加劲,把喝粥的勺子捏弯了。我急忙拉了他一把,心说这可咋整,我俩不就喝口粥吗,一会结账时还得多赔个勺子钱。
杜兴恨得直咬牙,跟我说:“李峰,你还记不记得那本田的车牌号?”这要一般情况下,我还真记不住,不过赶巧的是那本田的车牌特顺当,51415,正好跟晨晨寝室号差不多,当时看一眼就记住了。我点点头,还把车牌号告诉了他。杜兴乐了,说这就好办了,一会儿等上班后,咱们查一查这车主是谁,下班后他带着我去找矮胖墩,一定把面子找回来。说实话,我就被矮胖墩推了一下,尤其我还反推回去了,根本不算啥挨欺负,不过杜兴这提议却让我挺动心。我不是奔着带他打架去的,我是想我们找到车主后就能顺便查到他相关信息,再借此顺藤摸瓜,岂不是一条重要的破案线索?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而且一上班我就找了朋友。这都是实在哥们儿,真把这事当事来办,没多久,有关矮胖墩的信息全出来了。我和杜兴一起看着资料表,我知道这矮胖墩不是个一般人,但没想到的是,他的信息能这么怪。按照资料记载,这矮胖墩是个生意人,在离坟场不远的地方开了一个加工厂。加工厂的种类很多,我不知道矮胖墩怎么想的,竟然打起加工殡葬用品的主意。殡葬用品,在市面上真不常见,也就是有亲人朋友亡故时,才会接触这类东西。倒不是说我对殡葬加工这类的企业有多大偏见,只是针对矮胖墩,我心说不管你干什么,都不能装神弄鬼地玩行尸吧?
我和杜兴互相看了看,杜兴的意思,既然知道加工厂的地址了,我俩下午就去一趟,要是运气好,能把矮胖墩堵在加工厂里,运气不好没碰到他,也能借此多了解一下他的信息。我俩定准了下午4点走,其实也可以早点走,毕竟我们二探组没什么事,只是我觉得不管上班忙不忙,还是不要那么明显地翘班为好。
计划本来不错,但赶不上变化快,刚过中午,外头变天了,整个天空阴沉沉的,看架势随时都能下起鹅毛大雪来。冬天日头短,这可好,在我和杜兴4点离开警局的时候,天都已经黢黑黢黑的了。
前一阵杜兴刚买了一个摩托车,本来我俩一人开一辆正好,但杜兴有意让我坐他的新车,我一合计,大冷天的自己不用开车那也不错。杜兴仍把车开得很快,直奔坟场。坟场附近本来就是荒凉地带,路面挺宽,并没什么车辆经过,杜兴算是玩开了,时而用一种s型的骑法。我坐在后面被他弄得心慌,总怕自己被甩出去,趁空拍了拍他后背说:“大油啊,你这么开车,小心别把车弄坏了。”
其实我是没往深了说,含蓄地点了他一下。杜兴一点儿不听劝,反倒嘿嘿笑了,说:“怎么能坏呢?这车比你那好多了,来,看我给你再耍几个车技。”我当场有要跳车的冲动,心说自己这张嘴啊,本来是劝他,咋这么一说完,他反倒疯狂起来了呢?杜兴真是说到做到,突然间猛地一刹车,让车停着往前划了好长一段距离,又借着巧劲把车头甩了180度。我心里砰砰乱跳,人也愣住了,不过脑海里却也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种玩法是有,但都是电视上的,现实中没有哪个摩托车手会这么做,毕竟很费外胎。杜兴这可是新摩托,我不信他只为了耍个车技,会让摩托损失这么大,而且摩托调头后,他整个人却皱起眉头来。我把脑袋故意往前探了探,问他咋了,杜兴望着路旁的一处灌木丛,念叨一句:“那里好像有人,刚才咱们打那儿经过时,他还动了一下。”我第一反应是行尸,而且这里离坟场不远。有杜兴在,我没太害怕,打心里还有点儿巴不得行尸出来的意思,心说他昨天把我欺负得挺惨,今儿遇到杜兴了,看让他怎么吃不了兜着走。
杜兴把摩托车往那边开了开,我俩又先后跳下车。我们没带枪,但杜兴挂着胶皮棍,他拎着胶皮棍来到路边,瞪着眼睛仔细搜索一番。我眼睛没他毒,要不是他最后特意给我指指,我还真没什么发现。有一撮头发半遮半掩地出现在灌木丛中,这灌木丛有半人高,我猜行尸一定是蹲在里面。
杜兴这就想拎个胶皮棍往里走,我担心有危险先把他拽住,又捡个石子,对着那撮头发丢了过去。我扔得挺有准头,正好砸在那撮头发上。没想到的是,那头发下面的脑袋还挺有弹性,这石子一下被弹开。这可是我俩对他赤裸裸的挑衅,我以为他挨这么一下,保准会暴怒地站起来,冲着我俩猛冲过来。但谁知道他仍在灌木丛里一动不动。
杜兴念叨一句:“嘿,这哥们儿还挺能忍,不出来是不?”他说完四下打量。我发现杜兴比我狠多了,竟找到一块拳头一般大小的石头,对着那撮头发丢过去。这石头可不是闹着玩的,一般人挨上,保准头破血流。砰的一声闷响,石头砸中那撮头发时,还让它整个凹进去一块。
我和杜兴彻底纳闷了,我突然觉得我俩错了,这或许不是行尸。杜兴打个手势,让我在原地等待,他只身向灌木丛靠去。等离近了,他嘿嘿笑了,摇着脑袋一伸手,从里面拽出一个纸人来。这纸人就是平时殡葬用的那种,但眼前这个做得特别精细,尤其那面部表情,都可以拿栩栩如生来形容,还穿着一件衣服。我整个心放松不小,心里也不由得暗骂,心说这一定是从矮胖墩他家加工厂运出来的,也不知道是拉货时不小心掉下来的还是特意放在这里的,至于杜兴说他刚才会动,或许是眼花了。
杜兴倒是想得比我多,他望着纸人的脸,皱着眉老半天没说话。我看着不对劲,问了一句:“大油你看啥呢?”杜兴拎着纸人走了出来,指着纸人脸问我:“你不是说那本田车上文着一张烂脸吗,那脸跟这脸是不是一样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见到的是糜烂的脸,可这纸人的脸却很“健康”。我摇摇头,那意思自己还没那脑力,能联系起纸人脸腐烂后会是什么样。杜兴不再问我,捧着纸人脸看了一会儿,又一伸手把它丢开了。
我俩又骑着摩托车上路,不过我发现个怪事,这次杜兴开得很慢,也不善言谈了,闷着头一句话不说。我觉得他有心事,我跟他不外道,就试着问了句。杜兴的回答挺奇怪,就一个字:“脸!”我心说这可让我咋猜呢?而且我看他也没要跟我解释的意思,就没再多问。
又往前赶了一会儿路,一个小型加工厂出现在我们眼前。把它说成厂子,倒是有些抬举了。其实就是几间瓦房,被一个大院子围住了,那辆本田车,就停在厂门口处。这厂子在下坡地段上,我隔远把厂子瞧了个大概,本来看这里黑兮兮的没什么人,我心里有点儿失望,以为我俩白来了,但看到本田车时,我心里又一喜,心说那矮胖墩还没走,这就好办了。
我指着本田车,催促杜兴把摩托车开过去。杜兴心里一直念着那个糜烂的脸,我俩下了摩托,他就迅速向车门靠去,盯着那文身瞧了起来。我发现杜兴还有了个小动作,看似不经意地握紧了拳头。这可是一个人心里紧张的反应,杜兴这么厉害的汉子,能让他有这动作,说实话,我被震慑住了,甚至还越发怀疑,心说这糜烂的脸到底是什么来头?
在我俩看脸期间,从加工厂里出来一个人,他抱着肩膀盯着我俩喝了一句:“你们干什么?”我本来没留意到他,但一听他那乌鸦嗓,就知道这人是我们今晚要找的正主儿,那个矮胖墩。
我和杜兴都扭头望过去,我还特意往后退了一步,这是我给自己留的后手,一会儿真要出岔子打起来,杜兴得先上,我负责“补枪”。
矮胖墩认识我,而且见到我后他不怎么友善,哼了一声,又盯着杜兴问:“你又是什么人,到这儿干什么?”他问话的语气虽然挺横,可我明白,这矮胖墩是个行家,对杜兴的防备很高,不然凭他的性子,换作别人,早就不客气地上去推一把了。
我看着杜兴,想知道他怎么回答。凭杜兴的性子,肯定会被这无礼的言语一激,恼火起来,但意外的是,他竟然退步了。他摇头说:“没什么,我俩开摩托有点儿迷路了,想问问人怎么走。”我不敢相信,这堂堂北山监狱的第一号大油,竟然也有瘪茄子的时候。那矮胖墩也不较真,问我们去哪儿,又指了个方向,接下来他就叉开双腿站着,哪儿也不去,大有让我们快些离开的意思。杜兴扭头回到摩托上,招呼我一同离开。
等我俩离加工厂挺远后,杜兴把摩托停住,冷冷地坐着不吭声。我实在忍不住,推了他一把,问刚才的事怎么解释。杜兴回答得很奇葩,他做了个托胸的动作说:“看到没,那矮胖墩的咪咪好大。”我都不知道咋接话了,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那矮胖墩是个男的,哪有什么咪咪啊?但随后我就明白杜兴啥意思了,他是说那矮胖墩的胸肌很发达。
我又接着问:“我说大油,他胸肌发达咋了?你这身手还怕这种人?”杜兴叹了口气说:“李峰,这矮胖墩来头不简单,还记得江凛城吗?”我点点头,那个十字架凶杀案的凶手,还是双胞胎作案,这么印象深刻的人物我怎么能不记得?杜兴接着说:“江凛城练的是点穴类的功夫,而在北方,还有一种功夫很流行,叫铁砂掌,就连部队里,那些特种兵也多少会一些。”
我记起来,在阴公子死的那片林子里,杜兴当时气急眼了,对着断碑啪啪拍过几下,那掌力就很横,难道这就是铁砂掌吗?我问一句,杜兴点头承认了,只是随后他又摇头,说他那点儿铁砂掌的功夫不算什么,要是真遇到练家子,那才叫厉害呢。
我初步一合计,心说没这么巧吧,难不成这矮胖墩是练铁砂掌的行家?跟江凛城一样是个强横的武把子?那他要真跟行尸案有关,这罪犯可不好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