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闭着眼,气息愈来愈微弱,殿外,隐隐传来众嫔妃的抽泣声,沈云初抓着太后的手愈来愈紧,像是极为害怕太后就此离开一般,“母后……母后……”
然而他却再没能得到太后娘娘的任何回应。
铃铛跪伏在地,御医上前探了探太后娘娘的鼻息与脉搏,面色沉重地跪倒在地,沈云初悲痛难以自抑,眼泪也跟着倾巢而出。
“还请陛下节哀……”众御医伏地,沈云初缓缓起身,最后凝望了太后娘娘一眼,慢慢走出长寿宫,有风拂过他的面庞,带着他面上的泪,一种难言的痛楚占据着他的心房,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他竟也会有这样伤心的时候。
他甚至不知道,这样肆意的发泄,为的是他的母后,还是慕青……
太后薨逝,举国悲戚。
彼时,本应该在江南那场大火中丧生的慕青与沈程宁却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蒙古境内,吉达将她二人奉为上宾,在王廷中出入自由,却惟独不许她们离开蒙古。
慕青和沈程宁都明白,若不是吉达提早带她们离开,想必此时,她们真的已经成为了一滩黑灰,无人可辨。
“也不知道江南那边怎么样了,一定乱套了吧!”慕青靠在一张虎皮靠背上,沈程宁与她歪在一处,淡淡回道:“大概吧,兴许,如今我们在他们眼中已经成了两个死人了吧!”
慕青没来由地觉得心烦,也不知道这心烦为的是什么。
“你说吉达他到底想做什么?”没错,他是救了她们,却也控制了她们的行动自由,“这和软禁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吗?”沈程宁轻描淡写地望望外头湛蓝的天,“我觉得这就是明目张胆的软禁!”
慕青无言以对,“你觉得,要置我们于死地的人是谁?”
沈程宁叹了口气,郑重地望着慕青,“青儿,不是’我们‘,是你……”
慕青失笑,“对对对,是我,你是被我连累的无辜受害者!”
沈程宁侧了侧身,“其实,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你说呢?”
慕青眸中渐冷,“宁儿,你胡说什么呢?”
沈程宁拨了拨手边胡琴的弦,“我可没有胡说,吉达可是巴巴着要娶你当他的王妃呢!”
慕青一拳捶在沈程宁身上,“宁儿,你再胡说,我可不理你了!”
慕青吃不惯这里的羊奶烤肉,吉达便从中原请了几个厨子过来专门给慕青做她爱吃的,每每看到吉达这样体贴的对慕青,沈程宁总忍不住要说道两句,“要不然你就留下吧,难不成你还惦记着我那个皇兄呢?”
慕青不说话,低头扒饭,“你要是还想当齐国的皇妃,大不了让吉达把齐国占过来便是!”
“宁儿!”慕青突然重重地搁下筷子,平日里玩笑开得多本没有什么,但这种关乎到家国大义的玩笑,慕青是决不允许沈程宁随意乱开的,“私人恩怨永远不可以牵扯到家国兴亡,若我为了私人仇怨而至齐国于不顾,我同那些卑贱之人又有什么分别?”
沈程宁也没有要同慕青继续争论下去的意思,绕过这个话题,道:“好好好,我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慕青点点头,面色如常,却再没了什么胃口,“如今该仔细想想的是,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
“你以为吉达是吃素的?我们已经彻底与世隔绝了知道吗?连宋泰宋安都不知道被他弄到了哪里去了。”
慕青撑着头,“难道真要一直这样等下去吗?”
午后,吉达来看慕青,并且给她们带来了两个消息。
慕青和沈程宁各自坐在一边,谁也没有把吉达当回事,吉达也不恼,在她们二人中间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你们难道一点都不好奇如今齐国乱成什么样子了吗?”
慕青瞥了吉达一眼,背过身去不再看她,吉达却非要凑到她面前去似的,“我告诉你们啊……”
吉达一开口,慕青就觉得他会说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才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齐国太后薨了……”
慕青与沈程宁几乎是同时被这个消息怔住了,“你说什么?”
吉达叹了口气,“齐国的太后,也就是这位公主的母亲,去世了!这样说,你们听明白了吗?”
沈程宁颓然地跌坐了回去,慕青面色看着也十分难看,然而她们都知道,太后突然离世的原因,也许是因为……
吉达像是看出了慕青的心思,接口道:“你想的没错,如今你们二人在齐国已经是个死人了,而太后因为得到了公主的死讯,一时无法接受,才……”
“出去!”沈程宁呵斥道,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叫吉达一时难以招架,没想到慕青也帮着沈程宁一起将吉达给轰了出去,“出去!”
吉达不与她们计较,命人锁上了门,慕青扶着沈程宁,沈程宁的双肩不住地颤抖着,在慕青面前整个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无助地伏在慕青的肩头痛哭起来。
“都是因为我……”她曾经恨透了她的母亲,却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因为母亲的死而难受成这样,多少恩怨情仇,也耐不住一个“死”字……
慕青小心轻拍着沈程宁的后背,多少劝慰的话已然无济于事,此时,要的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听她哭诉而已。
然而沈程宁却再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哭得眼睛红肿,最终沉沉睡去,慕青心疼地替她盖好被子,她自己的心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听闻她的“死讯”,还不知道爹爹和辰儿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不行,她绝对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她一定要尽快想办法离开,至少也要与父亲接上话,好告诉他一声自己安好,也不至于叫他老人家太过担忧。
齐国国丧,沈云禾从乾州回来,却也没能有机会见上太后娘娘最后一面。
齐妃挺着大肚子跟着众嫔妃一起为太后娘娘诵了两日经,也算了尽了一份自己的心意。
人群中,顾沁婵与沈云禾匆匆擦身,顾沁婵已然能够感觉到沈云禾身上一丝难言的戾气,看来这江南之事,却是他所为了。
不知为何,原本除去慕青是一件足以叫他们安枕无忧的事情,却因为这桩事引得太后娘娘重症不治,心中竟还生出了一丝愧疚。
顾沁婵轻抚着自己的肚皮,“孩子,娘亲也不想这样的,可是为了保护你们,娘亲不得不这么做……”
她更是乞求老天爷,若有什么报应,只管冲着她顾沁婵而来,不要牵扯到她的孩子,也不要牵扯到他……
半月后,李亦秋从江南回来,面部被严重灼伤,已再难恢复原貌,只能蒙着面纱,匆匆回到凝紫殿,闭门不见。
然而,这后宫可不是一个守得住秘密的地方,很快便传至了大小宫苑,皇后容颜尽毁,怕是再难见人了。
如今后宫真正得意的大概只剩下凝嫔了吧,没了静妃,皇后又不足为惧,她还有什么可忌惮的呢?
凝嫔仔细收拾了,只等着皇上来她的昭阳殿,从晌午等到天黑,却迟迟不见人来,不免生疑。
太后丧期已过这么许久,皇上怎么还不来?
却听底下的丫头们回复说:“奴婢瞧见皇上去了长庆殿。”
“长庆殿?”
“是……是静妃娘娘生前所居的宫苑!”那小宫女小心翼翼地答道,柏凝一怒之下,将头上的步摇狠狠地砸在地上,“人都死了,还去那晦气的地方做什么?”
乔嬷嬷看不下去了,忙拉住了柏凝,“娘娘,这话可胡乱说不得啊,若是被皇上听到了……”
“本宫怕什么,本宫……”柏凝还欲叫嚣,却被乔嬷嬷给拖到了内殿,“我的主子我的娘娘,您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如今这后宫形势于娘娘来说最有利,娘娘何苦同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乔嬷嬷说的话并不无道理,仔细思量过后,总算安静了下来。
突然心血来潮,问起红菱和沉香,“那两个贱人呢?”
乔嬷嬷有些沮丧,“沉香醒是醒了,但整个人都痴痴傻傻的,话也说不清楚,幸而红菱照顾她,不然只怕她……”终究是个可怜的人。
“她们活该!”柏凝哼道,“当初她们一起欺凌侮辱本宫的时候,谁又曾同情可怜过本宫?”
“过去的事情,娘娘又何必再度提起呢?”
“本宫只是不甘……”越想心中火气越大,“你去。把红菱给本宫叫过来!”
“这……”乔嬷嬷迟疑,眼见着柏凝就要动怒,乔嬷嬷无奈,只好允道:“是,奴婢这就去叫!”
然而,乔嬷嬷回去的时候,红菱并不在房中,只有沉香一人,傻傻地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只布偶,乔嬷嬷问她:“沉香,你红菱姐姐呢?”
沉香睁着迷茫的双眼,完全听不懂乔嬷嬷在说什么似的,只知道摇头点头,乔嬷嬷叹了口气,“罢了,我自己出去找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