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谁知道。”慕明棠抱起早就放在凳子上的中衣,对谢玄辰说,“你的外衣自己脱,我不管了。你早说你自己能穿衣服啊。”
谢玄辰按了按眉心,觉得十分上火。他本以为自己的行为就算称不上君子,也该是十分有良心的了。结果慕明棠不领情便算了,还一遍遍挑衅。
等慕明棠换好衣服回到床铺,发现谢玄辰依然还坐在桌前。慕明棠奇怪,问:“你怎么不动?”
谢玄辰阴恻恻笑了一下:“你在后面,我怎么换?”
慕明棠愣了下,猛地反应过来:“你……你竟然担心我偷看?”
“这谁知道。”
慕明棠真是气得不轻,她气咻咻爬回床上,蹭的一声放下床帐,看那动作简直恨不得把心声喊给谢玄辰听。
慕明棠躺在被窝里都气得不行,她躺了一会,听到外面传来隐约的走路声,随后,是一阵细微的解开衣带的声音。
慕明棠脸红了,她心想谢玄辰一个大男人,脱衣服怎么这样慢条斯理,紧接着她又觉得不对劲,莫非平时她换衣服,声音也这么大?
真是越想越可怕,慕明棠胡思乱想了一会,换衣服的声音停下,转而脚步声渐近。慕明棠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羞囧,赶紧转过身,用被子蒙住半张脸,假装自己睡着了。
身边的锦褥塌了一塌,随后明显感觉另一个人躺上来了。这种感觉非常玄妙,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可是慕明棠脑子里就是能清楚地想象到,他先撩了下被子,然后才躺下。躺下后,似乎嫌头发烦,还轻轻撩动了头发,往外挪了挪。
慕明棠本以为同床共枕这么多天,她早已度过了最初的尴尬。谢玄辰这个室友说不上好相处,但是生活习惯至少还算不错,睡相好,不打呼不乱动,一晚上都安安静静的。她就当在陈留,和周婆婆一起睡觉就好了。
但是今夜不知道是空气太干燥,还是熬的太晚,她已经没了睡意,反正总觉得入睡艰难极了。谢玄辰的呼吸就在身后,一呼一吸,清浅规律,虽然没有出声,可是无处不在彰显他的存在。
慕明棠红着脸,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前一天睡太晚的缘故,第二天慕明棠醒来时浑身酸软。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丫鬟们为她梳头,还是忍不住一个又一个打哈欠。
丫鬟们从镜子中看到慕明棠慵懒无力的神态,水汪汪的眼睛,全都垂下了眼,不敢再看。
慕明棠收拾整齐后,打发丫鬟们退下。她昨天一夜没怎么睡好,现在脑子都是蒙的。她走到里面,见谢玄辰闭目躺在床上,睡颜安静美好。
慕明棠心里涌上一股不明不白的不甘。她昨天一夜没睡好,这个罪魁祸首凭什么还在睡?她提着裙子坐到床边,轻轻推谢玄辰:“王爷,王爷……”
谢玄辰被生生推醒,他皱着眉睁开眼,模糊中瞧见慕明棠坐在床前,以为出了什么事:“怎么了?”
慕明棠一身明艳,笑眯眯地对他说:“没什么,叫你起床呀。”
谢玄辰支起身,依然怀疑地看着慕明棠:“到底怎么了?”
“真的没什么。”慕明棠笑着,换了个方向,扶着他坐起来道,“我来叫你起床,以后你不能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了,我要为你培养健康的生活作息,现在就该起了。”
谢玄辰仔细看了看外面,又看看眼前的慕明棠,终于确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慕明棠就是单纯地想吵醒他。谢玄辰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的,头疼地捏住眉心。
“快起啦,不要睡了。”慕明棠不管不顾,强行拉着他起床。谢玄辰无奈地随着她站起身,此刻丫鬟都守在外面,谢玄辰醒来的时候,他所停留的那个屋子,除了慕明棠,向来是没人敢待的。
慕明棠叫丫鬟进来,把舆洗用具呈上。谢玄辰洗漱完毕后,丫鬟们顷刻间就散了个干净。慕明棠把他拉到屏风后,然后到一边翻找箱笼,问:“你喜欢什么颜色?”
慕明棠一松开,谢玄辰就找了个凳子坐,整个人懒懒打了个哈欠:“随便。”
“那我挑我喜欢的了?”
“嗯。”
这几天天气越来越冷,慕明棠挑了件赭红长袍,里面衬墨色打底,一起抱到谢玄辰身边。
她把衣服抱到谢玄辰身前,然后站住了。她自以为她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结果谢玄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意思也非常明确。
两人大眼瞪小眼良久,最后慕明棠不可置信地指了下自己。谢玄辰微微点头,暗示全在不言中。
做戏做全套。
以前都是慕明棠替谢玄辰穿衣服,在丫鬟眼里,谢玄辰可是一个连穿衣服都弱得没力气的病人。
慕明棠暗暗咬牙,她非常怀疑谢玄辰是故意的,他在报复她叫醒他!可是谢玄辰表面功夫稳得过分,慕明棠瞪了许久,他脸色变都不变,甚至还带着一种病弱之人的坦然。慕明棠空有怀疑,但是找不到证据,只能愤愤替他穿衣。
下了秋雨后,外面的天气一日比一日冷,谢玄辰的衣服也越来越复杂。慕明棠为他系上雪白衬底,然后穿上墨色长衣,最后才是外面的赭红圆领袍。
束冠照例是慕明棠的事情,谢玄辰依然毫无贡献,选取样式只能由慕明棠来。她挑挑拣拣,最后看中一定黑色的发冠。
慕明棠拿着梳子,慢慢为谢玄辰梳发。此刻屋里没有外人,慕明棠说话也十分随便。她随口抱怨道:“最近天气变冷了,我都没有衣服可穿。我有许多衣服放在隔间里,得找机会悄悄取回来。”
大概女人无论有多少衣服,天冷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没衣服可穿。尤其慕明棠刚成婚的时候,不好意思睡在谢玄辰身边,而是自己另住了一个隔间。她嫁妆里的许多衣服,也全搬到那里了。
谢玄辰听到理所应当,开口道:“取什么,另做吧。”
慕明棠到底是普通人,不舍得这样奢侈的行为:“好好的衣服,我还没穿过呢,就这样扔在那里,太浪费了吧。”
“除去以前的库藏,我每年的封邑岁贡亦不少。若是你不花,这些钱就毫无用处。”
慕明棠依然犹豫:“真的?”
谢玄辰没有回答,直接抬高了声音,叫道:“相南春。”
相南春候在门外,此刻立刻空拜跪下:“奴婢在。”
“下午叫曹门大街的成衣铺进来,为王妃订做衣裳。”
相南春应下:“是。”
慕明棠欲言又止,最后承了谢玄辰的好意:“谢王爷。”
“夫妻一体,本来就该是你的,谢什么。”谢玄辰从镜子里瞟了她一眼,“再有下次,我就当你故意和我对着干了。”
慕明棠低头轻轻笑了,她将谢玄辰的头发梳通顺,挽在手中,熟练地固定在头顶,然后束冠。慕明棠整理好后,和谢玄辰一同去饭厅吃饭。
以前因为谢玄辰随机醒来,早饭向来都是慕明棠自己用的。今日难得两人一同出席,两人一起走,谢玄辰像是想起了什么,说:“我从蜀国老皇帝的后宫里带回来好几顶凤冠,路上嫌沉,把上面的翡翠、宝石撬下来了,大概还有些散的珍珠。一会让下人从库房里翻出来,你拿去做首饰吧。”
慕明棠听到觉得自己头皮都发紧:“凤冠上的宝石?”
谢玄辰听到以为慕明棠不喜欢,转念一想,说道:“也是,不吉利。那换一个,我记得我临走时从老皇帝龙椅上还劈下来一颗龙头,熔那个吧……”
“不用不用。”慕明棠连忙阻拦,她是俗人,不讲究吉利不吉利,但无论是后蜀皇后的凤冠,还是后蜀皇帝的龙椅,她都消受不起啊。
慕明棠这些年一直活得循规蹈矩,遵纪守法,哪听过这种刺激的事。她委婉拒绝道:“我看不必了。我嫁妆够用,用不着添新的。”
“那怎么能一样。嫁妆是你的私产,我没醒来那段时间,你不知道贴了多少嫁妆进去,我怎么能让你亏空?”
他说的是没醒来时,可是慕明棠一下就明白他在说昨夜。昨天,慕明棠为了收买张太医,给了许多金首饰出去。后来他们离开,那些东西自然不能带走了。
慕明棠说:“你不都说了,夫妻一体么。再说,我用自己的嫁妆养你心甘情愿,怎么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那更要替你补回去了。”谢玄辰口吻淡淡,说,“你嫁妆若是少了,养不起我了怎么办?”
慕明棠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们俩往饭厅走,一路上免不了伺候着侍女。侍女们听到王爷毫不避讳地说“养不起我了怎么办”,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赶紧低下头。
虽然如今王府里没人敢说,可是人人皆知王爷乃是声名可退千里兵的杀神,至今边境上的人提起谢玄辰,都难掩惊惧。结果,他们的杀神王爷在自己府邸里,就这样理直气壮地吃软饭?
第35章 甲方
谢玄辰说让成衣铺的人进来, 果真晌午一过, 丫鬟就来禀报成衣铺的媳妇们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慕明棠已经眯了一小会, 她点点头,并没有多想。因为在自己家里, 慕明棠懒得换见客的衣裳, 直接往清心堂走。
谢玄辰的王府占地极大, 分为左中右三路, 虽不似格子一般划分的整整齐齐, 等级森严,可是王府的规制也十分严整。中路沿着一条直线, 是王府权力核心。中路以礼堂为界限, 分为前朝后寝,前面府门、仪门、钟楼、以及礼堂, 全是大礼仪所在, 平时并不住人。礼堂后面的清心堂、玉麟堂以及静德堂,才是主子们日常起居的地方。
无疑, 中轴线上的建筑只有正妻能住。玉麟堂是谢玄辰和慕明棠的起居的正殿,长七间纵三层, 十分广阔。除了中路之外, 其他地方的建筑倒不严格按着直线分布, 中轴线之西修建着许多斋院、厅楼, 还有演武场、兵器场、马厩,而东路就是纯粹的游玩之所,花园、水池、游湖应有尽有, 各式精巧的阁楼依势而建,宛如江南园林。
自从谢玄辰生病后,西路的演武场、书斋等地已经荒废了许久,连东边的园林也因为缺少打理,荒芜了不少。但是王府里正经主子只有慕明棠和谢玄辰两人,他们俩委实用不到这么大的地方,所以一时半会,慕明棠实在腾不出手去修葺东西两路。
今天外面的媳妇来给她展示布料,因为不是正经客人,慕明棠没有动用待客的厅堂,又不想让她们吵到谢玄辰,所以让她们等在清心堂的侧厅。
慕明棠原本预料这次看衣服就和上次蒋太太叫人来家里订做衣服一样,慕明棠在襄阳和蒋家见过不少类似的事情,女主子不愿意出门,便叫熟悉的掌柜媳妇进来,给富家太太小姐量身定做。慕明棠以为这次也差不多,她坐好后,对丫鬟说:“好了,请掌柜们进来吧。”
丫鬟应声,随后拍拍手,说:“王妃到了,让第一组的人出来吧。”
慕明棠稍稍一怔,第一组?这时候丫鬟已经领着几个人从侧门而入,每个人手里抱着册子,瞧见慕明棠,堆笑着施礼:“奴拜见安王妃。”
她们都是民间做买卖的,规矩行礼比不上宫里侍女,一句问好说的参差不齐。慕明棠有些愕然,她粗粗一览,觉得这一排大概有七八个妇人,而她们每个人身上挂了一个小牌子,上面刻着壹。
土包子慕明棠震惊了,她以为请人来做衣服,是请一两个裁缝进来量身定制,谢玄辰竟然叫来了一条街吗?
怪不得他上午说的时候,只说曹门大街,却没说街上的哪一家店铺。慕明棠当时听到还觉得疑惑,谢玄辰说的不明不白,丫鬟哪里知道去请哪一家呢?
原来,根本不需要辨别。
慕明棠转头去问丫鬟:“一共有几组?”
“相姑姑为了吉利,编了八组。”丫鬟察言观色,说道,“若是王妃嫌麻烦,打发他们回去就是了,左右就是您一句话的事。”
慕明棠明显感觉到下面的妇人们表情紧张了,似乎是遗憾,又似乎是庆幸自己在第一组。慕明棠摇摇头,充满了一种乡下人刚刚见世面的恍惚感:“先不必。让她们把东西拿出来吧。”
得了慕明棠的话,妇人们都不必丫鬟吩咐,立刻笑着将自家的册子打开,递给丫鬟,眼巴巴地盯着慕明棠。丫鬟们收了东西,放在端盘中,围了个半圆呈递在慕明棠眼前。慕明棠略有迟疑,最后拈了一本起来。
册子上画着图样、花纹,旁边还粘着布料样品,介绍十分详细。下面被选中的那个妇人看见大喜,立刻打了鸡血一般介绍自己家的新品。慕明棠一边听一边翻开册子,觉得好几件都很不错,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见慕明棠似有为难之色,丫鬟适时地问:“王妃,您怎么看?”
慕明棠皱眉:“这三件各有所长,我还没想好。”
丫鬟接道:“若是王妃没想好,不妨都留下吧。”
慕明棠悚然一惊,她觉得这些话有点耳熟,当初她坑蒋太太嫁妆时,不就是这样说的吗?
花蒋太太的钱和自己的钱岂能一样,慕明棠合上册子,道:“这怎么行,缺什么买什么,我哪用得了这么多衣服?”
“王爷交待了,王妃喜欢的全部买下。但凡是王妃看上的东西,不可流露到外。”
慕明棠一时没接上话,谢玄辰败家也败的太过了吧?可是下面的妇人们听到这话,一个个乐得红不拢嘴,巧舌如簧地赞叹慕明棠美丽又大方,王爷对王妃真好之流。
慕明棠被夸的晕乎乎的。她终于感受到有钱人真的可以为所欲为,无论一件衣服本来是怎样设计的,只要慕明棠有一点不喜欢,提出来后,掌柜立即点头哈腰,按着慕明棠的想法改。后来慕明棠懒得费心思,一本册子拿起来只粗粗一扫,如果没有特别醒目的,她立刻就扔下不看了。
饶是如此,被慕明棠选中的妇人都乐不可支,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得了王妃青睐的妇人抱着册子从另一侧门出去,这些成衣都是量身定做的,慕明棠选了样式,之后裁缝自然会按慕明棠的尺寸单独制衣。
慕明棠在家里逛了一整条街后,为所欲为,心满意足。而这时,蒋明薇也和三两好友约好了,一起去京城最负盛名的曹门大街散心。
曹门大街熙熙攘攘,成衣店、裁缝铺、布料铺比比皆是,因为这里多有达官女眷,有钱的商家赁了显眼的位置开首饰铺、茶楼,财力跟不上的平头百姓也不服输,挑着担子在街上叫卖绢花、闹蛾儿、花囊、香球,还有人买糖水、点心、吃食,应有尽有,十分繁华。
但是今日蒋明薇来了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往常街道两边的商铺叫卖声不断,若是看到有车马到,专门伺候女眷的媳妇早就跑出来揽客了,但是今日她们都下了轿子,还是不见熟悉的那几张面孔。
蒋明薇没多想,随便挑了一家店进去。掌柜的见了她们十分意外,态度虽然恭敬,但蒋明薇总觉得他很窘迫。
随行的一个好友不痛快了。她们几个都是从小的玩伴,其中就属蒋明薇嫁的最好,不过其余几人的父亲有谢瑞提携,夫家也都不差。这几个可是习惯了被人捧着的,见掌柜竟然打发男子来招呼他们,顿时恼了:“你们怠慢我们不要紧,怠慢了贵人可没处担待。没见着晋王妃也在吗,冲撞了晋王妃,你们谁担当的起?”
小二不断点头赔笑,根本不敢说话。掌柜一开始就觉得要遭,没多久果然这边吵起来了,掌柜连忙跑过来,赔笑道:“几位娘子告饶。娘子们各个金尊玉贵,小人万万不敢怠慢,只不过……今日实在不巧,我们店里招待贵人的媳妇出门去了,恐怕不能招待娘子们。娘子们见谅。”
“出门?”其中一个好友皱眉,问道,“她去哪儿了?”
掌柜笑道:“安王妃今儿有兴致,她上门去伺候安王妃了。”
原来是被安王府叫走了,刚才说话的女子一下子哑了声,偷偷错眼去看蒋明薇。平日里以蒋明薇的王妃身份,无论走到哪里都只有众人让她的份,蒋明薇占二没让敢占一。唯独遇上这一位,是个例外。
她们方才以王妃身份压人,没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另一位也是个王妃,偏偏还是最惹不得的那一个。
蒋明薇听到安王府的时候表情就不太好,后来听到女招侍去伺候慕明棠了,蒋明薇的笑容彻底冷淡下来。她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她,蒋明薇掌住仪态,淡淡道:“无巧不成书,既然是嫂嫂叫走了,我不好和嫂嫂抢,换一家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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