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辰伴着滴滴答答的雨声,竟然也慢慢入眠。
·
第二天一早,慕明棠早早就醒来,发现屋子里有些冷。她把放在外面的胳膊收回来,在被子里暖了暖,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爬起身。
慕明棠一动,外面的丫鬟就听到声音了。丫鬟轻声敲门:“王妃,您要起身了吗?”
慕明棠小心地绕过谢玄辰,站到脚踏上,将散落在肩膀上的头发全部撩拨到身后:“进来吧。”
丫鬟鱼贯而入,慕明棠在丫鬟的服侍下洗了脸,净了牙,捧着舆器的丫鬟轻手轻脚撤到后面,为另一波侍奉穿衣丫鬟让开道路。
丫鬟们端盘里捧着各式各样的襦裙,问:“王妃,今日您要穿那件衣服?”
依慕明棠的想法,必然是穿的鲜亮活泛一点好。她在蒋家一年半,受够了模仿蒋明薇,每日只穿浅碧灰白的憋屈感。然而本朝战乱连绵,对女子的要求也日渐严苛起来,朝廷大肆提倡女子当贞静守节,以弱为美,衣服等也以素、淡为上。
蒋明薇那种风格,才是主流审美喜欢的。可是慕明棠却不,她受够了模仿蒋明薇的窝囊气,偏偏要穿自己喜欢的。她挑了绯红色的百褶裙,上面系白色的上襦,稍微冲淡了裙子的艳气后,又在外面披上靛蓝色描金的大袖衫,臂挽黄色的披帛。
红蓝黄都是显眼的颜色,按照侍女的想法,一套衣服选这样一个颜色就管够艳丽了,但是慕明棠竟然三个一起选。侍女心里叹息,出身决定底蕴,到底是民间来的,审美太差劲了。
结果等慕明棠穿好后,竟然明亮娇艳,丽光照人。慕明棠本来就是海棠一样娇艳的长相,以前穿着灰色、白色,不是不好看,可是衣服太淡,反而让她的五官也变得寡淡。如今将三个浓丽的颜色冲撞在一起,衣服足够鲜艳,更衬托的慕明棠姿容娇妍,气色极好。
放在一群浅绿、淡碧色的丫鬟里,慕明棠一身明红靛蓝,简直是碾压级的出众。刚才还觉得慕明棠品位俗气的侍女们此刻看到成品,都觉得自己仿佛瞬间失去了色彩,灰头土脸,如背景板一般,眉目寡淡,放在人群中找都找不到。
侍女嘴上不住称赞慕明棠好看,心里却在偷偷想,要不明天,她也换个鲜亮的颜色?
慕明棠换好了衣服,正在由侍女整理身上的配件。相南春打点好早膳,小碎步走到门口,提醒道:“王妃,早膳准备好了。”
慕明棠支着手臂,等侍女将裙子上的垂绦理顺后,她收回手,轻轻点了点头:“好。”
慕明棠转过身来,相南春也觉得眼前一亮。别人嫌弃艳俗的颜色,放在慕明棠身上,竟然说不出的明艳照人。
人都喜欢看好看的东西,尤其昨夜下了雨,今天一起来阴冷阴冷的,连外面的天空都是灰蒙蒙的。这样阴暗的早晨能看到一个亮丽鲜明的美人,心情也仿佛一瞬间亮堂了。
众侍女簇拥着慕明棠往饭厅走。慕明棠坐到桌前,只见桌子上碗碟精致,少说放了三十多样菜肴,羹、饭、面汤、点心、时令蔬菜、河鲜珍禽应有尽有。
这只是给慕明棠一个人的,谢玄辰的还在灶上备着。慕明棠一边感叹万恶的王孙贵族,一边在丫鬟的侍奉下用早饭。每一碟菜只用一点,慕明棠基本就饱了。
今日水晶虾饺做得好,慕明棠连用了两个。第二个她刚咬了一半,就听到丫鬟禀报:“禀王妃,晋王和晋王妃来给您请安了。”
慕明棠缓慢将嘴里的半个虾饺咽下去,心里啧啧称奇。她以为昨日蒋太太只是装个样子,没想到,谢玄济和蒋明薇真的来请安了?晨昏定省,风雨不辍,他们竟当真打算来她面前装孙子?
相南春见慕明棠吃饭的动作停下,低声问:“王妃,可要请晋王和晋王妃稍等等?”
慕明棠摇摇头,将剩下半个虾饺咬到肚子里:“无妨,我差不多吃完了。请晋王和晋王妃入座吧。”
丫鬟齐齐应诺。慕明棠放下筷子,立刻有侍女捧了铜器上来,服侍慕明棠洗手。慕明棠用清水撩了撩手指,刚刚离开水面,立刻又有丫鬟捧着白色绸子,为慕明棠擦手。
瞧瞧这些万恶的王孙贵族,太奢侈了。
等慕明棠走到前厅,谢玄济和蒋明薇已经坐好了。谢玄济听到丫鬟的问好声,当即放下茶盏,站起身给慕明棠拱手:“二嫂。”
蒋明薇也跟着站起来行礼。慕明棠前后簇拥着众多丫鬟,慢腾腾落座在上方:“晋王和晋王妃请起。”
谢玄济和蒋明薇这才直起身,重新坐回座位上。谢玄济刚才一直垂着眼,现在落座,才发现慕明棠发髻精致,绯红长裙垂地,靛蓝色的大袖衫逶迤在椅子上,明艳惊人。
如今已是深秋,兼之昨夜下了雨,一路走来天是阴沉沉的,树木也萧萧瑟瑟,一派灰暗低闷。唯独一进门看到慕明棠,眼睛仿佛瞬间被点亮。
连晦暗的深秋也刹那有了色彩。
慕明棠坐在主位上,说:“昨夜下了一夜的雨,早上还起了风,想来路上并不好走。我虽辈分比你们大,可是并非晋王和晋王妃的父母长辈,两位实在不必要冒着风雨来给我请安。”
谢玄济眼睛被晃了晃,略微出神。听到慕明棠的声音,谢玄济很快醒过神,敛容道:“这如何能行?二哥与我的嫡亲兄长无异,如今二哥尚在生病,二嫂独自照料着家业,给二嫂请安便是我每日头一桩要紧事。都说长嫂如母,而且当年大伯对我恩重如山,二哥也提携我许多,我来给二嫂请安理所应当,嫂嫂切莫推辞。”
慕明棠叹气,得,这位是孝子贤孙一个,既然推不开,慕明棠也不再管了。反正是他们来给慕明棠请安,慕明棠既不必早起出门也不必受风霜雨雪,还有人每天小心问候她,她有什么不乐意的?
慕明棠点点头,道:“你们有心了。既然晋王和晋王妃执意尽孝,我也不好拦着你们。不过你们今日来的有些早,我正在用饭,耽误了片刻。晋王和晋王妃不会觉得我怠慢了你们吧?”
“怎么会。”谢玄济拱了拱手,道,“是我思虑不周,耽误了嫂嫂用饭。还请嫂嫂勿要怪罪。”
慕明棠看着眼前的两个人,露出慈祥的微笑:“乖巧伶俐的晚辈谁看了都喜欢,我怎么会怪罪你们呢?我以后要是有了儿子,一定让他和晋王学,他只要有你们二人一半的孝顺,我就心满意足了。”
谢玄济和蒋明薇的表情都变得诡异起来。被一个同龄人比作儿子,这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谢玄济表面功夫过硬,听到这样无礼的话,脸面上依然什么都不显,而蒋明薇的面子功夫不如谢玄济,此刻脸上就带出些不快来。
蒋明薇心中嗤笑,还以后有了儿子,简直笑话。慕明棠真是毫无自知之明,她这辈子注定守寡,哪里来的脸畅想以后的子嗣?
说出来也不怕被人笑话。
蒋明薇今日来见慕明棠本来是存了炫耀的心思,她昨日终于圆了房,正式从闺秀步入贵妇行列。虽然洞房花烛夜和她预想的差了很多,但是蒋明薇想到隔壁慕明棠这辈子都不可能体验到洞房,就又觉得志满意得,内心里充满了恶意的怜悯。
所以今天早上蒋明薇来看慕明棠时,特意穿了低领抹胸,外罩碧色上襦,外面又套了浅青色的褙子。蒋明薇对自己这一身搭配十分满意,色调清淡高雅,又能体现出弱不胜衣的纤弱感,可比慕明棠那种暴发户品位高级多了。
蒋明薇有意露出一种疲惫劳累、不胜承受之色,悄悄地换坐姿。慕明棠嘴上占了谢玄济的便宜后神清气爽,她一回头,见蒋明薇脸色疲惫,坐立不安,不由问:“晋王妃为什么总是拧来拧去的,莫非身体不舒服吗?”
蒋明薇身体一僵,万万没想到慕明棠这个憨货直接问出来了。她确实想传达这个意思没错,但是……这种私密之事女子之间意会就好了,慕明棠怎么还问出来了?
蒋明薇表情僵硬,她偷偷觑了谢玄济一眼,这种时候,若是谢玄济为她解围,随便说些什么,都能足够让蒋明薇体面十足。可是谢玄济稳稳坐着,并没有察觉她的意图,甚至隐有不悦:“无礼,给嫂嫂请安,岂可这般失态?”
蒋明薇的表情瞬间凝固。慕明棠坐在上首,视线好奇地在这两人身上移来移去。她本来是真的不明白,但是慕明棠忽然眼睛一尖,看到蒋明薇脖颈上隐约的红痕。慕明棠再回想蒋明薇刚才似乎坐不住的表现,一下子就懂了。
慕明棠脸刹间红了,她尴尬地低咳了一声,连忙拿起茶盏来做掩饰。她总算明白自己刚才的问题多么无知又多么憨厚了,但是慕明棠也觉得冤枉,谁能知道他们俩人昨天做了什么啊。他们成婚都七八天了,看到女子一脸苍白,坐立不安,正常人自然往生病上想,谁会想到另一茬上面去?
前厅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尴尬中,慕明棠实在不晓得要怎么样圆场,正巧这时,丫鬟从侧门快步走来,给慕明棠行礼道:“王妃,王爷醒了。”
第30章 区别
刚才的尴尬瞬间一扫而空, 慕明棠立刻站起身, 快步往后面走去。
慕明棠后面几乎是提着裙子跑进寝殿, 谢玄济站起身,本来想说些什么, 但是都没来得及出口, 就眼睁睁看着慕明棠立即抛下一切, 转身跑向里间。
仿佛周围一切人一切事都形同虚设, 唯有谢玄辰醒来是最重要的。
谢玄济站在地上, 进退两难,一时不知道该照常说话还是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慕明棠匆匆往寝殿跑, 寝殿里向来人少, 如果慕明棠不在,都没有丫鬟敢进来。现在就是如此, 隔扇门外围了一圈丫鬟, 她们看到慕明棠回来,似是松了口气, 齐齐行礼道:“王妃。”
慕明棠随意应了一声就越过她们,走进门内。屏风后, 谢玄辰果然已经坐起来了, 慕明棠十分自然地扶住他的胳膊, 扶着他站起来, 问:“你今天醒来的这么早?”
“嗯。”谢玄辰随意点点头,眼睛朝外瞥了一眼,“外面有人?”
“对。谢玄济和蒋明薇来了。”慕明棠扶着他坐下, 然后又折身去箱笼里取衣服。她今日穿了绯红长裙,外面罩着明蓝色大袖衫,转身的时候衣袂旋成一个小小的圈,宛如霜降芙蓉,雪打牡丹。
慕明棠本来也不想看谢玄济和蒋明薇那对真爱秀亲密,现在谢玄辰醒来,她更是完全没有应付的心思了。慕明棠从箱笼里抱出谢玄辰要穿的衣裳,头也不回地对丫鬟挥挥手:“王爷醒了,不好让客人久等,你们出去和晋王、晋王妃说一声,说我这里脱不开身,请二位先回去吧。”
丫鬟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出去了。慕明棠抱着衣服走到谢玄辰身前,示意他伸手。
谢玄辰伸出胳膊,套进长袖里,转了个身问:“他们怎么来了?”
“来给你请安呗。”慕明棠轻轻撇了撇嘴,绕到谢玄辰身前,踮起脚尖为他系领子周围的暗扣。
他们俩正在穿衣,方才报信的丫鬟又回来了,束着手站在门口,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慕明棠正在给谢玄辰整理衣领处的褶子,眼角扫到丫鬟,奇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禀王妃,晋王说他此行本来便是为了给王爷请安,如今正好王爷醒了,他不告而别太过失礼。所以晋王说,想亲眼见见王爷,问候王爷的病情。”
谢玄辰挑了下眉,笑着反问:“非要亲眼见到我,瞧我死了没有?”
慕明棠着实没料到谢玄济竟然这样执着,她都明确说了逐客令,谢玄济还不肯离开。慕明棠心生无语,这时候听到谢玄辰的话,立刻抬头瞪了他一眼:“大清早的,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慕明棠瞪完谢玄辰,又转头去吩咐丫鬟:“王爷刚醒来,恐怕要等好一会。晋王多半还有公事在身吧,不劳烦晋王久等,让晋王先回吧,请安下次再来也不迟。”
丫鬟垂着头出去,过了一会,又回来说道:“晋王说无妨,王妃不必着急,他在外面慢慢等。”
谢玄辰轻轻笑了一声,声音算不得和善。慕明棠也没话了,说道:“行吧,既然晋王非要等,我也不能拦着。那就请晋王和晋王妃在外面暂且坐一会吧。”
谢玄辰听到挑眉,低头道:“谁说我要见他了?”
慕明棠对他飞了个眼刀,说道:“弟弟专程上门给你请安,还在外面等了许久,岂有闭门不见的道理?”
谢玄辰低头看慕明棠,忽然笑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感情:“我拒绝人,可从来不顾对方面子。你为了多见他一会,都不惜拉我出去?可惜我是你名义上的夫君,有我在,恐怕有碍于你们两人交流。”
慕明棠也笑了一声,说:“其实我这样做,是为了测试你和你的旧相识是不是藕断丝连,旧情难忘呢。”
“什么旧相识,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他和我还没关系呢!”慕明棠狠狠剐了谢玄辰一眼,故意用劲勒谢玄辰的腰带,“你再胡言乱语,我就勒死你,然后带着万贯嫁妆去改嫁!哦对,临走时我还要搬空你的王府。”
放她改嫁是谢玄辰亲口说的,现在慕明棠把话扔回来,谢玄辰被堵了个正着。慕明棠见谢玄辰说不出话来,可算出了心里的一口恶气。她放松了手上的力气,妥善将腰带束好:“曾经我是为了他而存在,但是他亲自牵线,将我嫁给了你,我和他的关系自然也全断了。即便有,也是因为你而存在的亲戚关系。我刚才自作主张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你。你长得好看,皮肤白个子高骨架好,当然要带出去,为我长颜面了。”
慕明棠说完,不可置信地用双手环了下谢玄辰的腰:“真的假的,你的腰这么细!”
谢玄辰猝不及防听慕明棠吹了那么一大段赞美,本来还有些难为情,突然被慕明棠环住了腰,又是惊讶又是好笑:“松手,别动手动脚。”
屋外的丫鬟们本来低着头,不敢看王爷和王妃互动。等她们听到室内的笑闹声,以及隐隐约约的“别动手动脚”,头垂得更加低,越发不敢看了。
不过,为什么说话的是王爷呢?
慕明棠看着谢玄辰的腰,忍不住在自己的腰上比划了一下,结果更悲愤了。慕明棠还想上手摸,被谢玄辰一把抓住,慕明棠咬着牙,低声道:“为什么你腰上都没有肉?”
这个问题奇怪,谢玄辰的眼睛不由落到慕明棠用朝云花鸟丝带束起的腰上。慕明棠会这样说,想必她的腰上是有肉的。可是看起来纤纤细细的,如果不是硬的,摸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谢玄辰到底不如慕明棠脸皮厚,他实在不好意思上手摸,只能本着脸睨了慕明棠一眼:“有话说话,不要动手。”
这话说的慕明棠宛如一个流氓,慕明棠也尴尬了,瞪他道:“谁动手了?”
“呦,那刚刚是我抓着你的手放上来的?”
明明很正常的事,经由谢玄辰一说,走向越来越奇怪。慕明棠赶紧朝门外的侍女扫了一眼,丫鬟们全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看着地面,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慕明棠尴尬地瞪了谢玄辰一眼,拉着他坐下,示意他低头,配合她束冠。
因为谢玄辰今天穿的是深蓝色,慕明棠挑了顶银冠,中间用白玉固定。将头发打点好后,慕明棠拿了镜子让谢玄辰端详,自己也十分满意:“果真好看。你长得这么好,就该出去祸害人,整日待在房间里真是浪费了。”
谢玄辰只从镜子里扫了一眼就懒得看了,反倒是听到慕明棠的话,忍俊不禁。他发现他认识慕明棠之后,似乎很容易发笑。明明之前几年,他看见谁都觉得是蠢货,就算是他最风光得意的时候,也不是个爱笑的性子。
谢玄济和蒋明薇在外厅等了许久,蒋明薇自己府里还积攒了一堆事,实在不想在慕明棠这里耽搁时间。可是她几次流露出想走的意思,都被谢玄济冷着脸呵退。
“无礼,兄嫂还未出来,我们岂能先行告退?”
“可是,安王妃已经进去好久了。王府里积攒了许多事情,宫中等着回话,下午还要赴赵太太的约,我实在没有时间在这里等安王妃。反正就在邻府,不妨和嫂嫂告罪一声,改日再来?”
“这怎么行。”谢玄济矢口否决,“孝敬为先,即便有天大的事,在伦常面前也得退让,更别说,不过是等些时间罢了。”
孝敬,有什么好孝敬的!蒋明薇真是窝了一肚子火,她又不是慕明棠的儿媳孙媳,兄弟乃是平辈,哪轮得着他们来孝敬?晋王府堆积了许多事情,下人等着拿主意,皇后那里也等着她回话呢!她要是回去迟了,今日的事又办不完,岂不是上赶着被皇后骂?
可是谢玄济一心要做好弟弟的情面,蒋明薇就算急得心急火燎,此刻也只能陪谢玄济等着。蒋明薇频频往里面看,就在她几乎都坐不住的时候,屋里可算传来动静。
丫鬟们掀开帷幔,次第问好。蒋明薇松了口气,连忙站起来:“二哥,二嫂好。妾身给兄长请安。”
反倒是谢玄济,慢了半拍才站起来。
并不是因为谢玄济反应慢,事实上,谢玄济看到谢玄辰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昨日蒋太太带着蒋明薇来安王府,谢玄济并不曾同来。所以,谢玄济对谢玄辰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大婚那日。
那天谢玄辰狂躁伤人,头发散乱,状若疯魔。之后谢玄辰力竭晕倒,也是病歪歪地躺在床上,毫无反抗之力的样子。所以谢玄济印象中,谢玄辰要么有锁链,要么在发狂状态,要么是病恹恹的,反正,是个疯子。
如今这副清濯贵气的模样,实在出乎谢玄济的意料。看着谢玄辰这样缓缓走来,谢玄济仿佛瞬间回到刚被接到东京的时候。那时候他刚刚离开家乡小镇,忽然落入京城满目的帝王气象中,内心自负又自卑。连接送他们的侍卫,在当时的谢玄济看来,都威风凛凛,平生仅见。
可是这些人,不过是谢府看家护院的。在谢府,谢玄济见到了想象都不及的金玉满堂,见到了曾经在书本中才能描述的威武将军——他的大伯谢毅,也见到了他的堂兄,那个用顶尖权势养大的,生来就是人群焦点的谢玄辰。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