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风卷干草间。
是生死,英雄弹指间。
天下所有的招数、武功,不都是这样的吗?而真正意义上的高手较量,往往也只需要一招便足够了。
方才十世道人出手的一招好像并没有伤到倪娉婷的一丝一毫。
“什么叫做蛟龙夺剑。”十世道人忽然问道。
“蛟龙夺剑,就是可以接下你的招数。”倪娉婷微笑着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我刚刚出手只用了三成的功力,你认为你还可以接下我几招?”十世道人冷冷地说道。
“这么多年来,你又何时用过十分的力?又有谁能够接下你十招?”倪娉婷说道。
“这样的人不是没有,但是却很少,最近的一个人已经死了。”十世道人说道。
“你若是全力出手,我接不下你的第十一招。”倪娉婷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缓缓的说道。
“天下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够接下我十一招。”十世道人在此刻又笑了起来,恍若鬼畜牛神一般。
“虽然他们接不下你的第十一招,但你却可以不出那第十一招。”
一个声音,宛如出谷黄莺一般悦耳动听。
一个身影,在皎洁的月光下朦胧的感觉。
水云一,她来了,他自春申的面前走过。
她走到十世道人的面前,然后站定。
而在对方的眼神之中仿佛已燃起了大火,大火愈演愈烈。
“你是在跟我讲话吗?”十世道人冷冷地说道,同时也冷冷地看着她。
“我是在和你讲话。”水云一神色平静,她回答道。
“那你应该很清楚,后果是什么。”
水云一此时并没有带面纱,她忽然就笑了,笑出了一汪春水的温婉。
“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我的武功,我的身份,我的这张脸……”
十世道人冷冷地听她讲道。
“可以说,就连我的人,也早就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了你。但,至少江烟他是我的,我是他的母亲。”水云一谈谈的说着。
而当十世道人听到江烟的名字后,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就像是一条被踩住了尾巴的毒蛇。
“你说得不错,你说得很不错,你的确是那个孩子的母亲。”十世道人说道。
“所以我想要你今天放他们走。”水云一漠然的样子也是绝美,但她的语气却十分坚定。
“就凭你是孩子的母亲?”十世道人忽然冷笑了起来,他开口问道。
“就凭我是孩子的母亲。”水云一眼神凝视着他,她平静地说道。
十世道人沉默了。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仿佛是一下子戛然而止了。
水云一没有开口,倪娉婷也没有开口。
他们都在等,等待……
十世道人眼神之中的那把大火最终在无声间熄灭了。
他看了水云一最后一眼,然后便转身走进了身后的一片断壁残垣之中。
“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比较好。”水云一望着十世道人渐渐离去的背影,轻声的说道。
“怎么,你担心他突然反悔?”倪娉婷看了她一眼,眼波里不知闪动着什么。
“十世道人从来都不会言而无信。”水云一说道。
“只不过。”
水云一忽然顿住了,她的眼神仿佛又开始迷离起来。
“只不过是我累了。”
“我看得出来。”
倪娉婷忽然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明白我?”水云一似有些不屑,神情渐渐恢复冷漠。
“在人世间活的太久总会累的,在江湖中活的太久,那是一定会累死的。”
这句话倪娉婷不光是对她说的,还有春申。
她走到春申的身旁,俯下身子看着他。
“你应该也已经很累了吧。”
看着春申伤痕累累的脸颊,倪娉婷轻声说道。
“至少我还死不了。”春申忽然笑一笑。
而后他便艰难的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青花瓷小瓶,还剩下两枚三清灵丹,他一口气便仰头吞了下去。
此刻水云一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她只是默默地看着春申,一句话也没有说。
而春申紧闭着双眼,他眉头皱的愈发的紧,他的手掌狠抓着泥土,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阿钰…”
春申终于轻轻的叫唤了一声。
而水云一却仍旧不为所动。
一瞬间,心飘摇,黑夜漫漫无边。
“也许,你应该恨我入骨。”沉默了许久,水云一终于开口了。
“我为什么要恨你。”
“因为唐小禾死了。”
“你可以告诉我,是十世道人杀了她。”春申再度闭上了双眼。
“我可以告诉你,自从我把唐小禾带入云南神府的那一刻起,她就必死无疑了。”水云一目光闪动着,像是忽然间泛起了水波。
春申沉默了,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再开口。
而水云一转身便向着山林之中走去。
春申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只手撑着地缓缓的站了起来。
鲜血止不住的从他的胸口、口鼻之中流淌下来,而他还是艰难的跟在水云一的身后。
春申一步一步的走,走了大概有一百步,他又再次摔倒在了地上。
这次,是一双手将他扶了起来,是倪娉婷。
她缓缓的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
水云一忽然从前面的深林中又走了出来,走到了春申的面前。
春申微微抬头,面色苍白的看着她,忽然伸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十年前,你去了哪里?”
这是春申欠她的一个问题,而他此刻也必须从她的口中知道这个答案。
水云一的身子忽然间颤抖起来,她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掐入了春申的手掌中。
“十年前,我已死在了清泉寺。”
她的眼泪开始无声的流淌。
春申抬头凝望着她。
“王爷他十年前将我带回神府,他说他会一直把我当做他的女儿来看待。所以当十世道人提出要用他的亲生女儿来换取天下无双的暗器谕先号令之后,他便毅然决然的把我送给了他。”
水云一露出了一个凄美的笑容,她抬头望着那轮皎洁明媚的月光说道。
“我想活下去,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找回我真正的自己,所以我屈服了他们,但是一直到今天,我都不曾真正看清楚这轮月亮,更迷失了所有。”
春申忽然松开了手,他跌倒在了地上。
在冷硬的泥土上,是他这辈子从未流过的如此滚烫的热泪。
他现在才发现,原来他和水云一从未离开过那座古刹,从未真正的活过一场。
就像是一只飞蛾,在梦魇的黑夜里穿梭,要想追寻光,就得死。
但更不幸的是,它们往往是死了,都触摸不到那一星弱火。
水云一是这样。
原来自己也是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