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远连续三天没有出现,或许是北城的事情太过棘手,也或许是,乐不思海城。
林蓦兰按部就班地照顾林昀,平静的好像这件事没有发生一样,公司也如同陆修远坐镇一般,井井有条地运营着,似乎人人都觉得陆总出差北城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连林蓦兰也几乎这么以为。
直到林昀开频繁地找爸爸,她脑中的那根弦,终于有了崩塌的迹象。
一边用惯常的说辞敷衍或者说哄骗着林昀,一边又在心里自我纠结。林蓦兰少有的心力交瘁。
放在以往,这也是件很普通的事,她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从来不会在意陆修远去了哪里,又是和谁在一起,然而现如今,她却越来越在乎这些。
以至于这一次,她完全不能忽略自己心情的变化,越来越压抑,也越来越焦躁。
她无数次拿出手机打开与陆修远的聊天界面,又无数次关掉,她不敢问他。
心态崩溃带来的后果就是情绪爆炸,林蓦兰开始觉得烦躁。对身边的事情也越来越不注意,直至,陆天财带着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开门的一瞬间,林蓦兰就注意到了玄关的变化,她心下一惊的同时,还以为是陆修远回来了,然而等她看清客厅坐着的人,心情沉到极点。
陆天财端坐在客厅正中的沙发上,背对着林蓦兰,身边站着两位身形高大的保镖,一身的黑衣肃穆。张妈正端着一壶茶从厨房走出来给陆天财添茶,看见林蓦兰回来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林蓦兰稳住心神,让林昀先回了房间。
“不知道董事长忽然驾临寒舍,所为何事?”林蓦兰走上前结果张妈手中的茶壶,亲自给陆天财倒了一杯茶。
陆天财瞥了一眼,只象征性地端起来尝了一口便放下了,算是给了个面子。
“林小姐也是跟我打过交道的,我就开门见山好了。”陆天财手中拐杖点了点桌上放着的文件袋,“我知道修远那小子跟你签了个合同,内容我不多做置喙,但是林小姐,我只想说一件事。”
“我知道林小姐你能力很好,但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和许家都有意让子暖入主陆家,他俩也是自幼就在一起,要是成婚更是亲上加亲,这次修远去北城办事,我让子暖也跟着一起去了,这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是一次好机会,所以林小姐,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你要知道,你和修远是不可能的,至于林昀,虽然很可惜,但想必你也不愿意母子分离。这里是八百万足,够你和孩子生活下半辈子了,拿着这钱去找个好地方生活下去,不要让别人知道你们曾经和陆家有过牵扯,也不要让任何人找到你们,这难道不比你现在带着孩子在海城苦苦挣扎好很多吗?”
“林小姐,识时务者为俊杰。”
陆天财说完这些话,拐杖又在桌面上点了点才放下去,好似他完全是为了林蓦兰着想一般。
林蓦兰没有想到他这次过来竟然不是为了把林昀带走,而是为了让她带着林昀彻底消失在海城,消失在陆修远的面前。
林蓦兰没有想到,他为了不让自己打扰到陆修远和许子暖的成婚计划,竟然能够放弃林昀。她以为陆天财曾经那么声势浩大的承认多林昀的身份,至少会对林昀有一些感情。
然而……
林蓦兰嘲讽一笑,斜睨了桌面上的文件和支票一眼:“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陆董事长因为陆修远和我签的那个合同,才放弃林昀的?毕竟只要林昀违背我的意志离开我的身边,陆家旗下所有产业都会过到我的名下。”
陆天财似乎被说中了,猛然抬头看了她一眼,鹰一般的眼神里透出浓浓的警告。那意思好像在说她不要嚣张,就算有那份合同,凭他陆家的势力也能全部摆平。
林蓦兰自然知道他眼神里传达出的意思,又笑了一下,把桌上的文件袋拿出来,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字,然后拿起支票,直起上身,看着陆天财。
“如您所愿,我签了。”
陆天财先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接着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她的态度,只是那眼神里除了满意之外,还有一丝丝的嫌恶,好像早就料定了她会拿走这八百万。
林蓦兰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已经不想再解释什么了。
她送走了目的达成的陆天财,也送走了忧心忡忡的张妈。
张妈还是比较相信她的,即便亲眼看见了她在老爷子的文件上签了字,把那八百万装进包里,她更担心的还是她的情绪。
“小姐,真的不用再考虑考虑吗?少爷还没有回来,咱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林蓦兰冲张妈温柔一笑,这个喜欢跳广场舞的阿姨,给了她很多照顾。
“没事的张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已经决定好了。您多保重身体。”
她拍了拍张妈搭在她胳膊上的手,将人送出公寓。
人都走了,客厅里一下子就显得课外空旷,她坐在平常常坐的沙发上,对着厨房出神。
这个房子住的时间不长,也就是从国外回来到现在的时间,但是好像,每个角落都有陆修远的影子。
他喜欢在阳台上关着玻璃门抽烟;他喜欢坐在客厅一边看报纸一边喝茶,林昀总喜欢在一边缠着他看模型;他喜欢倚在厨房的门框边上看她做饭,每次都让她觉得不自在;他还喜欢在林昀看不见的时候对自己动手动脚,不分时间地点……
虽然两个人时常拌嘴吵架,甚至冷战,但是这样的日子好像已经成为了习惯,也渐渐地适应了他在身边的样子。
人最怕的就是习惯了某种东西,或者某种感情,习惯是最不讲道理的,它可以霸占你的所有主观意识,一个本来不属于你的东西,当它反复长期地出现在你的眼前时,你会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可实际上,它从头到尾是别人的,只是习惯让你误以为你拥有过。
林蓦兰觉得,自己对陆修远就是这种感情,一种以为已经拥有了的感情,一种以为可以长长久久的感情,一种在现实来临时瞬间破碎的感情。
林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出来了,抱着一个模型乖乖地走到林蓦兰身边,用头贴着她的胳膊,轻声问道: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做饭啊,我饿了。”
林蓦兰回过神来搂住林昀的小身子,不住对他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忘了,现在就做。”
她将林昀放在沙发上玩,自己去厨房系上了围裙。林昀在厨房外面的小厅跟林蓦兰说白天幼儿园的事情,林蓦兰心不在焉地答着。
“妈妈,你听见我刚说的话了吗?”林昀忽然放下手中的模型看向林蓦兰。
“听见啦,说小胖哥哥又被老师批评了是吗?”林蓦兰淘着米,她的手顿了一下,忽然问道,“昀昀,要是妈妈现在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别的城市生活,昀昀会愿意吗?”
“愿意呀,妈妈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林昀依旧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我们要带着爸爸吗?”他又问。
林蓦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爸爸他……现在很忙,没有时间和我们一起走,昀昀不要担心,昀昀会有爸爸的。”
说这话的时候,林蓦兰觉得心特别的疼,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坚定了她要离开的念头。
她不可能永远让林昀生活在这样的不安当中,她不能让林昀觉得,自己不像别的小朋友那样,没有完整的家庭,没有正常的爸爸。
林蓦兰用围裙擦了擦手,把林昀抱在怀里坐了一会儿,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流了两滴泪。她很心疼孩子。
两人吃了晚饭,林蓦兰给林昀洗了澡早早放在了床上,今天的林昀格外的安静,或许是知道妈妈的心情不好体贴她。总之林蓦兰躺在床上的时候才过八点。
生物钟还没到她有点睡不着,摸黑划开了手机看看。
陆修远已经连续三天没有休息过了,从他忽然从海城赶过来开始手里的事情就没有停下,大小会议不停地开,跟着北城分区总经理下场调查这次事故发生的原因,又联系各方处理关系,这些都是从他一下飞机就开始进行的,不止是他,所有随行人员都没有想到,这次危机来的那么突然和迅猛,让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今天晚上刚和一个北城的政府官员喝完酒,这个官员是刚上任的,一上任就碰上陆修远这么个事,对陆修远及其家族并不是很了解,一心只想狠狠从里面捞一笔。
因此言谈举止上十分地没有分寸,这顿酒喝的陆修远憋屈之极,然而这次危机来的奇怪,他不得不暂时忍住脾气。
下了酒席回来,陆修远直接进了自己在北城下榻的酒店,晚上本来还有个应酬的,但是他心情出奇的糟,不止因为连续三天连轴转的工作和刚才那个完全没有眼色的政府官员,也因为,他已经三天没有和林蓦兰联系了。
离开那天,陆修远电话里催的急,在去见了许子暖之后就直接飞了北城,根本来不及和林蓦兰母子见一面。
这几天他有很多次休息的时候都拿出了手机,想要给林蓦兰发个消息问问,或者说解释一下,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不知道林蓦兰会不会选择相信他,毕竟她一直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人,而那天生日她费了那样的心思,他却在吃饱喝足之后被人一个电话叫去了医院,然后三天三夜不见人。
陆修远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着手机上的电话号码,迟迟不敢按下。
思考了三分钟,陆修远还是下定了决心,按下号码播了过去。
林蓦兰此时正划着新闻,电话界面亮起来的时候她顺手就划开了,等接通她才看清对方是陆修远。
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睡了吗?”陆修远悦耳低沉的声音响在电话里,似乎还有些不相信她居然这么快就接了电话。
林蓦兰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电话里一阵安静。
“林蓦兰?”陆修远再次出声。
“还没睡,有事吗?”林蓦兰调整了呼吸,回道。
“没什么事,就是想打过来,听听你声音。”陆修远唇齿清晰地说出这句话,黑夜寂静,林蓦兰甚至还从他低低的呼吸声里听出了几分气声,想必是在轻笑。
林蓦兰没有答话,电话里又是一阵安静。
陆修远等了许久等不到回话,以为她睡着了,又问了一遍。
“睡了?”
“没有。”林蓦兰回。
“那就好,你知道了吧,北城这边的事情比较棘手,我大约还得一个多周才能回去,你一个人好好带着林昀,做饭的事就交给张妈做,她整天除了跳广场舞就是做饭,你也别让她太闲着,容易痴呆,还有记得告诉林昀,我答应他的模型不会忘的,让他别着急……”
陆修远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说出这么多的话,还是这样的家长里短,等他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生咳了一声对着电话道:
“那个,我回去有话对你说,你最近不要出差了,等着我回去。”
林蓦兰只觉得心脏漏掉了一拍。
她突然想起来陆天财说的,是他让许子暖跟着去北城的,也就是说,许子暖陪他过去出差并不是陆修远的意愿。
可是,林蓦兰心头的阴暗并没有因此减少几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沉沦了。
良久,她才把有些发抖的声音找回来。
“好,你在北城注意安全。”
电话这边的陆修远无声展颜,像是终于吃到一颗糖的小孩子,连生活都有希望了。
电话挂断,陆修远紧绷了三天三夜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他连衣服都没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而黑暗中的林蓦兰,死死将手机握在手中,眼角两滴晶莹泪水默然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