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屋内。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面镜子。一个人。
我坐在椅子上,位于桌子前面,将两只胳膊肘放在桌子上,正照着搁在桌子上的镜子。
一个人长得好不好看。自己不敢说。也说不准。
我每次照镜子,都觉得自己长得很好看。可一旦出去,让别人评论。十个人里有九个人说我长得不好看。有一个人说我长得还算不错,但听着像是安慰的口气。
可我照镜子,觉得自己长得比所有人都好看。
难道我的审美观有问题?
论审美观。
可我觉得长得好看,心里对她又很喜欢的女孩。别人也觉得她长得好看,也都喜欢她。多次如此。说明我的审美观是正常的。
外面正在下着雪。
天上为什么会下雪?因为气候太冷。
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并非我穿得厚。
其实,我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穿。连一丝布条在我身上都没有挂。我是完全赤.裸着一具身体的。我低头能瞧见一丛黑森林。在黑森林里住着一只肉鸟。
肉鸟能缩能胀。还会喷水。
外面正在下着雪。
为什么我不怕冷?
是不是有人要问了,在这间屋子里是不是装着空调或水暖?
我告诉你,没有!
连这间屋子的窗户都是打开的。窗户的玻璃已经碎掉几块。正从外面吹进来阵阵强劲的冷风。
冷风中夹杂着雪花。
不时有雪花落在我赤.裸的身上。
我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只是在照镜子,一点儿也不嫌冷。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天幕一直发白。
我一直在椅子上坐着。一直在照镜子。
除了照镜子之外,我不知道该干什么。
人生最难熬是无聊。
我无聊透顶。
照镜子觉得自己长得很好看又有什么用。没有别人看。只有我自己看。
孤芳自赏,是一种悲哀。
一人独居,屋破。屋外风雪满天飞舞,屋内一人持镜自赏。这样的一幕,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孤独萧凉之意。
我突然感到很伤心。忍不住垂泪。
一个人照着镜子流泪。还有谁比他更孤独?
寂寞的灵魂,该如何让自己不再寂寞?
驱不散的寂寞。
永远的寂寞。
风雪天里,独居,屋破。我一个人流泪。镜子里正在流泪的人长得那么好看。但谁会看?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砰!”
响起了一下敲门声。
不知是谁在外面敲门。
“砰!”
屋内,我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正在照镜子流泪。
“砰!砰!”
不知道是谁在外面敲门。
他为什么要敲门?
“有人吗?”外面的人喊。
“有!”我张嘴回了一声。
“你有没有听见我在敲门?”外面的人说。
“听见了!”我说。
“既然听见了,那你为什么不问一问是谁在敲门?”外面的人说。
“不想问!”我说。
“为什么不想问?”外面的人说。
“你是谁?”我问。
“我就是我!”外面的人说。
我不再吭声了。正在照着镜子流泪。
外面的人也不再吭声了。他好像在等待着。等待我给他开门。
时间又过去了很久。
“我给你捎来了一套衣服!”外面的人说。
“不穿!”我说。
“为什么不穿?”外面的人说。
“不想穿!”我说。
“人应该是穿衣服的!”外面的人说。
“谁规定的人要穿衣服?”我说。
外面的人不再吭声了。
屋内,我正在照镜子流泪。
我在镜子里看到,一张长得很好看的脸正在流泪。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一个脸蛋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为什么没有人喜欢?为什么没有人赞美?
人是善妒的动物。
我相信自己是被嫉妒的。
正从窗外灌进来一阵阵强劲的风。风中夹杂着雪花。雪花落在我赤.裸的身上。
“你在干什么?”外面的人问。
“我在照镜子!”我说。
“为什么照镜子?”外面的人问。
“因为照镜子能看到自己!”我说。
“你喜欢自己吗?”外面的人问。
“喜欢!”我说。
“为什么喜欢自己?”外面的人问。
“因为我觉得自己长得很好看!”我说。
“那有别人说你长得好看吗?”外面的人问。
“没有!只有一个人说我长得不错,但我能听得出来他说的不是真心话,他是为了安慰我!”我说。
“别人说你长得不好看,那你就是长得不好看!”外面的人说。
“为什么?我觉得自己长得好看还不行吗!”我说。
“不行!只能别人说你长得好看,你才是真的好看!”外面的人说。
“为什么?”我问。
“因为你长一张脸,是为了让别人看的!”外面的人说。
“我自己看不行吗?”我说。
“自己看自己有什么意思?”外面的人说。
我不再吭声了。
镜子里,流泪的脸,很凄美。
“你不穿衣服,露着屌,这很不文雅!”外面的人说。
“穿衣服也是为了让别人看吗?”我说。
“对啊!你穿上衣服,别人看你体面。你穿上衣服,别人就看不见你的屌!看不见你的屌,他们就愿意看你了!”外面的人说。
“看见我的屌又怎么了?”我说。
“一个人的屌是不能让别人随便看的!”外面的人说。
“那人长个屌干什么?”我问。
“用来撒尿!用来生孩子!用来搞女人!”外面的人说。
“这么有用的好东西,为什么不让别人看见?”我说。
“因为它是屌!屌是不能让别人随便看的!”外面的人说。
“为啥屌不能让别人随便看?”我说。
“因为屌是不雅之物!”外面的人说。
“屌怎么不雅了?”我说。
“因为它长得难看!”外面的人说。
屋内。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黑森林。黑森林里住着一只屌。我觉得它长得并不难看。肉嘟嘟的一团,又不是狰狞獠牙的相。它哪儿难看了?
“狗屌,马屌,猪屌,驴屌,人都爱吃,怎么不嫌难看了?”我说。
“闭嘴吧!我不愿意再跟你讨论屌!跟你讨论不明白!”外面的人生气地说。
“你进屋吧!”我说。
“你能不能穿上一件衣服?”外面的人说。
“不能!”我说。
“只穿一件三角裤头行不行?”外面的人说。
“如果我不穿,你会怎么办?”我说。
“那我就永远不进你的屋!”外面的人说。
“我很想让你进我的屋!”我说。
“为什么?”外面的人问。
“因为我想看一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我说。
“你明明知道我的脸上蒙着一层黑巾!我为什么往脸上蒙一层黑巾?就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看见我长什么样子!”外面的人说。
“你把黑巾从脸上摘下来,让我看一眼。就看一眼!”我说。
“那你就穿上衣服,我才进你的屋!”外面的人说。
“好吧!那我就勉强穿一条三角裤头!”我说。
接下来。一条三角裤头自窗外飞进了屋,掉落在我的头上。
我慢慢地抬起一只手,将搭在自己头上的三角裤头取下来。一看,原来是一条红色的蕾丝三角裤头。
是一条做工很精致的红色蕾丝三角裤头。
我很快就爱上了这条红色的蕾丝三角裤头。因为它太漂亮了。就像一件艺术品。
“它太漂亮了!”我忍不住说。
“什么东西太漂亮了?”外面的人问。
“红色的蕾丝三角裤头!”我说。
“你喜欢就好,赶紧穿上它吧!”外面的人说。
“我想把它戴在自己头上!”我说。
“不行!”外面的人急喝道。
“为什么不行?”我问。
“它是穿在胯下的。你把它戴在头上,霉气呀!”外面的人说。
于是,我将一条红色的蕾丝三角裤头穿在了自己身上。
蕾丝,就是镂空织物。
镂空织物,就是带窟窿的网状。
“穿好了吗?”外面的人问。
“穿好了!”我说。
接下来。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一阵风雪趁机通过门口灌进屋里来。
来人是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他的脸上正蒙着一块黑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