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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五十三章 未雨绸缪

    钱皇后以赵舒心目无法纪,在御前告了一状。虽说她很想多讲一些赵舒心的不好,奈何她如今受宠,钱皇后也不得不说得和缓一些。
    “如何之处,还请圣裁示下。”
    今上听闻钱皇后所言,只是躺在榻上支着头轻轻一笑说:“她本来才十七岁,性子就小孩子气些,别与她计较了。”
    钱皇后听之很是不悦,乃道:“皇上若如此说,妾这个家不知道怎么当了。”
    今上睁开一只眼瞅了瞅她道:“你是非要朕治理治理她?”
    钱皇后虽默然以对,但心思写在脸上,今上见她稍有怒容便道:“皇后不要多生事端,朕最近累得很。”
    此言一出,钱皇后泫然而泣说:“皇上再不保重身子,恐怕龙体很难复起了。都是这些狐媚魇道之人伤害皇上,皇上这些年来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今上却垂首微笑,伸出一只单薄的手臂拭去皇后的泪水道:“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皇上!妾斗胆有要事相告。”
    “你说吧……”
    “妾将皇上《病历记档》和《进药底簿》交给太医院仔细查看,发觉皇上龙体已很空虚,若不服用丹药则顷刻即垮,但若继续服用,不出一二年间,皇上就……”
    今上看钱皇后哭得难受,却是一句低语:“别说了,朕知道。”
    “皇上既然知道,何苦这样折腾自己呢?龙体安康,关乎天下之本。”
    今上却沉重地一翻身,不肯面对皇后,钱皇后望着今上单薄的后背,抽噎着一躬身道:“妾告退了……”
    今上却忽然说道:“皇后别走。”
    钱皇后凝在原地。
    “朕知道你关爱朕,只是这一切都是朕有意为之。早些死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皇上何出此言……”
    “皇后可知朕这些年来是何等样的心境?”今上不免仰天长叹道,“朕从小被父皇寄予厚望,万事举动不能自专,举动稍有不正便会被父亲苛责。从小看着自己几个兄弟玩耍,而朕却只能在那宫里跟着一群大臣读书。”
    皇后轻轻走近今上,抚上了他的背:这些年荒·淫无度之下,今上的背已相当瘦削,比昔年更甚。
    今上摸了摸钱皇后的手说:“你想过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子,从未与常人一样玩耍过的景象么?那时候朕的周围只有一帮食古不化的老臣,天天宣讲孔孟之道,只要稍有不从,父皇非打即骂……这一切都是因为朕是嫡出长子。”
    今上已经很少说这么长的话,他说到此处已经咳嗽了好几次,可或许一开了口便想把话说完,钱皇后劝他别说下去他也不肯听从。
    “母后走得早,若母后还在,多少也能劝劝父皇。朕何尝不知道父皇爱深责切之意,可那时朕是那样小的年纪,朕却要独自一人面对如此惨淡的一切。母后死的时候,我大哭了一场,父皇气得骂我无用,说君子万事都有节制,没有为一件事哭个不停的缘故。我听了这话便不再哭泣,可我在出殡的时候忍住不落泪,却又被父皇斥责说我身为人子竟然连对母亲如此冷漠!父皇待朕有多么刻薄,皇后可否知道呢?”
    钱皇后忍不住听哭了道:“妾知道。”
    “朕也想知道,父皇若是真的喜爱朕、看重朕,哪怕一丝,一丝一毫也好,让我看到他疼爱我的样子,可惜并没有。朕有时会想,若我生来是四弟,四弟生来是我,是否会有所不同呢?朕也能得到如四弟一般的疼爱,那朕也爱读书,也做仁明之主。”
    钱皇后哀道:“妾明白。”
    “你们不知道,这样阴暗日子中,纯姨待我的爱,是何等重要,她在朕心中又是何等的分量。若没有纯姨,这一日复一日的艰难,朕怎么熬的下来呢!朕知道纯姨或者也有些私心吧,可是她是朕活下去唯一的依靠,你们杀了她,就已绝了朕。从她死时起,朕也死了。”
    今上转身,又擦去钱皇后的眼泪道:“朕早就不想再活下去了,朝中之事让他们闹去吧,朕只一心想快活两三年,然后驾鹤西去。后世如何看待朕,朕并不在乎。若是史官以朕为暴君,朕亦不怪之。”
    钱皇后摇头抓着今上的手贴在脸上道:“皇上即便有这样的哀愁,即便真的无意求生,可也要顾及臣妾。臣妾无过却要看着皇上如此日渐沉沦,皇上为何要如此对待臣妾?臣妾何尝不想与皇上共白首,皇上却要为了自己,弃臣妾而去吗?”
    今上闻之,亦已坠泪。
    “皇后,你不恨朕吗?朕这样的人,值得你守着一辈子吗?若朕是你,看见自己的夫君如此荒·淫无良,还会爱他吗?”
    钱皇后抱住今上道:“妾不懂皇上,皇上又何尝懂妾!妾十五岁嫁给皇上,至今快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只为你一人操心,这是辛苦,又何尝不是妾的福气!皇上却以为一心求死就是爱着妾,哪里知道妾的拳拳之心呢!”
    今上听见这话,不禁嚎啕大哭起来,把钱皇后抱在怀中道:“朕错了,是朕错了!朕不该如此辜负你……”
    钱皇后道:“皇上辜负了妾,也辜负了江山社稷。天下缭乱,各地群起造反,虽裕、吉二王伏法,皇上看这遍地烽火,再恨先帝也罢,难道要断送祖宗艰辛创立的江山社稷么?杨兆符是什么人?他在首辅之位四年间,可曾为国家谋过一件像样的事?可曾平定过一处谋反?皇上何苦再用他呢!”
    今上叹道:“事已至此,朕也无话可说,皇后之意朕已明白,虽不能挽回前失,也只能稍作弥补。”
    皇后道:“皇上既然知道妾的心意,望皇上好好保养身子,若能加之调养,或许能有起色。”
    “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今上太息道,“皇后,朕膝下无子,想在众多兄弟里选一个可继之人,你看是谁比较好?”
    钱皇后听到这话,不敢贸然推举,但思许王行径十分厌恶,于是说道:“皇上不要自轻其身,来日方长,不过即便要选,也要提防许王。是他进献妖道、美女入宫,使皇上如此的。”
    “他也不过是投我所好罢了,并非有意如此。”
    看今上如此以为,皇后不便多言,只不过安慰数语便到清思殿将今日之事说与太后知道。太后闻讯甚悲今上之遇,也后悔自己没有多亲近今上,反而屡屡苛责他行为有失。可是若让许王继位,那么天下真的就又要遭受大难,因而太后和钱皇后都不希望许王继承大统。
    可是今上甚是关爱这个兄弟,如何才能让今上看清许王的狼子野心呢?
    太后和钱皇后商议不清,只能请来琴袖出谋划策。
    琴袖知事之原委,略加思索乃道:“皇上爱惜许王,乃是因为仍对纯妃有感爱之意。”
    太后忙说:“琴袖言下之意是要今上先认清纯妃之恶,再认清许王?这恐怕不行,今上因为私心,对纯妃所造下的罪孽也可以一概无视,何况许王。”
    琴袖道:“回太后娘娘,女儿之意并非如此,纯妃所造之恶,人已仙逝,再追究起来也毫无意义。娘娘一旦提起,反倒叫皇上生气,届时更偏爱许王反倒不妙。女儿以为,只有逼许王在皇上眼前谋反,那么皇上才能看清许王其人。”
    钱皇后问道:“这是一步险棋,本宫只知他在外廷势力极大,加之有杨兆符为首相,爪牙遍地,一旦谋反万一对皇上不利如何是好。”
    琴袖忙说:“这事还要拜托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在皇上心中亦很顾惜,若能劝说皇上罢免杨兆符,则事情就有了些眉目了。”
    钱皇后道:“本宫今日虽提了提罢免杨兆符之事,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个意思。”
    太后点头说:“这就对了,你要多说多提,杨兆符又不是什么好人,今上既已有心改换朝局,就不会留他在此。”
    琴袖想了想对钱皇后道:“妾有些朋友在杨兆符处很受他看重,若他被罢免,便能撺掇他与许王合谋造反。要让许王造反,还得请皇后娘娘再出一把力,劝皇上将自己的弟兄都请到京城,这样一来许王一定感觉事情不妙,杨兆符再一激他,他必起兵谋反。”
    钱皇后和太后一听都很赞许,连说妙计。只是钱皇后还是甚为担心今上的安全,琴袖便解释说:“怕的是他们忽然袭击,我们这里未雨绸缪就没有什么可怕。妾的兄弟都在禁军,若许王谋反,可早作准备,他们一来就是瓮中之鳖了。”
    “好!”太后拍手道,“这真是妙策,事之必成,而许王必死无疑。”
    钱皇后亦赞叹道:“你果然是女中士,如此运筹帷幄,放眼天下又有几个男人能做得到?本宫尝闻你以谋略平定裕、吉二王谋反,本来还不十分信,听你这话才全信了。”
    琴袖笑谢不提。
    别去以后,钱皇后就去了今上之处,一场血雨腥风即将在宫中发生。钱皇后虔心默祷,祈求上苍保佑今上能够挺过这一关,保佑天下苍生能够脱离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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