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师神神秘秘地说:“你们都听着,皇后娘娘罗织里通外臣的罪名,又以鬼道诅咒,想要谋害纯妃娘娘!”
这话说得倒是很合当下时局。
纯妃娘娘与外廷大臣有所往来是宫里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儿,皇后自然老早也知道,可因为以前不得势也奈何不了她。
几天前宫里女官被轰出去好些,都是纯妃娘娘与德妃娘娘之人,皇后现在在宫里很是厉害,若是真在皇上面前提上一句半句,倒不好办了。
太监们掐指一算,求道:“可有什么解方么?”
张天师得意地捋了把胡子笑道:“有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在坛上设了几道咒,正正把那些歪门邪道都封了,听这小鬼儿的话,太子爷那边儿,纯妃娘娘也得留心些,皇后娘娘说不定要拿住一个两个把柄呢,娘娘应当先下手为强。”
这话说得在场的太监云里雾里,张天师只说,余话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叫他们就把他的话一字不差地递给纯妃。又从袖中掏出一张符咒秘密道:“这是一张法力很强的咒,若是弄皱弄脏了,仔细你们的小命!”
这话说得太监们都吓得脸色铁青。张天师随后道:“你们记得,把这张咒放在锦匣里,若要用时,用人血化开上面两个点儿,这是日精、月精,这咒就活了。”
一听人血二字,几个人也很是慌张,清年笑道:“你们外面的人听个血字就怕了,又不要把你们宰了,怕什么?手指咬破,点两下就成了。”
一个太监遂问:“这咒活了怎么用呢?”
张天师道:“你们把咒贴在要咒的人的寝宫最高的那棵树上,风一动,树叶沙沙沙响,不出三日便是病恹恹的,半月之内若不被人察觉,就可能……”说着他用右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横,做出抹脖子的样子,吓得那些太监又连连磕头,一个胆子稍大的,小心翼翼接过符咒,放在一个锦盒内。
张天师与他们又说了些话,几个太监便拜谢而去。
明珠倒是没大听清这咒拿来做什么,就是看见太监们往这里来了,一溜烟儿躲到道观的一个转角处,没让他们看见。一群人出了门,往山下走去,明珠露出半个头,看人已不见了,才又悄悄望着门口。
忽然看见几个妇人从里头走出来,笑嘻嘻谢道:“张天师,这回真是多亏了你啊。”
张天师笑道:“哎,谢尚宫,经你保举,搭了这么一条线,我才能认识宫里的纯妃娘娘这样的贵人。”
谢尚宫太息说:“我们也是吃了皇后不少苦头,真是造化弄人,原想着能利用太子之事,来给皇后使绊子,哪里想到这人手段这样狠辣,一早刚把我们的官儿撤了,吃了午饭就把我们轰出宫去了。”
张天师闭着眼睛问:“这皇后娘娘若是知道我们道观,我们……”
这话也说得那个叫清年的小道士有些着慌,也忙问:“尚宫大人,这事儿万一败露了,咱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谢尚宫眼角露出冷色,嘴中却含笑道:“都说富贵险中求,况且扳倒了皇后,咱们娘娘就是宫里最大的了,保你们道观香火旺上一百年,这也是一句话的事儿。再者,你们收了我们这么多好处,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我虽没有本事,到底跟厂里的太监也对过食,你们可知道缉事厂么?”
清年这时候一缩脖子,躲在张天师后头结结巴巴地问:“缉事厂……就是那个……抓人……”
“那是自然。”谢尚宫谈笑自若,“缉事厂的大牢1还空着呢,抓两三个人关着也是寻常的事儿。”
这话说得张天师两只眼睛也闭不住了,好声问道:“尚宫大人,我方才那么说成么?那些太监也听不太懂。”
谢尚宫笑道:“他们自然听不懂,娘娘何等聪慧,一点就通。太子爷身边有个侍女叫做喜红,原就是皇后宫里的点红,是我们娘娘的人。只要娘娘撺掇她跳出来说自个儿是皇后派去监视太子的,皇上圣心作何感想啊?皇后垮台那是迟早的事儿。”
这些事情,张天师本来不过靠坑蒙拐骗吃饭的假道士,自然听得也是稀里糊涂,只觉得听下来纯妃这人着实很不好惹,若是惹毛了她,连皇后都对付不了呢。
明珠在旁却已经惊出一身冷汗,拿着绢子擦了擦额头,她虽不明白宫里娘娘们斗些什么,可预感有极不好的阴谋在这个里面。于是待那些人散了,也顾不上求什么符咒,一路往山下去了。
回去路上,她想及此事还有些后怕,虽说皇后对她而言乃是天上的人,可听闻萧良媛和皇后娘娘十分要好,若真如她们所说,皇后垮了,会不会波及萧良媛、波及理王爷呢?
她越想越不敢想,只是拼命催促马夫快些送回。
等到回了王府,日已西倾,墙上照着一色橙光,明珠长长的影子蹿入了王妃陈氏的房中,与那黑漆漆的房间融为一体。
“娘娘。”
“怎么样!”王妃陈氏兴奋地说,“求来了吗?那个……”
明珠噗通一跪道:“娘娘恕罪,没有求来。”
王妃陈氏方才还洋溢着喜笑的脸一下子松了下来,淡淡地问:“怎么回事儿?”
明珠便把今日所见所闻都告诉了王妃陈氏。可陈氏到底是没经历这些勾心斗角之事的人,听后居然啐道:“你别胡说,想是你没办成差事,自个儿瞎编出个谎儿来蒙我。什么纯妃娘娘谋害皇后,哪里有这种事。”
明珠再三磕头表说,可王妃就是不信,还说:“你看看,你没经过宫到底没见识,娘娘我进宫去的时候儿,看见宫里那些娘娘,一个赛过一个,个个都是顶好的人。那吃茶、吃饭,模样可好看了,你叫没见过。脸上从来都是那种浅浅的笑,我都看呆了,这种规矩气度,怎么做得出这种事儿。”
明珠看她说不通,便说:“那奴婢去告诉萧良媛一声,毕竟事关皇后娘娘。”
王妃一听,一拍桌子骂道:“不许去!你要是敢去,我一巴掌扇死你个没出息的。”王妃发怒着实可怖,明珠有些色挠,只得闭嘴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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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萧良媛正在宫中教习女官呢。
皇后换了得心应手的班底才正式延请琴袖入宫,每隔五日在承乾宫推古殿开讲。
她不仅讲《女范》、讲昭明皇后事迹,也讲唐宋诗词、两汉赋文。并且旁征博引,自六经至《史记》、《汉书》,涉及很广。
女官们都听得傻眼,对她甚是佩服。有几个竟拜她为师,直至她走还恳请她到自己处所讨教学问。
讲过两次之后,满宫都很轰动,于是也有好学的妃嫔前来听讲,琴袖看听的人多了,自己就计划了讲谈的内容,若李杜诗三讲、元白诗三讲之类。皇后也亲自莅临聆听,深喜其言。
不过她已有孕在身,皇后未免她过分劳累,原以五日一讲,现命她量力自为,若是身子不舒服就蠲了讲课,待诞育王子之后再做打算。
当然,此举也别有一些原因。谢尚宫走后,鲁尚宫以侍奉皇后之身,又处理尚宫局日常大小琐事,十分辛苦。可第二位尚宫之位迟迟不能抉择,也闹得很麻烦。
诚妃自然想推自己的人出来,可皇后又担忧诚妃坐大于己不力,彤飞入尚宫局资历尚浅,一下子挑自己的人顶上去恐怕也很困难,故而头疼不已。
此时此刻,人人望着皇后,皇后也看着众人。尚宫大位出缺,女官之间早已明争暗斗不已了。
而太监那边儿多少也对女官的人事有些影响。那些个女官儿与有权有势的太监往往私下对食,大太监们又跟皇上走得很近,一个不慎,皇后就可能得罪一方的人。
譬如皇上身边的陈琼、门渊亲近纯妃,河定亲近德妃,只有个徐喜新倒没见他跟谁好,原他不过是一碗水端平,并不有意帮谁罢了。
最大的郑端是皇上自己人,唯皇上的话是从,皇后要拉拢他是绝无可能的。
这日听琴袖讲课,一时把这些烦恼抛诸脑后,可等她讲完出宫去了,皇后想起来又是头疼不已。
琴袖已经走了,想拉她来问问也不成。
彤飞去了尚宫局,熟悉局内事务还要一段时间,故而这些日子见得很少。
如今她身边贴身伺候的是凝香、秋澈、春滨三人。加上下头的妆碧、吉欣、珩儿、萱龄、朔雪五个,一共八个有头脸的宫女。
虽也都很好,就是到底没有彤飞知心。
烦恼丝不断,皇后就又以写字排解,她这几日喜欢写吉祥话,什么福寿两全、凤鸣朝阳之类,还没写完一个福字,皇上身边的太监门渊就来了。
“怎么了门渊?”
门渊朝皇后磕了个头道:“娘娘,皇上要您去乾清宫一趟,有话问您呢。”
皇后一听有话,心中到底起了一丝怀疑,一锁眉头问道:“什么话要问?”
门渊的脸上悄悄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只是他低着头谁也没看见,他只嘴上说:“皇上问的话,奴婢一概不知。”
但是皇后已经有了警觉,门渊此人是断然套不出什么话的,她只能命人摆好轿辇,并朝秋澈偷偷嘱咐了一句:“你快赶去乾清宫,问问那里要好的宫人,到底是什么事儿。”
秋澈却道:“奴婢无能,与乾清宫的人不熟。”
皇后一想也对,她身边只有彤飞平时最注重结交朋友,也最激灵,没了彤飞随侍左右,很多消息她一下子都不灵通了。
也罢了,皇后心想,能出什么大事,太子被禁足,纯妃也深居简出。
可她万万没有料到,这事就差点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