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赦上前一步,到了树下,口袋只有他的头那么高,所以很轻松就能将口袋从树上摘下来。
“等等,百里赦。”
“嗯,怎么了?”
“嗯……我只想提醒你一下,我所知道的牛衣子不会叫。”
其实我只是不放心,不知道里边是什么,心里没有底。
百里赦只是顿了顿,“嗯,没事儿。”
说罢,便是伸出手摸到了口袋,我仔细观察着口袋的形状,不像是装的液体,两个角没有被完全撑起,而是以一种怪异的,让人捉摸不透的形态存在,胀鼓鼓的。
“哇哇”两声,连续但又简短,有点像是荷塘里的青蛙,但却又不是干巴巴地嚎叫,音色让人联想到终日生活在阴暗里的恶鬼。映着这个天色还有这片树林,却是更可怖了。而且明明刚才都还没有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百里赦没有缩手,而是直接将它取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是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腥味儿,取下来的瞬间,我分明看到了口袋颤动了两下。
这时我能想到的是口袋里摆动的小蛇。
百里赦将口袋放在了地上,我退后一步,而百里赦上前了一步,拾起旁边的一根小木棍,戳了戳,然后再慢慢地将口袋撩开。
我屏住了呼吸,准备着随时将百里赦拉过来。
本是想将袋子打开的,却是一不小心捅进了口袋里边,而这时,百里赦的神色一惊,他慢慢地将棍子拉了出来,随之一起出来的是一只小手,百里赦的小棍子被一只血淋淋的小手给握住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口袋里竟是装了一个孩子?
百里赦不动声色,继续拉着棍子,
终于口袋被完全打开了,确确实实就是一个孩子,眼睛都还没有睁开的小婴儿,整张红红的脸皱巴巴的,就像是一只小猴子,全身光着,都是血,这个样子估摸着是刚出生就被扔出来了吧?
哪个做母亲的如此狠心,竟是将自己的骨肉用黑色的垃圾袋装起来,挂在树上,还是长风席卷的山顶。
百里赦呆愣地看着我,手中的棍子还停留在原处,一副不知所措。
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怎么办”三个字。
我两手一摆,表示“我也不知道”。
刚出生的孩子为什么会被挂在这里?就算是被丢弃了,也不可能专程跑这么远吧。而且一个刚生完孩子的母亲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功夫?
难道是孩子的父亲?或者说这穷人家养不起孩子,又害怕母亲找到所以特地选了个这么远的地儿来扔?再或者这村子里还有什么封建思想,重男轻女,是个女孩子就只有挂在树上了?在厉害点儿的就将孩子用来祭祀?
种种可能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百里赦伸手将孩子抱了出来,摸了一下鼻息之后便是皱起了眉头,情况应该不是太好吧,毕竟才出生的娃娃就遭这样的虐待。
总不能让孩子再挂在树上吧?还是决定和百里赦先孩子抱着,然后去村子看一下情况,有没有什么农家医生,只有这样的法子了,要不然怎么办?
没有了口袋,孩子光溜溜的,又是血淋淋的,就像一条泥鳅,不过如果是泥鳅那还好一点,随意放进池子里,有黄土,有泉水就能活,可这眼前的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一个孩子。
百里赦抱着他,我们快步下山,天色已经开始发黑了,脚下的路都需要用脚来探索,光凭借肉眼是看不清楚的。
百里赦走在前面,我紧紧地跟着他,在半路上忽然他停住了脚步,我一个没注意,撞到了他的背上。
“怎么了?”我揉着撞疼的额头。
百里赦顿了顿,“孩子没气了。”
他将身子转过来,我伸手探了探鼻息,果然是没有气了,刚才都还能“哇哇”地叫个一两声,现在竟是没有了一点鼻息,甚至还没有到山下。
孩子本来就十分的脆弱,再加上刚才的一路颠簸,我叹了口气。
“你在这儿等等。”百里赦说罢便是抱着孩子走向了旁边的树林,过了好一会儿,才两手空空地回来,有些怅然若失。
就在这时山下又是一阵嘈杂声,没多久又是一阵阵火光冲天,我们同样是到了半山腰就止步了,不过这次,我们没有再选择茅草屋了,而是到了另一个角度。
如果小女孩的家算是村尾,那么我们现在就到了村头去了,吆喝声此起彼伏,不过这吆喝声可不像是小女孩吆鸡鸭一般,这是在吆喝人。
在火光的照耀下,从燃烧着的草房旁边经过的村民更是让我看得清楚了,他们脸上绝望而又恐惧的表情,还有蹒跚的脚步,以及后面拿着枪的人,确实是枪,而且他们的装扮怎么这么奇怪。
根本就不是现在我们所见的军队的装扮,他们在后面吆赶着,刻不容缓。
村头的那棵离我们不算太远的老树亮了起来,一束火光照亮了树下的所有人,聚集在这个地方的竟是有那么多人,几乎是整个村子的人都到了这里。
火光不仅吞噬了大树,吞噬了房屋,还淹没了人群……
大家痛苦地哀嚎,大声地哭喊,就算是这样苍天也不掉一滴眼泪,百里赦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个穷却不是没有一点人情味儿的地方会犯下什么滔天的罪行?遭受这样的痛苦?
大火灼烧着村民,我的每一寸皮肤不禁也疼痛了起来。
不过这纵火者到底是谁?
最终我们还是没有往山下走,因为这一切……发生得太匪夷所思了,终于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火光也熄灭了的时候,我和百里赦准备彻夜不闭眼,看着这村子到底还会再发生什么,是不是真的能够一夜之间重建,或者说是有什么神仙来洒下仙水?
可是这村子一点机会也不给我们,隐隐约约的几颗火星子也消失了的时候,旁边的一切又重新隐藏在了黑暗里,没有一点光亮,别说是看村子的变化了,就算是旁边的百里赦,也只能看清楚他熠熠生辉的眼睛。
如果说是人工的重建没有火光怎么建?而且还是在一夜之间,况且刚才的村民明明是跟着大火一起消失了的,不可能又重新活过来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内心出现了一阵恐惧,这恐惧来自未知,比道士跟我说什么女鬼来得更吓人,我至少知道是实实在在的,而不像是现在我根本就不知道来者何人?
“百里赦,你说冥界的那个鬼村是不是会有这种情况?”超自然的东西也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也只能光凭着猜测了。
“鬼村?其实只能说它的位置有些好,一边连接着冥界,一边连接着妖界,经常会有一些东西出没,所以才会时常有怪异的事情发生,不过我着实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没见过。”
看不清楚百里赦的表情,不过他也很不解吧。
还是看不清楚山下的情况,与其站在这儿吹凉风不如回到小茅屋里好生休息。
我总觉得这黑漆漆的树林子里边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们,而且也主宰着这里的一切,万物的生长还有人的生命。
想到这里背脊不禁一阵发凉,百里赦走在前面,我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忙转过头来,“怎么了?”
算了不要多想来吓自己了,跟紧百里赦最要紧。
“没什么,就是觉得不可思议,你说明天一切是不是又重归于好了?”
“也许吧,不过那更加悲哀。”
确实是,如果大家都意识不到自己一直处在一个死循环里,那么每一天的夜晚都会遭受同样的痛苦,房子被烧,亲人被迫害,一切都是命运,一切又都是未知数,没有一个人能逃脱被迫害的命运。
在上午大家都还以为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到了晚上一切就会是劫难一般的存在。
“百里赦,你说如果大家都搬离了这个村子还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突然一个点子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火烧的是这里的房子,大家把房子留在这儿,那么房子烧就烧他的,等到白天复原就是,只要人没事就好。
“按理说可以。”百里赦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不过过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不过你一己之力是改变不了事实的。”
还在我思考着该怎么做的时候,百里赦又开口了,“我怀疑我们到了一个时间的片段里。”
“嗯?”又是一个我不懂的新词汇。
“时间的片段,顾名思义就是时间是碎裂的,一段一段,大致可以以一天为单位,每一个时间片段都会有你的存在,而且此时的你又非彼时的你。而我们恰恰就处在了这个村子的死亡时间。”
如果说真像百里赦说的这样,那么我们现在所处的是一段时间了?那么既然是同一天,我们出去以后会不会还处在我们来到这里的那一天,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每一刻,都是静止的,没有流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