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姑娘一手端着一只碗便过来了,她走的很慢,像是生怕手中的水溢出来。
我起身将碗接过,放在桌上,没敢动口,谁知道这水里边是不是有毒呢?
手刚一接触到碗,我又感觉刚才好不容易调整好的气流又乱窜了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的感觉。
那个女孩的眼睛真的很难让我放下戒心,水灵但又空洞,从一开始就没有正眼看过我们。
我挥动着手中的叶子,轻轻地拂去百里赦额头上的汗珠,他绯红的脸颊终于恢复了平日的白皙,只是额头还有些许烫。
桌上的碗就那样放着,我没有动过它,也没有打算动它。姑娘仍然面不改色,光是从面相看来没有半点的敌意。
颤颤巍巍端过来的解暑茶,我们没有喝,她也没有说什么。
如果是之前我肯定没有什么戒备,但是现在我的身体却极力的抵触着。
“你们从何而来?”我光顾着观察这个屋子还有屋子里的人了,最后还是姑娘发话打破了这片宁静。
“东土大唐而来,往西天去。”细细思索了一番,我总不可能告诉她我们来自冥界吧,东土大唐而来为假,往西天去为真。
并没有给姑娘丝毫质疑的时间,我继续发话,“你……和老渔夫?”
“我父亲。”
在我与姑娘对话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她有任何的攻击性。
“你们是从外边来的,能跟我讲讲外面的世界吗?”
姑娘对我笑了笑,“父亲总给我说外面的天是蓝色的,大海也是蓝色的,一样的颜色,我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将渔船划到天上去?”
我的心一惊,原来眼前的这个女孩是瞎子,怪不得总不用正眼看我。
“从小就看不见?”
女孩点了点头。
也难怪刚才端着碗的手颤颤巍巍的,走路也摇摇晃晃的。
“我每天也只能坐在门外听着风声,闻着从风里传来的咸咸的味道。”
在这里常住的居民肤色都比较深,这个女孩子却清秀水灵,皮肤也是吹弹可破,根本就不像是常年住在海边吹着海风,晒着烈日的人。
现在也不足为奇了,因为看不见,所以只能在家里边呆着,足不出户,不见天日。
所以刚才我进门时看见她在百里赦的脸上摸着什么,应该就是在判断来者何人吧?
“虽然我眼睛看不见,但是心里边却明亮的很,只要是跟我说过两句话,我就能判断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姑娘弯弯的眼睛里满是流光,就像要溢出水来。
“哦?那你说说看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姐姐声音清脆如泉水叮咚,明亮如朝阳温暖,所以一定不是坏人。”
从刚才到现在我对她一直没有放下戒备,现在反倒是夸奖我。伸手不打好人脸,刚刚明明想要问她体内气流的事情,现在话到嘴边,又活生生地咽了回去
确实,这个女孩的眼睛明亮得就像是一面铜镜,我和百里赦的影子映在里边,真像是投入了她的心底一半。
姑娘见我没再接话,兀自站起身子走向了那挂满了小鱼干的墙,两只手熟练地在上边翻折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一个盲人。
这时,百里赦的手动了一下,紧接着双眼微微颤了颤,慢慢地将眼睛睁开了。
一直摇着叶子的手现在也酸麻的不行,放下叶子活动着手臂。
百里赦眨了眨眼睛,猛的将身子挺了起来,就像是如梦初醒一般。
“怎么?做噩梦了?”
百里赦单手扶着额头,摇了摇脑袋,“现在在哪儿呀?红缚呢?”
“你还真做噩梦了?暂时还见不到红缚。”
百里赦也见着了站在一旁的姑娘,转过头来给我使了使眼神,眉头微皱,戒备些什么。
正在这时,老渔夫走了进来,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姑娘便放下手头的事情,转头叫了一声父亲。
老渔夫的手中提了两条大鱼,举了起来,晃了晃,之后便对这女孩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
他们这边的方言我是完全听不懂的,不过还好这个女孩能够和我们正常交流,替他的父亲向我们表达了好意,要留下我们来吃饭。
还是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毕竟素不相识。不过我一脸担忧的看了看百里赦,如果说现在要走,那恐怕我就只有成了他的拐杖,这烈日一照,还不得够呛。
还是等太阳下山,气温稍微转凉了再出发吧,更何况现在他已经没有了金刚护体,身体脆弱的很,一不小心就会嗝儿屁。
于是带着谢意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姑娘接过手中的鱼便走进了里屋。
这屋子一层不染,显然不是一个老男人在工作之余能够打扫出来的,不仅是端茶送水翻晒小鱼干,还是做菜煮饭都是刚才的那个姑娘一手操持下来的吧。
姑娘一走,我体内的元气就稳定了下来,老渔夫身上的元气,像是平常人一样,紊乱的,丝毫没有影响到我。
没过多久,姑娘便端上来几碗鱼汤,说实话我早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看着这浑浊的汤,还是有丝毫的犹豫,直到老渔夫和姑娘都一饮而尽了之后,我才敢咽下肚。
我是从来没有见过百里赦食人间烟火的,本来以为他不会吃,没想到还真是端起了鱼汤就往嘴里灌。
一个贫穷的小渔村呈现在面前的也不过是粗茶淡饭,不过前两天一直靠着蔡琳给我准备的压缩饼干过日子,不大的饼吃进肚子里,喝一口凉水,也能胀肚子,基本感受不到饥饿,但其实都是错觉。
折腾的厉害,现在这些普通的饭菜在我的眼里就是山珍海味,每口下去都是满足。
虽说这小渔村每个黝黑的人看似在烈日下暴晒都很幸苦,实际上,他们的日子过得很逍遥自在,没有吃的,就去大海捕鱼,几只小船也可以租借出去挣些薪水,不想劳累了,也可以在两棵树上挂着的吊篮上睡个一下午。
因为百里赦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虽然人是醒着的,但仍然是嘴唇发紫,有些像是中毒了一般。
坐在小鱼屋里,还真是有一种错觉,和蔡琳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一直都在海边,这海的味道我还真是难以忘怀,咸咸的,暖暖的。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物质化的生活,也不需要什么别墅,只要立在自己心尖尖上的人在身边,与他共黄昏,与他耳鬓厮磨,过着平常人的生活也是一种享受。
难得百里赦有时间和我一起悠闲地坐在门槛上,我觉得自己不是被困在了这里,多么希望时光能慢一点流逝,不担心府邸,也没有什么叫红缚的人,就坐在这里,天荒地老。
一直到夕阳渐渐落下了,薄暮微启,百里赦站起身子,往外走去,像是要去海边,这下燥热也慢慢减退了,隐约我还看着百里赦披了一身火红的霞光。
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有些孤寂又落寞的背影。
他是想要快一点适应屋外的幻境吧?毕竟我们还要蹭着夜色离开这里,心里像是巨大的石头压着,虽然头顶艳阳天,心中恐怕也没有一缕阳光吧?
“我们晚一点再走吧,等这气温再降下来一点。”我怕百里赦还没有缓过劲来。
百里赦双手叉在腰间,像是在深思熟虑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吴怡,现在你试着将元气汇在脚底。”
我有些迷惑地看了看百里赦,但还是听话照做了,要将元气窜上心头指尖那还是比较容易的但是要沉入脚底,那还是有一点困难。
百里赦跟我讲得很细致,我试着做了好几次,终于有那么点意思了。
“你学东西很快。”
其实这话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了,以前蔡琳非要去学什么跆拳道,我不想去的,她试图说服我。
事实证明还真是办到了,就是这样,想要办到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我已经不记得那些日子她是怎样给我献殷勤的,不过最后我这个陪练还是当定了。
那些动作要领我都领悟得极快,这应该也算是天分吧。
“今日月至头顶就离开。”
距离那时候估计还有两个小时吧,不知道是不是强迫症,只要知道了自己能够将元气运入脚掌后,就不能正常走路了,轻飘飘的,像是踏在了云朵之上。
我远远地眺望着远处并不能望见的小岛,不知道那些两千多年前的鬼怪还被锁在里边继续寻找着蛇引花,还是我一将花取走结界就消失了?现在正在水中游弋,等着上岸寻我呢?我还是越早离开这里越好,免得给村子引来了不必要的麻烦。
那些鬼怪一旦侵入了这个小渔村,那么一场屠戮又是难免的。
这几日来,都是月圆夜,艳阳天,还没有遇到过下雨。
现在夜风也变得凉爽了起来,乌云遮住了月亮,让海水变得更是暗黑了,不过现在百里赦的状态好多了。
我调息之后,将元气停滞在脚上,踏上步子,追上了前边慢慢行走的百里赦。
还真是轻盈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