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瑞抓得很用力,沈静月咬牙一把将他的手掌甩开:“放开我!”
萧景瑞被她甩得愣了神,不过很快他复又捉住,冷笑:“你为什么不要?”
这一次沈静月怎么都甩不开。她忍着心头的厌恶,冷冷道:“不为什么,礼太重了。一百多条人命呢。臣妾怕折寿。”
萧景瑞看着她扭过头的完美侧脸,面色变了几变。他想要发作却看见她手腕那一圈红肿,不由缓和了语调。
“不重,为了你,再重的代价我都可以拿出来。”他柔声道。
沈静月听得结结实实愣住。她回头,只见烛火下萧景瑞神色说不出的奇怪,那种神情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
脆弱、祈求、讨好,甚至带着她看不懂的自卑。沈静月心中狠狠一颤,不过很快她强压下心中不应该有的怜悯。
她故意不看他,冷淡道:“太子慎言。”
“我不慎言。”萧景瑞忽地爆发,“我为什么要慎言?你嫁给江墨轩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与他又没有什么情意,我不明白……”
他怒极,神色癫狂。沈静月被迫听着,心中却是一阵阵无奈。
若是她没有重生,不知道景王叛乱,不知这一切世事变幻,萧景瑞亦不是好的夫君人选。今生两人阴差阳错有了瓜葛,萧景瑞情根深种,为她癫狂,她又能如何?
她等萧景瑞发作完了,耐心道:“太子殿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臣妾已是江墨轩之妻。你我注定没有缘分……”
萧景瑞冷冷盯着她,讥笑反问:“你当真如此想。若我说还来得及呢?”
沈静月正色道:“太子想做什么?为难江墨轩?还是害了他性命将我夺走?”
萧景瑞被她雪亮的目光逼得眼神闪烁。他别过头冷哼。
沈静月道:“我劝太子殿下还是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就算没有江墨轩,我也不会嫁给你。”
萧景瑞闻言浑身震了震。沈静月指着那株母茶树,神色清冷:“这株茶树太贵重,我不能收。”
她说完转身出了亭子,匆匆忙忙出了东宫。
萧景瑞看着她几乎落荒而逃的身影,眼神沉沉,宛若山雨欲来。
……
沈静月堪堪在落钥之前匆匆出了宫。她到了宫外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江府的下人们见她回来,亦是拍了拍心口赶紧上前迎接。
春兰是明月园的大丫鬟。她道:“少夫人,大公子进去寻你了。他应该是去了明宫。”
沈静月赶紧道:“去派人把夫君请回来。就说我在宫中赏景耽搁了。”
春兰连忙派人前去寻。过了小半刻,江墨轩从宫中出来。他见沈静月立在马车旁,神色焦急,不由上前皱眉问:“你去哪儿?”
沈静月有心要说明,但想起太子萧景瑞的癫狂便咽下所有的话。
她勉强笑道:“我见落日很美,去御花园走了走。”
江墨轩眉心的紧拧慢慢展开。他轻抚她冰凉的面颊,微微一笑:“你没事就好,我们回家。”
“嗯。”沈静月用力点了点头,把在东宫中的不快都统统甩在脑后。
什么茗香雪的母茶树,什么趋吉避凶,她都不想理会。她只想和眼前的男人一起回家,一日三餐,早起晨昏,只安心在那片小天地中自有自知的幸福。
两人上了马车,相伴离开,而此时西边太阳已完全落下,远远的天边残阳如血,晕染了大半的天际……
……
日子慢慢滑过。自从太子萧景瑞在那一日突然发狠癫狂后,沈静月委实提心吊胆了好几日,不过随着日子的渐渐平静,她心中的担忧放了下来。
东宫如常,京城如常。在渐渐由夏日转入深秋之际,整个周朝看起来风平浪静。今年周朝风调雨顺,遇上了大丰年,西边的秦国在经历朝阳公主之死,和亲不成之后,似乎也没有什么愤怒。
也许秦国新帝声威还未达到,国中还未平稳,是以这次和亲秦国只是发了几封国书嘲讽了周朝皇帝,并未出兵。不过先前断了的邦交依旧没有恢复。秦国与周朝依旧两相不来往。
这是朝局外的局势,国中倒是生机勃勃,因得丰年,今年周朝的商贸分外鼎盛。沈家在经过良州城之变后,其余各地派出的沈家子弟都收到不错的收获。各地的沈家茶行生意兴隆,与董大成合作的数十家茶行茶馆等都顺利开张起来。
沈家茶行遍布周朝各地,生意兴旺,用日进斗金来形容都不为过。沈家茶行稳定兴盛,沈家上下便齐心多了,沈静月半个月回沈府一趟,与沈家长辈们商议茶行事宜。他们都以她为主,这着实让沈静月欣慰。
至于江府一向是由江夫人主持中馈打理。自从沈静月进门之后,江夫人先是把明月园交给她打理,而后每日带着沈静月与江府中各房管事与管事嬷嬷,一等大丫鬟等相见。
也亏得沈静月过目不忘,偌大的江府,几百号人的名讳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七大姑八大姨,伯伯婶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谁是家生子,谁是哪房的媳妇,哪房的侄儿等等等等,沈静月都记得一清二楚。
江夫人十分满意道:“等都理清了府中的人事,我再让老江叔带着你去江家铺子转转。”
“不不不……”
沈静月听了连连摆手,脸色都变了。她光记住江府上下人与事都已经花了大半月,要是江家的产业再交给她,哪怕熟悉一下她这日子就没法子清闲了吧?
江夫人见她怕成那样子,不由失笑:“你啊,怕什么呢?再怎么样将来都是要交给你与轩儿手中。他又是个不管事的,以后免不得你要多多操劳。”
沈静月闻言苦着一张小脸:“娘,你一点都不疼我。为什么不让夫君管家业呢?他明明成天没事干。”
“谁说我成天没事干了?该罚!”
醇厚沉郁的声音传来。江夫人笑道:“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你看你难得说你夫君坏话就被逮到了。”
沈静月看着江夫人喜滋滋的像是个老小孩,不由也跟着笑了。
江墨轩大步走了进来。他当值刚回来,一身侍卫服越发衬得人玉树临风,威武不凡。沈静月看去,不少大小丫鬟一个个脸上泛红,痴痴地看着他走神。
沈静月不由低头失笑。
眼前阴影覆来,她抬头,只见江墨轩正盯着自己瞧。沈静月立刻脸红耳赤,这么大一个屋子挤满了几十号人,而且都是江府的管事嬷嬷和丫鬟们。江墨轩就这样大大咧咧站在她面前,可把她给羞死了。
沈静月抬起头来,暗中瞪了他一眼。
江墨轩不以为意,笑了笑坐在她身边。这下沈静月没了脾气。两人虽还未圆房,但是同进同出,同食同住,耳鬓厮磨已被府中的人偷窥得差不多了。
罢了,也不缺今日这一桩糗事。沈静月心中道。
她在江墨轩的锻炼下早就练就了一张厚脸皮,反正他们两人是夫妻,自然没有人那么不识趣。
江墨轩对江夫人道:“娘,你让月儿好好歇一歇。她还小,管那么多事,操心过多老了怎么办?”
江夫人闻言差点把口中的茶给喷了出去。她指着江墨轩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你这臭小子,有这么护着你媳妇的吗?你怕你媳妇老了,就不怕为娘老了吗?”
江夫人笑骂道。
底下的众嬷嬷与丫鬟们都笑了。她们自然不觉得江夫人是真的生气,毕竟这种“儿大不由娘”的梗时常在江府中上演。
江大少实力宠妻在府中早就传遍了。
沈静月见江夫人如此,撒娇笑道:“娘又开始了。娘一点都不老。”
江夫人捏了捏她吹弹可破的脸蛋:“就你小嘴甜,成日哄着我这个老婆子团团转。”
三人笑闹完,江夫人道:“不过轩儿说的也是,月儿还小,不要管这些琐事,多玩几年才是正经。轩儿在宫中当差也不需要成日勤勤恳恳的,去讨几日休沐带着月儿出去玩玩。你看人家诚亲王小世子成日带着越家的姑娘满城招摇,你怎么不学学人家?”
江夫人到了最后竟然开始埋怨起江墨轩的不是。
沈静月听得哭笑不得。不过话说回来,自从她成亲之后倒是与金钗社的一众闺秀们都疏远了。不是她不愿意,而是成婚之后琐事繁多,实在是抽不开身来。
她正寻思如何与金钗社几位姐妹聚聚,那边江墨轩便道:“这还不容易,到了秋日无大事,我去请几日休沐带着月儿周边踏秋赏景,顺便叫上相熟的几位世子公子,大家一起带着家眷出去狩猎。”
江夫人笑道:“那自是极好的。记得要好好陪我乖乖的儿媳妇,不要光顾着与那几位公子哥儿打猎冷落了你的娇妻。”
众人又笑了起来。
嬷嬷们道:“这老夫人放心,大公子的心中只有少夫人。”
丫鬟们亦是笑道:“就算老夫人不说,大公子也紧紧将少夫人看着呢。”
堂中笑声阵阵,其乐融融。沈静月面上泛起红晕,眼中俱是幸福笑意。她嫁入江家已快半年,这半年来,虽未圆房,但与江墨轩相敬如宾,恩爱有加。上至江夫人下至洒扫丫鬟,砍柴短工都对她尊敬有加。
她知道眼前这一切是她身世带来的,也是江夫人、江墨轩给的。他们足够尊重她,宠爱她,下人们才能给予打心眼里的尊重。
比起前世凄惨无比的生活,她现在活得像是在云端中,幸福又不真实。
……
江墨轩与沈静月回到了明月园中。沈静月还带着笑。
她问道:“夫君当真要请休沐,去京城外狩猎?”
江墨轩正换下侍卫服走来坐下,道:“这个是自然。再说在宫中当值也没什么意思。每日他们都把差事做好了,也不用我动手。”
沈静月闻言抿嘴失笑。自从太子为了为难江墨轩找了二十个昆仑奴要来个下马威,反而被打脸之后,整个东宫侍卫。
哦,不,是整个皇宫御林军与禁卫军都听说了这件事。之后江墨轩便在皇宫中人人敬畏,所过之处侍卫也好,宫人也罢,都对他尊敬有加。甚至有人言之凿凿传言江墨轩便是万寿节宫变时那神秘的面具男。
联想起江墨轩一杆银枪横扫昆仑奴的英姿,很多人心中都默认了这传言。是以,江墨轩在皇宫中更是无人不敢不敬。
也可以说,太子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给成下马威反而助长了江墨轩的声势。
沈静月亲自为江墨轩端上新沏的香茶。她笑问道:“那夫君要请谁一起同行?”
江墨轩微微一笑:“还有谁?诚亲王的小世子,我记得他今年也刚成亲,与那越家的姑娘好的蜜里调油。再说你对他们这对小夫妻有救命之恩。我请他们同往,他们一定会去。”
“那还有谁?”沈静月问。
江墨轩想了想,简单道:“几位世家公子吧。”
他说完不知在想什么,眸光深深看向远处一株银杏。
沈静月没注意,她笑道:“那我也要请几位金钗社的姐妹一同去。”
江墨轩回过神来,笑着捏了捏她的手:“你来拟帖子便是。”
两人相视而笑,婉转的情意尽在眼中。
此时外面有人领着一位斯文秀气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下人边走边走道:“我家公子与少夫人刚回园子,正巧了就在厅中。慕大人与我家公子是至交,我家公子吩咐了慕大人前来不用在前厅等候……”
下人絮絮叨叨地说着。
慕云卿正举步前来,忽地,他一抬头看见厅中两人对视相望,笑意晏晏。他眼中黯了黯,不由驻足。
下人走了几步看见他没跟上来,奇怪回望:“慕大人,您怎么不走了?”
慕云卿淡淡道:“我来者是客,还是守规矩在前厅等着吧。”
他说完不顾下人急声解释挽留,便转身离开。
下人一头雾水摸了摸脑袋:“奇怪了,慕大人这么生疏客套做什么?少夫人说他可不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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