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墨轩说完就慢条斯理开始喝茶,眼光都懒得给一个。沈静月只觉得无数视线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场面一度有点尴尬。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是抹不开这个脸去给沈静月道歉掌嘴。且不说沈静月年纪小,他们三十好几,四十好几的人上去鞠躬道歉,再给自己一巴掌,这事怎么看怎么就觉得做不来。他们都是叔婶婶辈的,实在是自尊受不了。再者他们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将来在沈静月面前怎么抬头做人?
江墨轩见众人不动弹,对沈静月道:“这里憋闷得很,我带你去京城各处散散。”
沈静月忧心忡忡:“那这事怎么办?”
“良州的事是景王残部所为,沈家只是受了牵连。这件事我昨日已禀报给了皇上。皇上自有密令吩咐郡县州官去办。我们等消息便是。这人要是救得出来是自己的运气,救不出来就是自己倒霉,与我们没有关系。”江墨轩淡淡道。
沈静月愣了下,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江墨轩正朝着她眨了眨眼。
果然片刻后,立刻有人走上前来,对着沈静月哭丧着脸鞠躬道歉:“大小姐,是沈老三嘴巴没有把门的,误会了大小姐!我该死!啪~”
一声脆响,三十好几的大叔脸上顿时浮现了五爪印。
沈静月还能说什么,只能道:“三堂叔言重了。”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陆陆续续的有人上来给沈静月道歉,掌嘴,很快慈和堂上响起了此起彼伏“噼里啪啦”扇耳光的声音。沈诚嘴巴都哆嗦了,沈太君更是看不下去了跺着拐杖就走了。沈太公摇了摇头,叹口气假装没看见。
终于,慈和堂上堂下人都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江墨轩与沈静月两人。
沈静月长吁一口气,笑道:“方才你看见了没?他们一个个都吓得要命……不过这事耽误不得,你赶紧启程吧……”
她说了半天忽然觉得四周安静得有点渗人。她一抬头顿时愣住。只见江墨轩还冷着俊脸盯着她,眼神凌厉。那黑黝黝的眼瞳像是深渊,藏着暗潮涌动的怒火。
沈静月缩了缩:江大公子……哦不,江大姑爷生气了!
“这件事怎么不通知江府?”他问,“不是告诉你将来有事一定要告诉我。你忘了吗?!”
语气中明显带着浓浓的不悦与不满。
沈静月微愣之后强撑笑脸:“我这不是没有经验吗?”
江墨轩居高临下,似笑非笑盯着她:“事出了五六天了,你都没想过找过我。”
“呃……”沈静月语塞。
江墨轩慢慢靠近,捏着她精巧的下颌,挑眉:“你心里没把我当你夫君,是与不是?”
眼前阴影覆下,江墨轩的俊脸放大在她跟前。他眯着眼:“你说吧,还没过门就这么不相信未来的夫君,该当何罪?”
沈静月对他甜甜一笑:“哎,……这么凶。这次多谢夫君相助!下次我不敢了,这次算我错啦。”
江墨轩愣了下,旋即又板起俊脸。
“当真认错了?”
沈静月见他还不依不饶,忽的叹道:“好饿啊。”
江墨轩抬头看了看日头,果然是日过正午了。他皱起剑眉:“你早膳没吃?”
“没……一大早就被他们堵在园子口,嚷嚷让我去死呢。”沈静月委屈巴巴噘嘴。
江墨轩挑眉:“他们敢?”
沈静月笑嘻嘻拉着他的袖子:“夫君来了,他们自然不敢了。还是夫君厉害!”
江墨轩见她嬉皮笑脸,笑意轻松,遂不为难她。
过了小半个时辰,望月园中江墨轩、慕云卿与沈静月三人在园中商议。慕云卿亦是闻讯赶来。
他神色肃然道:“皇上听闻了此事后,让我与江大公子筹划如何救人。”
江墨轩神色平静,问:“此事皇上不打算派官府出面?”
慕云卿点了点头,清隽的面上浮起无奈:“景王叛乱已经剿灭大半,圣旨中已嘉奖有战功者。如今被景王余孽反杀一枪,岂不是自打嘴巴?不说别的,良州那边的郡县官员都得有责。”
江墨轩皱眉:“皇帝倒是盘算得好。若只是寻常劫案,死了多少人都不是朝廷剿灭叛党不利。”
慕云卿尴尬:“江兄,这种事皇上也不愿意看着发生。所以让慕某人带着密旨前去暗中调度官兵剿灭化成劫匪的叛党。”
沈静月在一旁静静听着他们讨论如何下良州,又如何与劫匪谈条件。她在一旁亲自斟茶递水——这个节骨眼上她其实能做的不多。
两人议定便要离开。
沈静月忽地道:“沈家主事人要过去吧。”
江墨轩想了想,点了点头:“你看让沈家谁去合适……”
“我去。”沈静月打断他的话,“我现在是沈家的主事的人。而且良州被掳走的沈家子弟也是我做主派去的。我不去坐镇,于情于理不和。”
慕云卿听了立刻反对:“月儿妹妹不要去,那边凶险得很。万一……”
“不,我要去。”沈静月目光炯炯看着江墨轩。
江墨轩与她对视良久,才点点头:“好吧。不过你请示下你娘与老太公。”
沈静月欢喜。
慕云卿看看她,再看看江墨轩,叹了一口气。
……
三人便在第二天一早就收拾行囊,乘船直奔良州而去,不过这次多了一个人,董大成。董大成听说沈家茶行被洗劫,人被掳走,便自告奋勇前去帮忙。他言道自己在良州认识不少黑白两道的人,过去也许可以帮忙。
沈静月自然不会拒绝这好意,反正这个时候多一个人帮忙就多一份力量。她担忧的是良州劫案能不能顺利解决。
前世沈家在这个时候早就因为资金问题开始没落,皇帝驾崩,太子被废黜,景王继位继承大统,自然没有良州被洗劫被掳走四十八人的大案。
而现在景王躲在了西南深山老林,行踪不明,萧景彦跑出来兴风作浪。这一次到底是谁生,谁死?
她看着滚滚而来的浑浊江水,忽一股强烈的不安弥漫上心头。
……
千里之外,遥遥北方。送亲的队伍正艰难地走在荒野上。自从出了京城之后,往西北的路就开始荒凉。往往是走了一天都在荒地上行进,直到天快黑了才能看见沿途的驿馆。就算没有驿馆,还有沿途郡县接送的官吏领着去歇息下榻之处。
可饶是如此,娇生惯养的朝阳公主也受不了。她从小在宫中长大,从未出过京城,刚开始荒凉的景象已经把她给吓坏了,一想到传说中秦国的荒蛮,她更是无法接受。
“停下!停下!”凤辇中又传来朝阳公主暴怒的吼声。
不过车辇旁边的宫人抬了抬眼并未理会,而是继续麻木地往前走——这送嫁千里,能骑马坐车的可不是他们这些低贱的宫人。
“我要下车!下车!你们听见了没有!”
凤辇中传来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还有宫女小声劝解声音。
“哗啦”一声巨响,从车辇中飞出一个珠光灿灿的凤冠。凤冠上缀着大大小小无数的珍贵南珠,还有各种各样宝石与黄金珠花。这凤冠丢出去,宫人只觉得眼前亮了亮,无数明珠金珠都滚落出去,在草地上消失不见。
宫人赶紧一窝蜂去捡,而送亲队伍一下子乱了套。行礼官赶紧喝住宫人,前去凤辇探问。
不一会,朝阳公主哭着下了凤辇,不管不顾就要往京城方向而去。
“我不嫁!我不嫁!”她迎风痛哭。
礼官赶紧前去劝解:“公主殿下,这又是怎么了?我们再过五个郡县就到了秦国境内了,到时候您就可以见到秦国皇帝了。……”
“我不嫁!你没听见吗?要嫁你去嫁,那么远,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要本公主去……呜呜呜,我要回京城,我要见母妃!我要见父皇!”
朝阳公主崩溃大哭。她开始撕扯身上的嫁衣,好在嫁衣上绣满了各种各样的吉祥图案,一时半会扯不坏。不然这嫁衣坏了可不好再找相同的替代。
礼官见她如此激动,不敢再劝,赶紧前去禀报。
不多时,太子萧景瑞策马过来。他面色阴沉沉的。到了跟前,他皱眉看着在撒泼的找阳公主,冷冷问:“皇妹妹,你又在闹什么?”
朝阳公主满脸泪痕,怨恨注视着太子萧景瑞,半天不语。
太子萧景瑞看了一眼地上被打坏的凤冠还有一地狼藉,不由冷笑:“皇妹妹,你这样胡闹脾气的话,我可是要罚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