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地,爱德脸上突然浮现出了赧颜的神色。格蕾西亚眨眨眼睛,鼓励他说了下去。少年支吾许久,终于开口了,“不好意思……因为我之前没怎么见过没出世的孩子,所以有点好奇。因此……”
“爱德华可是西雅图大学的科学家,”一旁的马斯凑近妻子的耳边,“所以你懂得,探究心会比较强嘛。”
闻言,爱德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他咬着下唇往一旁看去,之间马斯坦古也歪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视着自己,目光闪闪发亮,嘴角盈满笑意——像是故意知道自己的笑容能对爱德烫热的脸颊火上浇油一样。
谁料,格蕾西亚却爽朗地点了点头。她的手指轻轻拍了拍丈夫的肩膀,对方便心领神会地倾过身,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起来了一些。手机的镜头随着动作不住地晃动起来,摇曳许久后才重新稳定。爱德眨眨眼睛,只见镜头前格蕾西亚将一缕发丝拢到了耳后,然后伸手温柔地抚向了自己隆起的腹部。
薄薄的毛衣下,女性柔弱的身躯孕育着沉睡的、却已然初具雏形的生命,显露出难以置信的坚韧和纯真来。本是带着好奇心去探究的少年此刻竟一时语塞,想不出任何惯用的科学术语、精确言辞来形容眼下自己所目睹的、明明应当是十分常见的场面——他只是呆呆着望向镜头里尚在孕育中的生命和温柔的母亲,懵懵地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所有人都是完好无损、不带邪念地来到这个世间的,爱德想。自己也好,阿尔也好,马斯坦古那家伙也好。也许不是每个人都是带着父母的期待出生的,但至少也理应是怀抱着自身对世界的期盼降生的。当时不会想到那么多,不会思考过人生中那些无法挽回、不可逆转的失去、挫折、舛蹇,更不会预料到之后不期而遇的、无疾而终的、久别重逢的缘分。但是人活着就势必要对抗孤独和痛苦,要面对怀疑和伤害,怀揣着秘密和疑问带进坟墓,周而复始——自己也好,阿尔也好,马斯坦古那家伙也好。
爱德过去从不相信这些虚妄无为、神神道道的玄学,现在和将来仍不。可是在某一刻,某些短暂的瞬间,那些关于缘分和命运的言谈确确实实在少年心中产生动摇过,比如当他看到眼前孕育着的生命时,当他想到罗伊.马斯坦古时:前者还有三四天就会来到这个说不上有多好、但也说不上有多坏的世界,后者则站在自己的身旁、树枝丛生的谷房下,揉着自己被爱德掐痛的地方,看起来十分狼狈滑稽,让爱德忍不住想着他笑起来。
“你好呀,”爱德对着格蕾西亚的孩子轻声说,“早点和我相见吧。”
旁边的马斯坦古笑起来,“这可不能随便说早就早啊。”
格蕾西亚惊喜地握住丈夫的手,“艾丽西亚她踢了我一下!”
马斯.修斯安顿好妻子的休息后,便带着手机走出了粉红炸弹房。爱德暗暗松了口气,马斯坦古则不依不饶。
“‘艾丽西亚’?”罗伊刁钻地说,“你名字都起好了?真的不考虑可能会是男孩子的可能性吗?”
马斯.修斯固执地哼了一声,“我说是女孩子就是女孩子!”
“万一是男孩子呢?这可是1:1的可能性。”
“那……那我也不怕。”马斯转了转眼珠,“我有十多年照顾男孩子的经验。”
罗伊一脸不明所以,看到一旁爱德扬起脖子大声笑起来的样子才恍然大悟,当即换上了不服气的表情。
“你哪里照顾过我了?”
“说这种话,当年就该让你被学长从阳台上卷着铺盖扔下去。”眼镜男指着罗伊说,“为了补偿我过去十几年遭的罪,上天一定会赐我一个天使般可爱漂亮的小女孩儿的。”
“你毫无依据。”罗伊嘟哝道。
“你们干脆打赌吧。”爱德忍不住插嘴。
“爱德,你在跟我说话吗!”
没有!!=皿=
“好啊,打赌啊。”修斯兴致盎然。
“身为父亲,你竟然拿这种事打赌!”
别怂啊无能!
“谁怂了,”罗伊嚷嚷道,“赌就赌,5刀?”
(花栗鼠握着松子嘲笑.gif)
马斯忍不住笑起来,“爱德,你说赌什么?”
“房产证。”爱德赶紧说,“我现在在西雅图都没地儿住,原先住的房子实在太晦气了,就退了。”
“那个左边是化工厂、右边是墓园的地方?”罗伊说,“爱德华,为什么得益的人会是你?”
“如果我输了,我就把想办法让罗伊原本住的地方强拆了给你腾地方。”马斯.修斯索性说。
爱德跳起来欢呼。
罗伊.马斯坦古干脆地掐断了facetime。
第三十七章
他们从飞机场离开时,正迎上伯克利的第一场春雨。甘霖如沐,细密如针,水珠从这座西海岸城市的岩壁上滑落,连空气都充盈着来自海滨的甘甜和来自树林的馨香。
爱德和罗伊两人都没顾得上撑伞,披挂着清晨的细雨沿着路旁的屋檐往城市密匝的深处走去。彼时天刚蒙蒙亮,城市显露出岩石的冷灰色。少年打着哈欠侧过脑袋,一手插着衣袋、一手拖着行李箱,懒洋洋地远眺着道路的另一边往下的坡道,那里低矮沉重的石栏与层层叠覆的碎石过渡着道路与道路尽头的边界,从爱德的角度看去,碧蓝的汪洋被晨雾掬在掌心,彼端的日出宛如包不住的火苗,在白色后渗透出艳丽的橙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