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知道我住在哪儿。”
“当然。”马斯坦古干脆道,“我住的旅店步行到你家只要20分钟。我前两天去超市里买百奇的时候,甚至还看到你排队给甜甜圈加热。”
哎哟卧槽,细思恐极。
“那你为什么……”爱德瞪圆眼睛,怀疑自己其实是碰上了神经病。
“那我为什么不立刻来找你吗?”
罗伊接了下去,脸上轻松地笑着伸手将一个帕尼尼捧在了手里,话却意外地中断了。爱德偏过头,皱着眉头盯视着他低下头咬了一口、慢吞吞地咀嚼、咽下去,像是不给对方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
最后,罗伊说,“因为我觉得还需要做些准备。”
爱德愣住了。
“准备?”少年皮笑肉不笑地提了提嘴角,“十万火急地飞过来,我还以为在我们一刀两断后的一周里你已经把套路的台词都想好了。”
罗伊什么也没说。
爱德是故意那么说的,像是有意把曾经将自己刺得鲜血淋漓的矛刺对准了那个一度给与自己伤害的人。室内如想象中那样陷入了死寂,食物的热度隔着包装纸传了过来,有些烫人。
他想象着报复的甜美,快感却未曾闪现;相反,舌尖体味到的是苦涩和隐隐的悔意,不明所以。爱德咬紧牙关,手指在椅子上绷得死紧,像是在等待着接下来的某一刻,罗伊可以像过去那样一笑了之,或被自己假装无所谓地略过——然而并没有。
窗外的鸟鸣声显得格外遥远,若隐若现。罗伊低垂着眼帘,从爱德的角度几乎难以看清他神态的变化,只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在微青的下眼睑上颤抖。有那么一瞬间,爱德以为他会别过头——像当时被爱德问及他对某人的感情,就像当时被爱德询问“小灰尘模型的事你知道吗”——无数次、无数次,逃避那些让他不忍面对的事。可是下一秒,罗伊抬起了头。
他直视着爱德华,面容平静而坚定。
“这五天,我顺着我查到的信息,去了你以前经常去的地方。”
爱德华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一口气差点没顺过去。
“什么意思……”
马斯坦古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本小本子,翻开页数,在爱德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如数家珍地报了起来,“你的小学和初中分别是d班和c班,虽然都没读几年就跳级了,你当时的储物柜竟然是最高一层的,你真的够得到吗?”
要不是爱德还在石化状态,否则肯定毫不客气地揍他丫的。可现在,他根本就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大脑中全是雪白屏唰唰作响。马斯坦古却完全没把爱德一脸震撼的模样放在眼里,继续看着本子说了下去:
“高中念得时间稍微长一点,总算是满两年了。成绩当然一直是最好的,你的老师对你的评价都很高呢,尤其是物理化学老师,我一提到一个金发矮子,他们立刻就说了你的名字——也可能是因为你总是坐第一排所以很显眼的缘故吗?他们还提到你的弟弟,天才看来真的是遗传的啊。但你竟然都不参加任何社团活动,更不要提学生会了——拜托,连我好歹都当过学生会主席啊,虽然我都把工作推给别人做。你大学是在麻省理工念的,很可惜暂时还没机会去;幼稚园我就没去,想想也知道你肯定是被同学们视为怪胎的小孩嘛。”
“我靠这……”
“你因为怕麻烦所以外食的次数还挺多的,虽然好像还是最喜欢家里的饭菜,母亲或弟弟煮的——确认过了,是叫阿尔冯斯.艾利克吧,比你小一岁,比你高8公分,照片上真是个美人,我姑且收藏了。7岁的时候镇子上办主题狂欢节,你第一次从流动商人的手上买到了西柚吃,从此一见钟情,心心念念盼着来年的狂欢节,结果人家再也没来过,从此变成了执念——顺便说一下,他们没来的理由是赞助商第二年倒闭了,万分遗憾。你最喜欢的两家餐厅中一间是由非法移民开的墨西哥餐厅,在5年前就倒闭了;另一家是卖碳烤肋排的,门店小得可怜,但是我去吃的时候队伍却排得很长,生意很兴旺。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肋条,忍不住吃了两根,晚上绕着公园跑了两小时才心理平衡一点。
“你经常去的图书馆比我想象中小很多,本以为你这种学神偏好的图书馆会是那种超大型、数据库系统非常发达的现代建筑,没想到是那么一座古朴老旧的房子,书也很旧,我查到那里最新的物理丛书竟然是2003年出版的——在某些国家,和这本书同龄的女孩子都已经可以结婚了。但好在读者很少,非常安静。我本来打算下午去另一个地方看看,结果也忍不住待了很久,读完几本讲施温格的书。施温格和你性格上还真有相似的地方,厌恶程式报告、迷恋创新和自己的研究方法的方面格外得像。
“然后是……”
“停停停停停!”
这下,爱德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惊慌失措地停下了对方,觉得自己的头皮还在阵阵发麻。罗伊从笔记本前抬起头,露出一双询问的眼睛,爱德华却被盯得心脏狂跳。明明羞耻play的是对方,怎么脸红得想自杀的人却是自己呢!
少年举起奶昔猛吸了一口,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时,马斯坦古已经把本子放下了,目光继续盯视着自己,等着少年开口。
爱德用力咳嗽了两声,平复了好几次才终于开口。
“你是不是跟踪狂啊!”爱德痛心疾首地说,“真特么难以置信,怎么会有人去把这种鸡毛蒜皮毫无意义的屁事儿都翻出来,还一个个跑过去研究啊!你说自己在做的准备,我特么还以为你是想好了怎么跟我下跪谢罪呢。你倒好,五天的时间竟然给我写了本自传!等等,我他妈没跟你笑,你不许笑,不许笑啊啊啊!”
罗伊先是用拳头抵着额头闷笑,最后还是笑趴在了桌子上。爱德想掀桌。
“爱德,爱德。”他头埋在桌子上,声音里全是笑出来的颤音。
“我靠我叫你别笑!”爱德没好气地说。
“爱德,”罗伊坐起来,把揉乱的刘海往一旁理去,然后看着爱德华气得皱成一团的笑脸,轻柔地说,“你当时跟我说你喜欢我。”
诶?
少年愣住了,一时间连脸红的功夫都没有,对方就继续说了下去。
“我是一开始就有意想让你对我产生好感的,但是我不知道你会有这样的回应。”他低声说道,“你说,如果不存在解释,那我和你之间发生过的事都是虚妄的谎言。但即使如此,从过去到现在,我们之间所发生的、你为我所做过的,它们都是确实存在在那里——那是作为骗子的我不可能否定的事,亦是我不能要求你心领神会、但明白你也知道的事。”
“可是这……”
“我在思考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罗伊说道,“已经发生的事不可能被扭转,在某种程度上,也并非是我后悔为之。所以我的答案仍旧是沉默,‘不,我不会告诉你真相的’。我不会向你道歉,不会乞求你的原谅,更不会随便找个借口获得你的包容和理解——这些对你、我这样的人来说,廉价而虚伪。但这不能改变我伤害自己不愿意伤害的人的事实。因此我唯一可以为你做的事,就是主动来理解你,希望能尽可能地了解、理解你的过去、现在和将来。如果可以,希望你也能来了解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