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汁罐被喝空了,取暖器汩汩的暖流从脚尖涌来,流淌在四肢百骸的肌理血脉里不容拒绝地流窜。爱德放下手机,抬眼望向不远处客厅里的任务板,那里煞有介事地黏贴着大大小小的计划书、时间表,罗伊的证件照一般浸没在黑暗中、一般笼罩在厨房的灯光之下,一旁就挂着罗伊的衬衫。
那是罗伊.马斯坦古第二次来他家时落下的衣服,爱德华不知道这究竟是粗心大意的无心之举、还是老奸巨猾的有意为之,到底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一段恋爱标记,还是与其它事物一样掩盖在罗伊含糊其辞的托词和避重就轻的目光中。然而不论如何,至少在这一刻,爱德知道所有的怀疑和不安都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因为哪怕是最狡猾的人都无法在衬衫遗留下的那一刻就一眼看透此刻爱德华为了衣物主人而心潮澎湃的内心,更不可能预见到哪怕是情商低如爱德,其实也早就在那时起便隐隐感觉到端倪。罗伊来到自己内心的时间并不是后来相处后的某一刻,而是最早。
此时此刻,他坐在雪夜的朦胧灯光下,面前是黑暗与思念。他睁开眼,想象着罗伊穿着那件白衬衫的模样,想象着他在衣服上留下的温度和馨香;他闭上眼,想象着罗伊打下行字时的表情,想象着他用自亲口对他说这句话时的声音。
“一起去吧,爱德。”
好呀,爱德轻声说。
“嗡——”
咦?少年惊讶地低下头,心中纳闷着怎么罗伊没等自己回复便那么快又来了讯息,谁料这次短讯的署名人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名。
工作日的尾声人流稀少,阳光明媚,前几天断断续续的降雪给万物披上了一层纱白的嫁衣。白雪反射着熙暖的晨光,仿佛长期以来的阴霾日子积累的天时地利人和都聚集在了这一个日子里。爱德是在一家快餐店门口和罗伊会面的,他穿着姜黄色、比身形大了两号的卫衣,显得比平时更加矮小。他俩一齐抱着一堆薯条汉堡炸鸡就坐上了附近开往喀斯卡特山脉中雷尼尔雪山脚的短途火车,一路从西雅图的郊区驶向雷尼尔山脚下的奥林匹亚,窗边的风光是飞驰而过的树林和雪,用不着数小时,原本装饰在远处的山脉就逐渐环抱过来,将天地都拥进了怀里。
爱德蜷着膝盖缩在座位上,过长的袖子里伸出的指尖抱着膝盖上的西柚桃子风味奶昔,嘴里嚼着炸鸡,脸上还爬着未能掩饰的倦意,而坐在对面的罗伊也就什么都没说,而是默默地喝着手上的热肉桂苹果奶昔。罗伊的脸上还沉浮着不久前的病痛,烟灰色的围巾间露出的脖颈格外得苍白,融雪之风从车窗缝隙里流入,吹乱了他的刘海。爱德怔怔地抬眼看他,恰巧对上罗伊的温和一笑。
心中潮水翻卷。
“你要不要跟我换个位置?”少年放下奶昔说,“你刚出院就往外跑急着喂狼也就算了,坐座位都对着风口,真作死哦。”
罗伊说,“没关系,我穿得多。”
爱德哼了一声。
罗伊笑道,“你怎么又不信?”
“你可以默认我为坚定的怀疑论者。”
“我跟你打的赌、我跟你说的事,哪次我说错过?”
这话挑衅意味就很重了,爱德开口就想反驳,谁料对方二话不说,拽了拽围巾就给爱德看领口。爱德眼睛先是控制不住地在那露出的一寸锁骨上流连了片刻,然后再注意到大衣下的薄线衫和一件深红色的衬衣。爱德心中一惊。
“这件衣服我是不是见过啊?”
“你原来有印象啊?”罗伊整理好围巾,说话的口吻阴阳怪气,“你可是擦了我一身鼻涕。”
这下爱德可想起来了,连带着那暗红色的衬衫和那不怀好意的语气。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下唇,赧颜地伸手去拆另一袋炸鸡,“你也没少给我舔麻烦嘛,扯平了不行吗?”
“不行,”对方居然蹬鼻子上脸说上劲儿来了,爱德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模样一脸诧异,“虽然很多事情上我俩彼此,但总体来说还是你欠我的多些。”
玛德这算什么屁话。这下子爱德连炸鸡都放下了,“好啊,活了那么多年,敢在‘不要脸界’那么挑战爸爸我的人你是第一个!”
“荣幸之至。”
爱德气笑了,“话说我到底哪里欠你了,四天前才请你吃过饭好吗!”
“我也请你吃过炸鱼薯条。”
“那又不是你的钱!”
罗伊哼了一声,“连他的女儿都算我的女儿了,可见马斯的钱基本上就算是我的钱。”
爱德觉得至少自己不是唯一一个会被气死的人。
“这是基x教诞生以来第一次被如此堂而皇之地滥用到摩x教。”
“说得好,”罗伊说,“等会上山参加我教集会时,别忘了在教会导师面前多美言我几句。”
爱德大惊失色,“卧槽?真的假的?”
罗伊大笑,“假的。”
爱德想把他怀里的肉桂苹果奶昔泼到他那张好看的脸上,一脸白浊液体想必画风很美。
“罗伊。”
对方惊讶地抬起头,可爱德却没有再看他。少年扭过头看向窗外,未能南飞的鸟儿在窗边一倏而过,山脉的轮廓将他环抱在怀里。爱德闭了闭眼睛。
“玩个游戏。”爱德说。
“‘20问’?”罗伊戏谑道。
“不是那种乱交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