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敲门声在深夜有些刺耳。门并没有锁上,虚掩着,附近的泥土没有任何脚印。
听到有人敲门,孙思妙映在窗纸上的身影略显僵硬,他犹豫了一会,没有立刻开门。“谁?”隔着门,孙思妙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心虚。
“是我。”我捏细嗓子,娇滴滴地道。海姬、甘柠真不解地看看我,搞不懂我深夜拜访孙思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鼠公公忽然蹲下身,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前的药草地,拔起几根药草瞧了瞧,又刨开附近的土,一口气把几十株药草连根挖出,细细比较,脸上露出奇异的神色。我颇感意外,难道这个打洞专家又有发现?
“吱呀”一声,灯光随着拉开的门流泻出来,给昏暗的药草地镀上一层黄亮的色彩。小白兔跳出来,冲我挤眉弄眼,接着毛茸茸的前肢一拍,把鼠公公打得一个趔趄,顺势抢过他手里的药草,放进嘴大嚼。
“孙神医的住处真够热闹的,这么晚了,还有客人。”我话里有话地道。
孙思妙脸上露出惯有的傲慢,并不接话。倒是小白兔很殷勤,一个劲地对我吐舌头,还贼兮兮地笑。
我不紧不慢地道:“孙神医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孙思妙不耐烦地道:“老夫没功夫闲扯。没什么事就请离开,老夫要歇息了。”一推门,就要关上。我伸脚抵住门,笑嘻嘻地道:“孙老头为何厚此薄彼?屋子里的那位贵客呢?该不会是夜流冰大王的手下吧?”
孙思妙面色一变:“老夫不明白你在胡说什么!快滚,否则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袖子一挥,天狗跃出,对我们龇起雪亮的尖牙。
鼠公公直起身,凑过头对我耳语几句,我心头蓦地一惊,沉声道:“你没看错吧?”
鼠公公肯定地点点头,我脑海里灵光一闪,孙思妙、神秘黑影、面具妖怪,这三者之间隐隐有一根线把他们串了起来。略一沉思,我对孙思妙微微一笑:“想不到神医除了治病,还擅长挖地道。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以孙神医的性格,怎会为了一颗太清金液丹千里迢迢来到葬花渊,屈尊给人看病,原来是另有目的。”
“你说什么?老夫完全听不懂。”孙思妙色厉内荏地道。
仔细端详着他变幻的神色,我更确信自己所料没错。举起鼠公公递来的几株药草,我从容问道:“这块空地的药草生长良好,独有这几根枯死。孙神医晓得是什么缘故吗?”
孙思妙一愕:“你也配和老夫谈药草?自不量力!”
我不理他的讥讽,侃侃而谈:“因为它们的根须折断,所以才导致枯死。可是这些药草扎根在土壤深处,根须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断折?自然是有人在地下动手脚、挖地道时,不小心损坏了药草的根须。怎么样,孙神医,还需要我往下说吗?”刻意抬头看了一眼梦潭,我意味深长地道:“寅时已过,夜流冰大王也许正在倾听你我的谈话呢。”
孙思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大剌剌地推开门,一屁股坐在一张紫竹椅上,喊道:“孙神医,有点男妖的风度好不好?至少端茶递水招待一下嘛。”
孙思妙冷哼一声,摆摆手。小白兔砌了杯香喷喷的碧茶递给我,还毛手毛脚摸摸我的花裙。哇靠,这个兔子一定是公的,看它满脸淫相,大概真把我当成花精美女了。
我避开小白兔的咸猪手,悠闲地呷了一口茶,眼角伺机打量四周。屋角的小火炉上,嘟嘟地煎着药。床上的女妖不时翻身,发出一两记痛苦的呻吟。孙思妙的医术的确有一套,本来女妖已经被夜流冰折磨得没有人形,现在好歹能动弹了。只是全身照旧黑糊糊的,让人一看就觉得恶心,不愿再多瞧。
屋子里,千真万确只有两个人,那个黑影躲到哪里去了呢?我向甘柠真投去询问的目光,后者微微摇头,显然毫无发现。
孙思妙闷头喝茶,并不理睬我,我也不急着说话。僵持了半天,孙思妙终于忍不住了:“你找老夫到底什么事?”
我轻咳一声,好整以暇地道:“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想见见躲在你屋子里的那位神秘出没的客人。或者我可以说得详细点,是一个戴着面具,擅长挖地道和画画的妖怪。”
孙思妙手微微一抖,几滴茶水溅了出来,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被我洞察无遗。我知道我猜对了,那个神秘的黑影就是面具妖怪!要不是鼠公公发现这里挖地道的痕迹,我是做梦也想不到,面具妖怪竟然会和孙思妙有一腿。
“你是来对付夜流冰的!”我石破天惊般地喝道,不给孙思妙喘息之机:“你假借行医的机会潜入葬花渊,和面具妖怪暗中勾结,还以为我们不知道吗?早在你来之前,面具妖怪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们啦。”
“咣当”,孙思妙的茶盏失手落地,一张脸铁青:“不可能,他绝对不可能告诉你们!”
屋子里一片寂静,我和甘柠真、海姬暗暗交换了眼色。我当然只是虚言恫吓,但孙思妙的回答却是不打自招。
一声低沉的叹息从床榻上响起,居然是从半死不活的女妖嘴里发出来的。“老孙,你上当了,她只是胡猜蒙你而已。”女妖缓缓从床上坐起,衣袖一挥,桌上的灯立刻熄灭。屋里一片漆黑,女妖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在黑暗中,闪烁着凌厉的光芒。
我目瞪口呆,夜流冰的老婆不是奄奄一息了嘛,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精神?听她的口气,似乎还和孙思妙很熟。日他奶奶的,两人不会是奸夫**吧。孙思妙大老远赶来葬花渊,难不成是为了给夜流冰戴顶绿帽子?
正胡思乱想,女妖的手指探出袖口,虚点几下,在东南西北四个梁角上亮起四个红红绿绿的符印,上面分别画着朱雀、白虎、青龙和玄武。符印光彩闪耀,青龙、白虎等在符录里游走,像活的一样。女妖淡淡地道:“四灵禁界已经设下,现在可以放心说话了。”
我心中一动,女妖这个画符的动作眼熟得很。
“小花精,不认识我了吗?”女妖嘴角似笑非笑,伸手一掀,一张脸被完整剥下,原来只是个栩栩如生的面具。在这张脸下面,赫然是一个咧嘴而笑的童子面具。
哇靠!夜流冰的老婆一眨眼变成了面具妖怪!两个美女和鼠公公也楞住了,我脑中意念电转,恍然叫道:“孙思妙利用治病的机会,把夜流冰的老婆掉包换成你,半死不活的女妖当然不会引起夜流冰的戒心,到时无论你想怎么对付夜流冰都行了。孙思妙,亏你是个行医的,为了私利不顾医德,夜流冰的老婆被你毁尸灭迹了吧?”
“胡说八道!她被安放在地道里修养!”孙思妙怒不可遏地道,霍然站起,拦在门前,天狗作势欲扑。我身形一闪,和甘柠真、海姬并肩而立,卷起袖子,一伸拳头:“怎么?要杀人灭口?”
面具妖怪一摆手:“老孙少安毋躁,她既然敢找上门,一定有备而来。如今寅时已过,虽然我设下禁界,但闹出太大的动静势必引起夜流冰的注意。”平静地对我道:“小机灵鬼,说说你的来意吧。”
我哈哈一笑,大摇大摆地坐回椅上:“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我的条件很简单,你们尽管放手干掉夜流冰,一切和我无关。不过行动时间由我决定,必须是后天。如果你们不答应也没关系,只是我这张嘴缺个把门的,如果胡说一通,把你们的秘密透露给夜流冰就不太好了。”
“前几天还说要和我合作,一起对付夜流冰,现在却一副抽身事外的口气。”面具妖怪嘲弄道:“你还真是变化多端。”
“做人要随机应变嘛。”我得意洋洋地端起茶盏,看对方的周密布署,就知道想找夜流冰麻烦。借刀杀人当然胜过亲自动手,日后魔刹天找人算帐也不会找到我们头上。
面具妖怪眼珠一转:“听说后天是花田小公主与夜流冰的婚期,你希望我们后天动手,无非是想破坏大婚。但那天你曾说过,要去牢房救人,可据我所知,牢房里并没有关押花精。”话锋陡然一转,声色俱厉:“你到底是谁?要想顺利救人就别管我们的闲事。一旦惹怒了我,你们几个休想活着离开,更别妄想救人了!”语气放缓,温和地道:“想想清楚,一个夜流冰就够你们受了,何必再竖强敌?”
我暗叫辣手,老妖怪三言两语,连消带打,反变成他在威胁我们了。语气更是软硬兼施,完全没被我唬倒。我立刻满脸堆笑:“阁下言重了,大家都是聪明人,闹翻了对谁也没有好处,只会白白便宜了夜流冰。”
“说得没错,凡事可以商量嘛。”面具妖怪和我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我心中暗骂一句:“老狐狸!”
“不过呢,想要和我们合作,得有些斤两才行。”面具妖怪淡淡地道,给孙思妙使了个眼色。孙思妙低喝一声,天狗猛地向我扑来。
他妈的,说了半天,还得靠拳头说话。我手臂化作盾牌,毫不犹豫迎上天狗的利爪。虽然月魂说过天狗是神兽,但这么条不起眼的小狗我还真没把它当盘菜。
“轰”,一股惊人的巨力传来,我如遭雷击,眼前发黑,远远地被震飞出去,摔在了屋角的花架上,体内气血兀自翻涌不停。日他奶奶的,小畜生力气这么大!天狗趁势追击,闪电般扑近,长鼻子里呼出的热气几乎喷到了我的脸上。
海姬娇叱一声,金色的脉经刀急速劈向天狗。天狗头也不回,挥起利爪把刀气拍得四散。我又惊又骇,腾空而起,施展魅舞,身躯倒转,双腿回旋,分毫不差地踢中天狗的背。
挨了重重的两脚,天狗一点没事,一扭头,牙齿咬住了我的裙脚。我顺势一掌拍去,掌心一片莹白,要以胎化长生妖术将它打回胎形。“砰”,掌心准确击中天狗的头顶,天狗怒吼一声,黑毛根根竖起,前爪紧擦着我的手臂横扫而过,“呲啦”撕开袖子,抓出了几道血印。
我慌忙退开,几乎惊出一身冷汗,没搞错吧,连胎化长生妖术也对它没用!耳畔响起月魂懒洋洋的声音:“除了鼻子之外,天狗全身固若金汤,任何法术也伤不了它。这家伙天生神力,山也能举起来,你不要和它硬拼比蛮力。”
日他奶奶的,不早说!我施展魅舞,灵活闪动,避开天狗的一次次扑击。这畜生太凶猛了,动作快,力气大,压得我喘不过气,不愧是和月魂一个年代的老不死怪物。我只好紧紧盯住它的长鼻子,等待机会。
百忙中,我还不忘偷偷观察面具妖怪,他不动声色地坐在床上,打量着海姬和甘柠真,也不知打什么鬼主意。
天狗猛然撤身后退,四爪扒地,红鼻子绽出耀眼的异光,浑身耸动,骨节咯咯作响,一连暴叫三声。
“小心点,它要变形了!”月魂的声音变得十分凝重。
在我紧张的注视中,天狗慢慢人立而起,脸上的狗毛纷纷褪去,变得一片光滑,宛如人脸。全身的黑毛平平收覆,幻变成一副乌光闪闪的铠甲。前爪紧捏成团,化作两只圆乎乎的铁锤。要不是后肢还是狗腿,我真以为面前的是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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