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鞭炮声震耳欲聋,我骑着长翅膀的白马,穿着大红色的新郎袍,在海面上飞驰。海上突然浮出了一座五光十色的宫殿,海姬、甘柠真和鸠丹媚就站在宫殿门口,个个穿着鲜艳的红色吉服,三个美女齐齐撩起了霞盖头,对我笑。边上有好多妖怪吵吵嚷嚷:“新郎官到啦,快拜天地!”,“快拜天地,快进洞房!”
我傻乎乎地看着她们,然后宫殿开始慢慢下沉,妖怪们的声音越来越急:“新郎快点下马拜天地,来不及啦!”
“再不拜来不及啦!”
“来不及啦!”
难道我就是新郎?三个美女要一起嫁给我?我又惊又喜,想跳下马,谁料到屁股牢牢地粘在了马背上,动也动不了,急得我满头大汗。
宫殿慢慢沉入了大海,三个美女也一起消失了。而胯下的白马猛地一声嘶吼,居然变成了一头黑色的野猪,把我掀翻,然后梦就突然醒了。
睁开眼,天还没有亮,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想起刚才做的梦,脸上一阵发烧,既觉得荒唐,又有种说不出的窃喜。涛声如梦,不远处的河畔,甘柠真和公子樱并肩而立,喃喃细语。星桂花金灿灿地零星飘落,映得他们的背影一闪一烁。
日他奶奶的,这两个人居然还没睡,一直闲聊到现在!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胸口一闷,像是被一柄大锤重敲了一下。看看四周,海姬在我身后十多米处,闭目伫立。斜对面,雷猛呈“大”字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呼噜声像打雷一样。
我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向河边,想偷听甘柠真和公子樱在说些什么。离他们几米远,我悄悄趴下,以公子樱的法力,要是我靠得太近,一定会被他发现的。
运起顺风耳秘道术,我的心怦怦乱跳。
“柠真,你和这位林飞朋友是如何认识的?”我听到公子樱在问。他妈的,背后打探老子底细,不是好汉。
甘柠真稍一犹豫,道:“这涉及到多年前的一场秘密赌誓,请掌门师叔恕我不能说出。不过,林飞他,他是个好人。虽然他看上去有点吊儿郎当,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公子樱默然了一会,低声道:“小时候,无论我问你什么,你都会告诉我的。掌门师叔,唉,你过去总是叫我樱哥哥。”
“在我心里,你还是我的樱哥哥啊,教我弹琴,教我赋诗,还陪我一起玩过家家的游戏。同门的师兄弟都说你像我的亲哥哥一样。只是我现在不是小女孩了,你又贵为掌门,我当然不能像过去那样随便了。”
公子樱不说话了,低下头,淡白的星光下,他紫色的长发仿佛沾上了一层薄霜,艳丽得近乎忧伤。公子樱轻轻拨弦,琵琶声像寂寞的白露,点点滴滴滚落。
我撇撇嘴,日他奶奶的,半夜在美女面前弹琵琶,摆明了卖弄风骚嘛。
“青梅涩涩,竹马哒哒。既见昔人,云胡不喜。”和着琵琶声,甘柠真曼声浅唱,侧头看着公子樱:“师叔弹的是你过去编的青梅竹马曲吧,我还记得呢。既见昔人,云胡不喜。掌门师叔,难道你见到我不高兴吗?”
公子樱凝视着水中甘柠真的倒影,笑了笑,笑容中有淡淡的惘然:“怎么会呢?柠真,明日我打算回碧落赋了。魔主和罗生天互通款曲一事非同小可,我必须和清虚天其它门派商议对策。你——和我一起回去吗?”
甘柠真摇摇头:“我恐怕得和林飞、海姬在一起。”
我心里立刻舒服多了,转念又想,林飞你算什么,就算甘柠真和你在一起,也是恪于和龙蝶的誓约。想到这里,心里一阵失落。
公子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又道:“碧落赋的师兄弟们都很想念你。你已经很久没回去了,难道,你还在想当年的???????师兄失踪后,碧落赋的掌门原本该由你继任的。”
“不要再说了。”甘柠真忽然寒声道,脸上露出凛然的神色。两个人都沉默了,过了片刻,甘柠真道:“掌门师叔,最近有没有谱写什么新曲子?你很久没有教我弹琴了。”
公子樱微微一笑,坐下,怀抱琵琶,五指轻扬,清婉的乐声随风飘落在河面上,犹如雨打芭蕉,淅淅沥沥。
天色越来越亮,河面染上一层玫瑰色的曙光,晨风吹开了一圈圈涟漪。甘柠真托着腮,坐在公子樱身旁,静静地听着,发鬓也沐浴了柔和的玫瑰色。望着他们的背影,我心里患得患失,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喂,你小子在做什么?”背后冷不防传来一声低喝,回头一看,雷猛瞪圆了豹眼,凶神恶煞般盯着我,眼角还有黄白色的眼屎。
我忍不住一慌,随即义正词严地道:“你偷偷摸摸站在我身后干吗?偷窥啊?”
雷猛气得七窍生烟,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压低了声音:“是你小子在偷窥吧?告诉你,你小子还在穿尿布的时候,掌门就开始照顾小姐了,你别想动什么歪主意。”
我心虚地推开雷猛:“什么歪主意?老子听不懂你的话。”伸了个懒腰,大叫:“天亮喽,起床喽!”
琵琶声断了,甘柠真和公子樱齐齐回头,我打了个哈哈:“两位起得这么早啊?啧啧,大清早弹琴,真是风雅。”
甘柠真淡淡地道:“我们没睡。”
海姬遥遥走来,冲我眨眨眼:“你们没睡,有人也没睡好。”
我脸一红,指着雷猛道:“这位雷护法年纪大了,估计是他没睡好。”
甘柠真走到我身边,冷然道:“以后再敢偷听我说话,小心你的耳朵。”
我窘迫地扭过头,顾左右而言它。甘柠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时,雷猛突然指着远处,叫起来:“那个妖怪又来了!”
云大郎一袭黑袍,低着头,沿河岸径直走来。海姬冷笑:“他来干什么?难道昨天输得不服气,今天又来找麻烦?”
在一棵星桂树下,云大郎站住。我沉吟道:“应该不会,否则他早带上一干妖怪了。”迟疑了一下,大步向他走去,海姬和甘柠真不放心,也跟了上来。
“林飞兄果然还没走。”云大郎平静地道。
我笑嘻嘻地道:“云兄有何贵干啊?难不成想请我喝早茶?”
“我来,是郑重谢过林兄昨日手下留情,饶我性命。”云大郎弯腰对我长长一揖,又道:“林兄,我能否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海姬微微摇头,我想了想,道:“云兄不是龌龊小人,你们走开吧。他不会暗算我的。”
云大郎的手微微一抖,等到海姬、甘柠真走远,涩声道:“林兄就这么相信我吗?”
我心中暗笑,你又打不过老子,怕你作甚?嘴里道:“咱们英雄相惜嘛。”眼角瞄准了他手上的黑包袱,一旦不对劲,立刻念出千千咒结。
云大郎颤声道:“林兄真是我的知己!这次前来,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魔刹天的鸠蝎妖是否是你的好友?半月前,她在魔刹天被魔主座下的四大妖王之一——夜流冰抓获,现已关押在魔刹天的葬花渊。”
我大惊失色,难怪见不到鸠丹媚,原来是被魔主的手下逮到了!云大郎苦笑一声:“我原本不该泄漏此事。可昨晚我辗转反侧,想起你的饶命之恩,无以为报。所以宁愿被魔主责罚,也要告诉你。”
“云兄!”我这下倒是真的感动了。云大郎真是君子啊,不折不扣的妖怪君子。我却对他没半点诚意,想到这里,我满怀愧疚。
“我该走了。林兄,如果你去魔刹天救鸠蝎妖,一定要小心。负责看押鸠丹媚的是夜流冰,他成名多年,妖力远在我之上。至于魔主倒是不必担心,魔主最近可能不会回魔刹天。”云大郎道,语气充满了诚恳。
我心头一热,没想到他这么够朋友,连忙问道:“葬花渊具体在什么位置?有多少机关陷阱?夜流冰又是什么妖怪?”
云大郎没有回答,我知道他为难,也不好意思再问了。望着云大郎离去的踽踽身影,我突然叫道:“云兄,你到底为什么投靠魔主?我觉得楚度不是好人啊!”
云大郎停下脚步,沉默了片刻,转过身,缓缓地抬起头,遮住脸的长发向两边散开。朝阳耀眼,在黝黑的衣领上面,我只看见一团浓密的白云,没有脸,没有五官,什么都没有。
“我是个云气凝化的妖怪,天生就没有脸。我多么想和你们一样,能拥有一张脸。”云大郎声音低沉:“传说在自在天,能实现所有的梦想。如果找到自在天,也许,我就会有一张脸了。”
垂下头,他捧着包袱,渐渐远去,声音隐隐地传来:“我相信,沙罗铁树选中的魔主,一定能带领我们找到自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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