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叫了一句：“病人家属？”
    李嘉明看了她一眼，许清歌也推了她一下。
    她这时候才扶着墙站了起来，借着许清歌的力走了过去，艰难地开口应了一声：“我是。”
    “你是他什么人？”
    “未婚妻。”
    “刀从后背刺入，肺被……虽然我们已经抢救过来了，但是接下来病人还是很危险，一旦出现肺部感染，情况将会十分严峻，希望你们有个心理准备，最好留下人来守夜。”
    “我，知道了。”
    血腥味蔓延上来，她整个人都是冷的。
    宋就被推出来，他身上全都是管子，平日里面一个眼神就可以吓死人的宋总，如今正躺在病床上虚弱地活着。
    慕锦时抬手擦了一把眼泪，跟着他去了重症监护。
    她们不能进去，只能够在外面，隔着那塑化窗口看着里面的宋就。
    可是隔得太远了，慕锦时看不清楚，她整个人扒着那窗口，眼泪一直流一直流，那窗上全都是，她的脸就像是沾在了上面一样。
    许清歌看着，只觉得自己的双眼也有些发热。
    李嘉明出去抽了一根烟，回来看到慕锦时还是贴在那窗面上。
    他咽下了一口悲痛，开口叫了她一声：“慕小姐。”
    可是慕锦时仿佛什么都听不到，她就那样贴着那窗面看着里面的人。
    “宋就，你说过的，要带着我的，你说过的……”
    她不断地重复着呢、喃，不远处的许清歌上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慕慕，李秘书有话要说。”
    慕锦时这时候才转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李嘉明：“李秘书，你想说什么？”
    她开口的声音就像是喉咙里面放了一块磨砂纸，嘶哑晦涩。
    “宋总在这里未必安全，况且这里的医疗条件也不如A市，我想征求医生的意见之后，将宋总转回去A市，不知道您的想法……”
    “可是医生说他还在危险期……”
    “我会先看看专家的意见的。”
    慕锦时脑子里面乱糟糟的，其实她什么想法都没有，她只有一个念头：“李秘书，我只想他活着。”
    只要他活着，让她怎么样都行。
    “慕小姐你放心。”
    李嘉明知道她心里面难受，也不再说什么了，看了一眼许清歌：“许小姐，麻烦你照看一下慕小姐，我去召集宋总的主治医生和A市的专家看看具体方案。”
    “不用谢，你去忙吧。”
    李嘉明看了一眼那重症病房里面的宋就，然后转身匆匆走了。
    许清歌看着站在那儿的慕锦时，怕她受不住，过去扶着她：“慕慕，我们坐着吧。”
    慕锦时没说话，跟着她退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重症病房里面都是生死较量的病人，她们什么都做不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韩毅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慕锦时高烧晕倒了，许清歌在病房里面看着她，李嘉明在重症病房外面守着。
    看到来人，许清歌愣了一下，“受伤了吗？”
    韩毅是刚汇报了就过来了，身上脸上都很脏，还沾着血。
    这事情很严重，但是梁立阳不是中国公民，实在是棘手。
    他摇了摇头：“没有，慕小姐怎么样？”
    “烧刚退下来，医生说她现在情况也很不好，吃不下东西，烧反反复复，只能够打营养液。”
    许清歌向来冷淡，当初听说慕锦时出事的时候，她脸色都白了。
    如今她一开口，话里面已经带着几分压抑了。
    他知道她难受。
    韩毅伸手将人抱进了怀里面：“会好的。”
    会好的。
    这三个字带了多少期盼，可是到底好不好，谁都不知道。
    重症病房里面的宋就在跟死神抗争，慕锦时如今也好不到哪儿去。
    许清歌看着病床上的慕锦时，只觉得难受：“我不应该将她一个人留在T市的。”
    “不关你的事，梁立阳是针对宋总，迟早的事情。”
    想到宋就，许清歌抿了一下唇：“从前我总觉得宋就带给她太多灾难了，可是如今，他拿命护着她周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他自己断了三个肋骨，小腿骨头都快断了，却还是将慕慕护得毫发无伤。我竟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自私，还是不自私。”
    韩毅向来不评判别人的事情，他抿了抿唇，“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宋总他也无可厚非。”
    慕锦时是在凌晨五点多醒过来的，睁开眼就看到趴在一旁睡着了的许清歌。
    她不想吵醒她，拿过一旁的风衣悄悄下了床。
    李嘉明看到慕锦时的时候，不禁愣了一下啊：“慕小姐，您还在发烧。”
    “我没事，专家怎么说？”
    “专家说等宋总熬过危险期再转回A市。”
    她点了点头，坐在李嘉明的对面。
    她冷静了许多，起码比起八个小时前，她现在确实冷静了很多。
    许清歌醒来的时候，发现慕锦时不在病床上了，她惊了一下，连忙打通了李嘉明的电话。
    听到李嘉明的话，她才松了口气，洗了把脸，然后下楼买了早餐送过去。
    慕锦时其实吃不下东西，可是她不想再晕倒了，她想守着他。
    她逼着自己将那一碗粥喝完，许清歌在一旁看着，想劝她别喝了，可是视线落到她的脸上，她最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八点多的时候主治医生过来检查，允许一个家属陪同进去。
    慕锦时换了无菌服跟着进去，看着病床上的宋就，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听着医生跟她说话。
    她其实听不懂，只知道医生说目前情况还好，没有发生感染，也没有发热，但是人这么一直睡下去，也是很危险。
    医生检查了一番之后就出去了，她有十分钟的时间呆在里面。
    慕锦时想握握他的手，可是看到他手上的夹子，她却动都不敢动他。
    那手背上的刀伤十分的狰狞，她也不知道，那一个晚上和早上里面，他到底受了多少她看不到的伤。
    她很多话想说，可是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护士过来提醒她，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去了。
    她点了一下头，俯身靠到他的耳边：“宋就，你再不醒来，我就再也不原谅你了。”
    她说完，抬起头，没忍住，眨了一下眼睛，眼泪打在他的脸颊上面。
    她抬手抹了一下，没有看到，那压到被子上的手，食指动了一下。
    但只是一下，慕锦时最后又看了他一会儿，才念念不舍地跟着护士脱了无菌服出去。
    许清歌看了她一眼，见她双眼发红，想开口安慰她，可她向来是不会安慰人的，只好走过去抱着她。
    慕锦时也没动，坐在那椅子上，任由许清歌抱着自己。
    外面寂静得很，守在门外的也不仅仅是他们，还有里面其他病人的家属。
    可是大家都默契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连有人哭泣，也是捂着唇无声地抽噎。
    慕锦时不知道这样的煎熬能够持续多久，她宁愿当初这一刀自己受了，然后躺在那里面，也不想如今站在外面等着宋就出来。
    她高烧刚退了没多久，还要回去普通病房里面打点滴。
    可是她想守在这儿，扎了针之后拿着吊瓶就往外走。
    许清歌伸手拦住她：“慕慕，你这样，到时候他醒了，谁守着呢？”
    她僵了一下，抬头红着眼看了许清歌一会儿，半晌之后自己将吊瓶挂了回去，然后爬上床。
    慕锦时吃了药，药里面有安眠的作用，她本来强撑着不睡的，然而最后还是没抗住。
    这一觉慕锦时睡得有些长，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许清歌刚接完电话，回来看到她醒了，怔了一下，开口竟然也有些激动：“慕慕，宋总醒了，他想见你。”
    刚听到她的前半句，慕锦时就已经下了床。
    她跑的很快，就连许清歌跟在后面都追不上。
    这大半夜的医院安静得吓人，她穿过回廊，脚下的路绊了她一下，她摔了一跤，脚上的拖鞋一只飞了出去，可是慕锦时看都没看，直接起身就往前跑。
    追出来的许清歌愣了愣，过去帮她把拖鞋捡了，然后跟着她进了二号楼。
    她刚进去，电梯就上去了。
    慕锦时从电梯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狼狈的很。
    李嘉明看到她的时候都是愣了一下，护士看了她一眼：“你是病人的未婚妻？”
    她还喘着气，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呛声应着：“我是。”
    “换无菌服进来，病人想见你！”
    慕锦时跟着护士进去换了病服，李嘉明也换了无菌病服进去。
    她进去的时候，宋就还是闭着眼的，慕锦时颤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宋就。”
    听到她的声音，男人缓缓地睁开双眸。
    他脸上罩着氧气罩，可他却伸手拔了下来。
    她连忙阻止：“不要——”
    “他有话要说，一会儿时间，不怕的。”
    一旁的护士开口，慕锦时才松了手，帮他把氧气罩摘了下来。
    他的手动了一下，伸向她张开手。
    慕锦时愣了一下，试探性地伸了手过去。
    他又抬起另外的一只手，从自己的尾指里面将戒指摘了下来，然后缓缓地推到了她的无名指里面，最后裹着她的手：“你说的，不要自由。”
    慕锦时本来眼睛就是红的，听到他的话，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她抽了口气，哽咽着开口：“不要了，我不要了。”
    她不要了。
    她看过他为了她杀人，自己也为他杀过人，那空旷寂静的丛林里面的绝望抵消了从前的那些不甘和愤恨。
    她做梦都想他活着，只要他活着，她什么都可以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