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吴家主卧室,透过落地门玻璃,可以望见杨家二楼的阳台。吴浩站在窗纱后,果然到了10点钟,杨问天陪着夏维走出来了。夏维穿着浅色的家居衣服,看上去容貌有点清减了,但也没像吴浩想象得那么憔悴。
杨问天把夏维带到阳台上,让她独自站了会,自己回房给她拿了杯水来,过了会,又给她披了件衣服在肩上。夏维表情有点木然,只是呆呆的凝望着小区的马路。吴浩知道了:她希望自己能出现在那里。
吴浩再也忍不住了,猛的拉开阳台门出去。夏维吃惊的抬起头来,正与吴浩远远四目相望。夏维手一松,水杯从屋檐一直滚落到楼下,跌了个粉碎。吴浩眼里一片模糊。
杨问天听见响声,从屋里出来,又退了回去。吴浩和夏维隔着两三幢房子,望穿秋水。过了会,杨问天再次出来,温和的对夏维说:“阿维,进来休息会吧。”
夏维眼泪滚滚而落。杨问天平静的说:“如果真有朝朝暮暮,又何必急于此时。我说过的,你可以随时离开我。阿浩如果真有心,那就让他证明给你看。”
夏维在门后消失,吴浩退回卧室,面壁而立。吴乾赶紧扯扯吴卫国,两人倒退了出去。门一关上,吴浩发出了低低的饮泣声。声音虽小,门没关严前,吴乾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吴乾忍不住了,他从小把弟弟带大,最清楚吴浩性格内敛,再冲动都有所克制。吴乾把吴卫国拖到了二楼另一头的书房,关上门。
“爸,我觉得不能让阿浩就这么去上海,一去5年,让他们在一起吧。阿浩从小,喜欢的东西,真的不多。”
吴卫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多少有点失望的看儿子一眼,吴乾性格就是这么感性冲动,哎,都40多的人了,什么时候才能理智点:“什么叫,‘让他们在一起’啊?都各自有老公老婆的人。你别看他们现在这副伤心摸样,这叫恋奸情热,分开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爸,你说得倒容易。阿浩这人,做事情最有毅力,他要是这辈子就对夏维念念不忘,一辈子悒悒不乐,你怎么办。而且说实在的,杨……姨父他,一老头霸占着人家一年轻姑娘算咋回事,过去人家看在钱的份上乐意,咱没话说,现在人家都另外有人了,还不放手……”
吴卫国惊奇的看着儿子:“什么叫看在钱的份上乐意?你怎么知道人家夏维跟杨问天没感情?”
吴乾挥了挥手,他觉得自己爸爸的话很可笑:“夏维跟杨问天,哈哈。”
吴卫国不悦:“你跟那个空姐有感情吗?”
吴乾笑声戛然而止,脸有愠怒之色,但是他对父母一贯恭敬,过了几秒,慢慢说:“我不是跟她分了嘛,她对数目也表示满意。说明,感情有是有点,主要还是个钱的问题。”
吴卫国冷冷的瞅了儿子一眼:“那是你跟那个空姐。你跟她在一起才多久啊,你会娶她吗?人家杨问天跟夏维在一起多久啊,人家最终娶了她。新人有热度,旧人有厚度。你别以为阿浩现在热得跟炭炉子似的,他能热多久,能热上10年吗?杨问天可是跟夏维在一起14年了,这中间发生过多少事?”
“阿乾,你不能光看表面现象,得透过现象看本质。夏维是杨问天的明媒正娶的老婆,夏维出轨,人家杨问天至今不肯离婚,作为一个男人,还需要什么来证明他对妻子的爱?换了你,你受得了?”
吴乾想了想,摇头:“这不好说,说不定是怕风头上丢面子。而且,姨父都啥岁数了,不吃伟哥,他能爱得动谁啊。人家夏维是个正常女人好不好。姨父真是想不开,捧着顶绿帽子还不舍得松手。他以为没了阿浩,他老婆就不找别的男人啦,他自己不行……”
“你放肆。”吴卫国大怒,忽然一阵胸闷。
吴乾大惊:“爸爸,爸爸,你没事吧。”吴乾赶紧把吴卫国药瓶掏出来。
吴卫国吃了半粒,定了定神。吴乾半跪在他脚下,两眼注视父亲的反应,神情十分紧张,心中懊恼万分,不该让吴卫国动气。
吴卫国指指书桌前的真皮电脑椅,吴乾赶紧拉过来坐下。
吴卫国已经平静下来了,看着儿子,温和的说;“阿乾,有件事我没告诉你。从去年年底开始,杨问天就一直在市面上收天翼的股票,他的计划是再收5%,这样他手里就一共会有10%的天翼股份……”
吴乾震惊,喃喃说:“怪不得,我还奇怪到底怎么回事,年报业绩持平,怎么股价持续走高,特别是最近一个月,股价直线飙升,我还以为有哪个财团在暗中炒作。他哪来的这么多钱?”
“他变现了一切可快速变现的资产,抵押了天龙的存货和他名下的所有房产。他本来打算一年收购5%,阿浩事发后,我打电话给经纪,他已经全部收购完毕,这个月就收了1%,这就是为什么股价狂飙的原因。他这回代价不小。确实是大手笔,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阿乾,你好好想想这10%,他的股权一直是我在用,他是你们姨父,从小看你们长大,他是爱你们的。只要你们好好尊重他,他也会一如既往的支持你们。但是如果你们一定要惹他,你就算算董事会的股权分配吧。”
“他会鼓动董事会洗牌吗?”吴乾开始算董事会里倒吴派的股权数。
吴卫国摇摇头:“这肯定不是他的目的,我们两家人的利益是一致的,这么做对他自己的生意也是致命打击。我想他只是需要我出面压住阿浩,不让他乱来。”
“阿乾,你想想,杨问天要的是什么,就是他自己的老婆,把夏维从他身边夺走,对一个男人来说,那叫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而且凭什么呀?难道阿浩比人家合法老公还更有权力?他算什么,不就是婚外偷情,下半身思考,既不道德又不严肃,还敢拿到桌面上来说,还说什么爱情,呸。”
吴卫国拍拍儿子的手:“让阿浩去上海几年吧,把他们分开,冷静冷静,对他们两个都好。别去惹你们姨父,他对你们够好的,你们要会感恩。也只有他,能忍别人之不能忍,但是你也得好好想想你姨父的性格,他一旦忍无可忍,又会是个什么局面。”
离开北京前,吴浩先去找了一个私人侦探,然后回家收拾行李。
司机荣建华把他的车和日用品送到上海并给车换上了上海牌照。丁明建把公司一套三室的样板房收拾出来用来安置吴浩。
三天后,吴卫国亲自送吴浩去上海。
吴卫国背着吴浩叮嘱丁明建:“除了时代文化广场外,所有的工地都得让他去转转,让他参加分公司的高层会议,你多带带他,让他尽快熟悉业务。”
丁明建点点头:“明白,他上次来我就知道您意思了。我已经跟他交流过了,吴助很有观察力,也很有见地,而且不急功冒进,给他一年时间吧。”
吴卫国见丁明建对吴浩印象颇佳,不由的松了口气:“那就拜托您啦。另外,”吴卫国犹豫了一下,小声说,“还有个不情之请,如果有女人从北京来找她,千万通知我一声。”
丁明建略感惊讶的瞟了吴卫国一眼。
吴浩准备去工地上班了,先去丁明建办公室报到。
丁明建看出他很紧张,不由微笑了:“工地上的事情,没你想象得那么难,知识面不超过本科范围,三个月下来你肯定就心里有数了,时代这边不忙的时候,你就去别的工地看各种类型的在建工程。另外,尽快熟悉上海房产市场。我一个人住酒店,晚上和周末都没事干,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吴浩有点脸红:“我毕业后没像样从事过专业工作,都忘光了。我还真不如一个刚毕业的本科生。”
“那又如何,人的职位和薪水的还不是取决于最终学历。”丁明建微微一笑,“我昨天晚上给你找了几本施工入门的书,你带过去看吧。来,我送你去工地。”
时代广场的施工经理姓黄,大家都叫他黄工,40多岁,手下带着几个大学毕业不到5年的小年轻,在一个临时搭建的二层楼房里办公。二楼是办公室,一楼是宿舍,大热天办公室里窗式空调轰鸣,但是跟工地里传来的挖土机,运土车还要塔吊运行的声音比,就跟苍蝇似的了。
黄工带着吴浩查看工地,现在正在开挖土石方,几十台挖土机灵巧的挥舞着巨铲,运土车穿梭往来。黄工一面走一面指挥着:“喂,小刘,这边的围护桩吃不住外面的挤压了,都有裂缝了,土正在往里挤呢,别挖了,把桩架移过来,在这补上一根。”
吴浩看见有些灌注桩的柱头已经露在外,每个柱头都围着三四个农民工,正不断的在那里打砸。吴浩不由的莫名其妙:“他们在干嘛?”
“他们?哦,把柱头凿掉,跟地基平,把钢筋挖出来,好浇入地基。”
吴浩一愣:“用人工慢慢砸?不是用膨胀性炸药炸松,然后再扒开吗?”
黄工不由的哈哈笑了起来。小刘是个大学毕业不到三年的小伙子,笑着说:“吴工,您跟我一样,书上看的吧。实际施工中,谁掌握得了那么精确啊,会把柱头下面也炸松的,还是叫民工挖最保险,而且炸药多贵啊,人工比它还便宜呢。就是稍微慢点,但是两三天也凿完了。”
“哦,”吴浩感慨的说,“看来要学东西很多啊。对了,黄工,你们都住工地么?一楼还有没房间多?给我也弄张床。”
“吴工,您也想跟我们住这?怎么,想体验生活啊?不过,”小刘笑了起来, 指指吴浩那件polo衬衫胸口的马球徽标,“这件我在易初莲花见过,一件卖1000多呢,您不会跟我们似的穿地摊上买的假名牌吧。”
吴浩叹了口气:“小刘,今天晚上你有空吗?陪我上地摊买几件衣服裤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