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大概十息的光景。
幽蓝蔷薇州前,道尊和西方满天神佛突然离去后,寂静了差不多十息光景,大眼睛恶鬼瞪着小眼睛妖怪,战场两端目光迥异,有人目中带笑有人眼泛凶光有人眸中流露绝望。
其实这十息里也不是谁都没动,三王阿伊就动了,先是将一道心念传入苏景灵台:“开你锦绣囊禁制。”
待苏景解去挎囊禁法,闭狱王便将一道冥识打入他的乾坤囊中。
冥识入囊,遁化人形,闭狱王本尊仍在邪庙门前,笑容残忍盯住了敌人;另一个闭狱王则笑眯眯地走在苏景锦绣囊中。
“这么多东西哇。”一只小猫突然出现在‘阿伊’身边,惊叹、兴奋、眼睛亮晶晶。
闭狱王分神入锦绣囊,此举别人全无察觉,但瞒不过上上狸,猫的眼睛是最尖的。进入人家的藏宝囊,这么好玩的事情她不晓得也就罢了,只要赶上了怎么可能不跟来看看。
藏宝囊啊!想一想小猫就觉得自己要好奇得死掉了。上上狸真身未动,趁着苏景开囊放三哥入内时候她也分神一道锦绣囊。
两个女子一般强大,若是以往相遇,就算没有冤仇互相之间多半也会看不顺眼,不过多了明白人和十四王这两重关系,彼此也就没了隔阂,三王阿伊微笑道:“有两颗人头,须得抓紧时间研究一下。分你一个,一起研究。”
“什么人的头?有什么可研究的……好漂亮的瓶子,苏景,送给我吧。”话说到一半,上上狸忽然发现了一枚琉璃瓶。
瓶子不大但猫也不大,整只猫抱住了瓶子。
空瓶子,没什么奇特之处,但是晶莹剔透,很漂亮。
瓶子本来在不听手中。帝姬帝婿大婚第一年用来装红豆,一年之后开始往外拿红豆,因帝婿忙于朝政怠慢后宫,豆子没拿几次就拿空了。飞仙前不听把瓶子送给了苏景,带在身边是一份念想。
奇珍异宝上上狸不理睬,偏一眼就看上了这只瓶子。
苏景吓一跳,赶忙也分神一道入宝囊:“意义重大,快还给我。”
“就要!”猫呲牙。
“休想。”苏景坚决。
“苏景!你不喜欢我了?!”
“别闹。”
“哦。”上上狸甩了甩尾巴,放开了瓶子,前腿撑后腿卧坐在地上,低着头看自己的前爪,没法说的委屈模样。
苏景‘咳’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不料猫儿抬起头说道:“我就喜欢这么看自己的猫爪,真好看,总也看不够……”话说一半,上上狸又目露好奇,撒腿跑向了阿伊:“就是这两颗头啊!”
闭狱王不看其他东西,直接找到了贪乐王送给苏景的三枚好头匣,将其中两枚打了开来。
两枚匣子,分别装了四星君与七鬼主的头。
并不将人头取出匣子,闭狱王自己趴下了,将耳朵贴上七鬼主的头顶,秀目闭合开始仔细倾听。
苏景不明所以,上上狸却晓得三王在做什么,猫眼睛一亮,跑到四星君的人头旁,有样学样也凑上耳朵去听。
忍不住好奇,苏景问:“听什么?”
“听咒。”两个女子异口同声……
闭狱王、上上狸进入锦绣囊的时候,拔舌王也开口了,对鬼主、星君说话。但这个时候拔舌王的话锋变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喊打喊杀,话题绕在了‘宣战’之事上,言辞中透出一个意思:
星满天,无漏渊对十四王不敬,必须要教训一下。但鬼主、星君中都已有人死了,这场教训来得不算浅薄了。
接下来也不一定就要继续打杀。打或者不打冥王无所谓的,就看星、鬼两家对阎罗神君敬意够不够虔诚了。
话未明说,不过意思很明白了,敲竹杠。
星满天一位星君阵亡,无漏渊损丧了三位鬼主,再加上数不清的手下猛将陨落,两家与苏景、冥王的仇恨何其深刻。可今日事情牵扯到了一重重大关键:道佛之争,孰胜孰败?
星君鬼主可不晓得道尊直接杀去西方极乐,他们只看到两大巨头甫一开战道尊就消失不见,跟着佛祖面色骤变带了全部人马匆匆遁走……以此情形,谁看不出佛祖好像不太妙啊。
万一若是西方一败涂地,星满天和无漏渊焉有活路。若是西方大胜东方惨败,那时再翻脸、会同佛家势力去向阎罗、冥王算账不迟。
局势太模糊,谁不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大星君态度似是缓和了不少,无漏渊两位鬼主也不去硬撑,口中说着‘对阎罗神君满心尊敬,之前不知十四王身份这才多有冒犯’,以求给自己争取一个回旋余地,不过心中的戒备不曾放松半点的。随时能打更随时能逃。
后面怎么样和苏景不存半个大钱的关系,他现在是个残废,真打起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由得七哥去敲星君、鬼主的竹杠,由得三哥、小猫在自己的囊中听人头,苏景不管这些,他大半精神都放在一个人身上:道尊贴身童子。
道尊独自离去了,把僮儿丢在了这里。
仙童已从珍鹤变回人形,表面看上去没什么,但以金乌神目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那个清秀少年魂不舍守,目中深藏戚戚。
苏景招招手,请乌上三帮忙,催起云驾带着自己向仙童飞去。
他一动,星君鬼主全都如临大敌,苏景则轻轻松松,不看敌人一眼径自飞到珍鹤面前,依着离山礼数合掌施礼,请对方去邪庙。
去邪庙是站着,在天外也是站着,其实没什么差别,但请朋友来自己家站一站,入门吃块西瓜,至少是苏景的待客之道。
僮儿犹豫了下,随着他一起回到邪庙,与三哥打了声招呼,苏景暂时脱离战场,引着僮儿进入邪庙,待到确定外面的敌人再看不见自己这边的情形时候,苏景才问道:“道友可是在担心道尊?他老人家……”
“道尊去了西天极乐。”珍鹤回答。
苏景面色一变!
就算见识再差劲,他也能晓得,即便道尊比起佛祖强上许多,只身落入大慈悲寺怕也难全身而退。何况之前佛道在此曾有过一场气势之争,两人伯仲之间。
“你说说你,就算肚子大模样难看,好歹也是头珍禽好鸟,如此失魂落魄不嫌丢人么?”刻薄声音响起,大金乌阳炯炯也跟了进来,以苏景的金乌目尚能看出僮儿的担忧之色,神目将更是一目了然。
阳炯炯的嘴巴好像刀子,心却是好的:“莫看你跟随道尊多年,可就凭你那点眼光、那点修为哪里量得出道尊的本领,老头儿敢往西天极乐里闯,自然做好了万全准备,你还怕他会出不来?再说,自古以来道佛平肩、并位称尊。他是与真佛平齐的人物,现在的佛不是后来才有的假货么,必定比不得真佛,当然也比道尊差远了……诶,诶,你怎么还哭了。”
阳炯炯的话才刚开了头,正准备长篇大论时候,珍鹤僮子忽然眼圈一红,泪水噼里啪啦地落下来:“道尊早已元气大伤,远比不得全盛时候了,这次去西天的确也有法术准备,可、可他老人家也对我交代了后事。”
话音刚落,锦绣囊中正抱着大星君人头听咒的上上狸,元识之形突然散去,邪庙前的小花猫本尊也身形一晃,化作流光急急奔赴西方!
片刻后,留守西南十万山的诸尊妖王齐齐接到十一天圣的灵讯大令:兵发西天极乐,火烧大雷音寺!
差不多就在上上狸离去时候,邪庙天外天外忽然传来一阵稚嫩笑声:“我的个阎罗老爷保佑,十一归来,十四登位,来晚了,来晚了!十四何在,快来给我瞅瞅!”
笑声响起同时,一个小娃娃咧嘴欢喜,显身邪庙前。
白白胖胖的娃娃,光头赤足挂长命项圈,身上却似模似样地穿了件小王袍,看上去既可爱又可笑。
邪庙前三、七、十一、十三四位冥王同时面露欢喜,尤其瞑目王,眼皮跳得厉害。若非小娃娃及时伸手捂住他双目,瞑目王就要睁眼了。
苏景也急忙迎出,大冥王驾到!
遥远院落中,七位冥王行转大阵一座,大冥王被自家老三骗入阵位,但没一会功夫本当休息的四冥王进入院子,本来是闲呆着无聊来找兄弟们聊天的,结果被大冥王骗进了阵位。
算上苏景,冥王兄弟十四人,其中三王与十三王之间可做互相穿遁,除了他俩之外,还有大冥王,施法一阵即可破空赶到任一位冥王身边,他出阵后即刻施法,赶到灵宝出世地来见自家兄弟,来凑这场热闹。
见大哥,苏景正欲施礼,却被三哥拦住了,阿伊有一道神识在苏景的锦绣囊中,是以珍鹤道僮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密语道:“道尊可能有些麻烦,他来之前交代过身后事,此刻人在西天极乐。”
大冥王闻言面色一沉。
他只是个小娃娃,稚嫩神情讨喜五官,可他沉面时候,苏景只觉得整片星空都变得阴沉森然了。
前一刻喜眉笑眼的小囝囝,后一瞬岳停渊峙的冥王首尊!
大冥王不似上上狸那么毛躁,没有破空咒法,全靠飞驰根本来不及,再快也得几个月才能飞到西天,待大家赶到时西方之战早都结束了。
不问事情经过,甚至连一句‘此话当真’都没有,大冥王沉声道:“你们这边该怎办怎办,其他不必多想,我去回禀神君,这件事非得他老人家回来才能办得成。”
话说完,他双手伸出,分别用力拍了拍刚回来的瞑目王和刚升位成了自家兄弟的苏景,跟着坐地施法,不片刻身形消失。
“神君他老人家金身何在?”苏景问身边三哥。
闭狱王应道:“神君在阵中。”
苏景还没去过那座院子,是以不晓得,院中法阵就是七位冥王轮替结印、围住一座小水塘打坐,根本不见阎罗神君的踪影……除非他老人家在池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