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高采的笑容忽然‘沉’了下去。
笑纹未变、笑容不改,可笑意变了,变得沉稳安静,沉默了片刻兴高采忽又一摆手:“启禀苏老爷,这桩生意是苦差事,可寻得是个无名仙家、此事本身又不值钱,这个价钱不好开啊……不如这样,您不是说还有其他生意要照顾小店么,干脆您都吩咐下来,小的听过后,再去请示东家,一股脑给您开个价钱?”
这次苏景犹豫了一阵,到底还是点点头,自囊中摸出一块玉简,把自己能想起来的、现在找不到的人一股脑列了出来,莫说离山前辈、大小师娘等人,就连南荒老石头、金蟾三阿公、四方头方先子也全都开出了名单,最后又把墨巨灵的事情注入玉简内,他要知道这伙子妖孽究竟是什么来头。
兴高采双手接过玉简,真识扫过后微微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又将眉心舒展开来,重现笑意:“您老的意思小的清楚了了,其他都没问题,但是有两个地方要给您老说明白,其一,这玉中记载的神君、冥王下落,我们不能查。”
“为何?”苏景反问。
“这也是小店的规矩,有关阎罗神君、诸位冥王的消息,我们不能打听,这种买卖不接,请您老务必体谅。”说着,兴高采打量了下苏景的神情,见他并未显现不悦之色,兴高采接着说道:“再就是最后这桩吩咐,墨巨灵的来历,小店也不接和他们有关的买卖,还得请您体谅。对了对了,还要请你放心,又一栈和墨巨灵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您也莫再追问缘由了,小的谢过您老。”
兴高采带着烈,一起对苏景鞠了个躬:“这块玉中其他人物,我们都能接下,替您寻找。您看……”
阎罗买卖不接,墨巨灵买卖不接,其他人都没问题,又一栈会代为寻找。苏景点点头:“算价钱吧。”
“请您稍等。”兴高采带上烈起身离开房间,自己不敢做主,须得问过上层人物。
两个人离开足有一个时辰才重新转回,兴高采对苏景道:“寻这些人,十个甲子为限,至于价钱:一枚太阳一家店,再加上您老、最少一千年。”
这个价钱把苏景说糊涂了:“什么意思?”
“贵客容秉,鄙东开这座又一栈有些年头了,承蒙各方神仙照料,生意还算过得去,东家前阵子就盘算着再开一间分店。再就是您也看到了,这家老店也没点排场,我们东家的原话是……有钱就得嘬,东家觉得自己现在有点身家了,再开分店的时候可不想像这家那么寒碜了,想来想去,要是把客栈开在太阳金宫里那就气派了。本来这个事应该去找三足神鸦,奈何东家年轻时候曾经和一头大金乌抢凤凰女。”
烈接口:“掌柜的输了,咱还一直没有老板娘呢。”
“所以掌柜的有心结啊,想要在太阳里开店又不愿意跟金乌一脉打交道,正好,您也是修持阳火的。”兴高采笑眯眯地:“您莫误会,掌柜的要得不是您现在手上的这枚太阳,他要一枚不是金乌铸就的太阳,可仙天之内,非金乌族类却修习阳火有成、有资格铸就骄阳的,除了您怕也不容易找到第二个了。”
自己的阳火修持,金乌大将留下的小太阳,都被苏景和阳三郎刻意遮掩,但未能逃脱又一栈的洞察。
对方非等闲,苏景倒也不太意外,如实说道:“我修持阳火不假,可炼就太阳非朝夕功夫……”
“这无妨啊,您是神仙,东家是神仙,小的们不才也勉强顶了个仙家名头,大家都仙,最不缺的就是寿命,请您大概交代个时间,然后我们就等着呗。另外请您放心,只要立据成书,我们这边就先开动了,该打听打听该找人找人,十个甲子内肯定帮您把人找齐。”
苏景敲敲面前的桌子,随手指点着客房内诸般‘神奇’:“铸就骄阳只是时间功夫,但这间客栈处处神奇法持,凭我自己,想要把太阳金宫……”
不等他说完兴高采就摇头道:“这一重也请您放心,当您老的骄阳铸就初成形的时候,大东家会派人帮你改造金宫,有关客栈的诸般法持,可能会有麻烦您出手的地方,但主要还是咱们来做。”
苏景再问:“太阳、客栈明白了,‘再加上我、最少一千年’又怎么算?”
“我们东家不懂金乌法度,将来分店落成,不管怎么说都是您铸就的太阳,短时间里还得请您照应着,所以到时候请您做个二东家,帮忙给照应一下,时限为一千年。千年之后您想走就走,绝不敢留;若您不想走,大家不妨坐下来再谈一谈分股的事情。东家说了,最好的情形莫过于,太阳是您的,店子是您的,他就坐地抽头,嘿,现在说什么都还早,将来慢慢您就明白了,鄙东不怎么精明还穷大方,是个很好打交道的人。”
“请您照应一千年,也不是就一定得耗在店里,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太阳分店真要有什么事情,您得伸伸手帮一把,仅次而已了。”
条件一重一重说明白了,若真按照对方所言,苏景实在想不出自己会真正有什么损失,再从头到尾思索一番,苏景望向兴高采:“是不是太照顾我了?”
兴高采嘿嘿笑:“生意做得是个你情我愿,我们东家乐意这就足够了。再说,帮您找几个人,我们又要太阳,又要您千年相助的,其实也不算便宜了。您要觉得合适,咱们现在就立个字据?”
只待苏景一点头,小伙计烈就从袖口里取出字据,早都准备好了,上面一条条清清楚楚,且这份字据上全无花样,写得明白,苏景要找的人里,只要有一个没找到又一栈就白干活,决不再找苏景要太阳。
字据上只有又一栈约束自己的条款,但若帮苏景找齐了人、苏景反悔不去铸就太阳,会如何赔偿只字未提。
“特别克己,又一栈做好自己的本份,您肯定也会给咱们个满意交代,信得过,信得过。”兴高采笑着,言辞是客气的,不过目光里的意思很明白,又一栈从不怕人反悔,他们有这个底气。
字据最末,又一栈已经落印画押,苏景接过笔画押又按了个手印,这桩买卖算是谈成了。比着他之前想象的复杂了一点,但并不比想象中的昂贵。
字据一式两份,大家各自收好,做成一桩好生意兴高采和烈都开心异常,正向再说什么,忽然外面一个声音传来:“烈先生可在么?贫僧还在等待。”
前前后后快两个时辰过去了,彤骨和尚一直等在外面没人招呼,有些不耐烦了。
小伙计烈想也不想,扬声回答:“没这人!”
这算什么回答,彤骨闻言微一愣,旋即笑了:“烈先生是在消遣和尚啊。”
兴高采接下话题,就在房内当着苏景面前,扬声笑道:“神僧言重,我们这些做小厮的苦命人,从来都是被人家消遣的,什么时候也不敢消遣旁人。您老知道又一栈的规矩,又让咱们来绑店内贵客,这不就是消遣我们么。消遣就消遣,小的们命贱,只求神僧能开心就好。”
语气客套得一塌糊涂,可是兴高采这番怪话又哪有丝毫善意。
彤骨和尚并未发怒,也没愣头愣脑地向客栈闯来,声音淡漠:“小二哥不肯做和尚的生意,只怪我自己把事情想得天真了,罢了,罢了。又一栈有又一栈的规矩,和尚不敢乱来;但西天也有西天的法度,苏景小妖非得铲除不可。”
说话间,和尚脚下祥云猛做展阔,化作一道巨大金色云环,将又一栈套在正中,跟着和尚大修摆动不休,一尊尊金身护法神僧显身,算上彤骨一共三百僧侣,分布、结做于金色云环。
再明白不过的情形,和尚们不闯店,但把又一栈包围了,苏景总不能在店里待上一辈子,总有离开的时候。
“神僧这是作甚啊、”兴高采扬声:“您这样一围,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再就是苏老爷刚刚跟咱们谈成一桩生意,这笔买卖有个时间工夫,生意未成之前,小的可不敢让您伤了他,您要是偷偷摸摸地打他,咱们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您这般明火执仗、摆明打杀,小的就实在为难了。”
苏景从旁对兴高采说道:“我先跟和尚说几句吧。”
兴高采笑了:“您老不用担心,小人口中说为难,其实一点也不为难,就凭这个和尚……”
苏景摇了摇头,客房陈设到普通凉菜到皮肉生意再到轻松探出梅大本名,哪还看不出又一栈深不可测,苏景当然晓得大小伙计一点不为难,不过杀灭芙蓉须弥天的是他,这件事情和又一栈无关。
苏景运力,传声外间:“彤骨大师,芙蓉须弥天的事情,你我谈一谈吧。”
“苏景?”彤骨一哂:“芙蓉须弥天遭你屠灭,谈无可谈,你不伏法无以正视听!”
“谈无可谈?”苏景追问了句。
“谈无可……啊!何方凶徒,安敢如此!”彤骨和尚本来神情安稳,重复自己所言,可话说到一半面色骤变,语气中惊怒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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