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心念微动,回头倒是可以向他们打听施萧晓人在何处,至于雇佣打手什么的就不必了。
一桩生意,一场考验,三天时间过去大小伙计恭敬客气,‘又一栈’却稍稍露出一点‘狰狞’,聪明人一叶知秋,苏景自是能看懂这座客栈的颜色。
兴高采话题一转:“托客官的洪福,咱们总算不负所望,探出了梅大先生的真名,这桩买卖钱货两讫,算得圆满了。您找不听大人的事情……”
这个时候,外面忽有一个声音传来:“小二哥可在?”
声音不在客栈中,而是外间乾坤传来的,看来又有客人想投宿。小伙计烈对苏景告了声罪,又对大伙计点点头,身化玄光飞往外间,去迎接新来的客人。
兴高采不受影响,继续对苏景道:“您找不听大人的事情,是不是要交给小店来打理?先得请您老体谅的,这天底下没有必定能成的事情,小店是有些小伎俩,可也不敢就直接给您打包票说一定就能找到人;但要再请您放心,真正要找人的话,找到了、您看赏,咱们给您道谢道喜,万一没能找到,就不敢再收您报酬,算咱们白忙。”
话说到这个份上,人家足够敞亮了,于苏景来说,多出一条寻人途径,也不耽误他自己再继续去大海捞针。苏景点点头:“不听为乳名,本名霖铃,还有个名字…叫苏景,莫耶地仙子,不过她是从中土飞仙的。”
随即苏景又把不听的模样、修行这些事情大概介绍过一遍,最后道:“托请贵店寻访不听,再就是不听之外,还有些人想要拜托你们帮忙寻找。报酬上,力所能及决不推辞。”
生意越做越多,兴高采开口笑,正想说什么,忽然他皱了下眉头,侧耳倾听片刻后对苏景道:“刚刚烈给我传讯,外面来了个趣人,这个人和您老有些渊源啊。”
说着兴高采挥挥手,四壁消失客栈不见,两人面前不远处,小伙计烈正和一个消瘦和尚说话。
兴高采指了指和尚,对苏景笑道:“小的说的趣人,就是这位神僧了。”
苏景根本不认识这个和尚,和尚也完全没发觉兴高采和苏景。
刚刚大伙计挥手,施展的‘穿漏视听’之法,他和苏景看和尚近在眼前,实则双方隔绝于两重乾坤间,这是一手了不起的神通,苏景看了兴高采一眼,并不掩饰面上惊讶。
兴高采最擅揣摩客人心思,应道:“您老误会了,不是小的修为怎样,是这客栈曾得大掌柜亲手加持妙法,这才能穿漏乾坤,看得清楚。”
这边兴高采低声给苏景解释,外间烈则满脸懵懂,问消瘦和尚:“彤骨大师的意思是,您老不住店,只跟咱们做一桩买卖,就是把已经住进店里的苏老爷绑了给您?”
消瘦和尚点头道:“好叫烈先生得知……”
“先生这个称呼可不敢当,”烈双手乱摇,有些惶恐:“大师是贵客,称小的‘先生’实在折煞于我,您还是喊我小二烈或者烈小二吧。”
消瘦和尚一笑:“好叫小二哥得知,彤骨和尚为巡法僧,受命巡护仙天东南十三佛州,芙蓉须弥天是为十三州之一,苏景妖人毁我佛州必须严惩,否则小僧愧对佛祖信任。”
说到佛祖,和尚双手合十,面露虔诚:“贫僧已经追踪他多日了,不料想他躲入了贵栈。又一栈的规矩贫僧有所耳闻,不敢贸然入内打扰了贵栈的清静,这才想和小二哥打个商量、做一笔买卖。只要拿到苏景,价钱好商量。”
打了小的引来老的,凡间仙界都一样,这个彤骨僧人于佛门之中地位颇高,芙蓉须弥天正在他的庇护之下,不过芙蓉须弥天被毁时候他正有其他事情,无法抽身去捉拿苏景,直到不久前他才料理好手上的要紧事情,开始追缉苏景。
话说完,彤骨和尚自袖中取出一串晶莹剔透的念珠递上前:“小小意思,小二哥笑纳,莫误会,这不是缉拿苏景小妖的价钱,只是贫僧对小二哥的尊敬心意。待拿到苏景,贵栈的报酬再另外计较。”
拿了念珠在手,烈小二霍然大喜,假惺惺推辞两下后他把念珠收入囊中,大声喊道:“小的谢过圣僧赏赐,您在这里稍等,小的这就回去办事!”
彤骨和尚眼中也有喜色闪烁,他打听到那个苏景颇为棘手,捉拿此妖怕是真有几分风险,如今又一栈答应出手,付出些宝贝算什么,自己不担风险最要紧。
留下彤骨和尚在外等待,烈小二身化玄光重返客栈,但并未立刻返回苏景的‘天字一号’,而是去了厨房。
没片刻功夫小伙计烈转回苏景房间,手中方盘中托了几盘凉菜,午时将近,他给苏景弄午饭去了。
四碟小菜一壶酒,桌子上摆放整齐。苏景的神情没太多变化,戒备于内、面色如常,但他也不会假装什么,微笑中直接问道:“烈小哥不是答应那个和尚回来做事么?”
“是啊,回来做饭,和他聊会天也不能耽误我侍候店里贵客。”烈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把那串念珠拎了出来:“托苏老爷的福,小的赚了一份外快。”
兴高采自烈手中接过念珠,稍打量就笑道:“这位圣僧出手不俗啊,娑婆独目蛟的禅目珠挺难得,十八颗一般大小穿成一串,算得珍品了。”
娑婆独目蛟是仙天中的一种异兽,唤作蛟其实是三尺怪蜥,体色斑斓面生一目因而得名。娑婆独目蛟稀少,大都智慧浅薄愚钝不堪,但每万头之中,必有一头生来心藏禅意。
生俱禅心的独目蛟自出生起就会爬向西天极乐世界,朝圣之路也是超脱之路,可是宇宙何其广漠,有禅心的独目蛟穷其一生也爬不到,几乎都老死在路途中,能爬到西天去的万中无一。
而西天神圣,真正抵达了西方极乐的独目蛟自惭形秽,不敢再向灵山上爬去,它们会选择一个角落停留下来,一动也不动就用自己的独目静静望着灵山上的佛光,一望万年直至身死。当其身体腐朽、骨血飞灰,一颗永望灵山的独目会化作灵珠,内中饱蕴禅意,于佛家弟子来说是大好宝物。
兴高采如数家珍,给小伙计烈讲这念珠的来历,烈听过皱眉头:“这么说,娑婆独目蛟也算可怜,佛祖为何不来看看它们?”
“这倒怪不得佛祖,你可知每天里往西方极乐去朝圣的妖仙异兽会有多少?佛祖就算什么都不做不可能一一接见。”兴高采摆了摆手:“咳,其他就不说了,这串珠子终归是宝物。”
小伙计烈嘿嘿笑:“宝物再好也不敢独吞,意外之财见者有份。”说话间,他手上微一用力,竟扯断了串珠金丝,将念珠拆散了,十八个颗珠子分成三份,自己一份,兴高采一份,苏景也分到了六颗珠子。
“啊?”苏景惊呼,不为对方平白送自己珠子,只因小伙计烈简直是糟蹋宝物!
十八为吉数,十八颗珠子穿成一串再经妙法祭炼,无论斗战还是修持都有玄灵法度,可烈小二直接把它给拆掉了,念珠一散祭炼法度随之消散,就算重新串回去也再难续从前法持。
小伙计烈此举和打破精美瓷器分瓷片没什么区别。
兴高采笑道:“苏老爷莫怪他孟浪,烈和我情同手足,小兄弟赚钱了想要照顾我这做兄长的一下;且这笔外财又是因您而来、非得又您老一份不可,没法子,只好拆了它。”
六个珠子摆放桌前,苏景不急着伸手去拿。
兴高采大概明白他的想法,开口道:“咱们又一栈虽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但也有一点点的规矩,客人住进了店里,咱们做小厮的除了伺候好您们,还得保得客官财帛无失、贵体安健,高高兴兴地住进来、红光满面地离开去。您看咱家客栈平时都是关着门的,那就是为了防贼防匪。只要在这店里住着,您就高枕无忧,万一有些不长眼睛的恶徒想要进店骚扰贵客,我们拼了小命也要拦下他,甭管他是谁!”
烈点头,加重语气附和:“甭管他是谁。”
兴高采伸手向外面等待的那个和尚一指,继续道:“这位神僧老爷知晓咱们客栈的规矩,不好直接进来找您麻烦,所以他出钱跟咱做买卖……做买卖是好事,可有的买卖咱不敢做啊!就说圣僧老爷这桩生意,这不是让咱们监守自盗嘛,不成不成,坚决不成,苏老爷你就安安心心地住着,兹是小的还活着,绝没人能动您一根头发丝儿。”
豪言壮语过后,兴高采满目庄严散去,重又眉花眼笑:“至于神僧老爷的赏赐…刚您也看见了,烈可没答应他什么,是他觉得咱家的小二哥投了眼缘,非得给串珠子,这要是不收,未免辜负了大佛爷。可是收归收,就像烈所说,不能一人独占,因您而来的外财,一定一定得有您一份,您快收了这些珠子,小的才能安心和您接着谈生意。”
情由明白,苏景不矫情挥手收了珠子,未入囊而是扔进了大圣玦洞天,十六老爷大喜,一条小蛇拨弄着六颗珠子,时而满体乱跑而是上天翻飞,玩得大大开心。
兴高采根本不再去看外面等候的僧人,就此转回正题:“又一栈开店这些年,时时刻刻留意着外面的消息,找人本来不算太难的事情,可这位不听仙子是新上来不久的仙家,在这仙天下没什么根基也没太多关系,咱们这边该打听的一定会去打听,这一重请您放心,不过一来肯定时间漫长;二来,不敢保。盼您老能体恤,寻新仙比着打听梅大先生的真名可要困难得多。”
苏景痛快点头:“价钱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