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里银光化形,如白雪闪亮的一柄狼牙棒,向着苏景的顶盖天灵砸下。
不等狼牙巨棒落下,半空里忽然开出一朵花,巴掌大小、乍看上去有些像海棠,但花儿颜色深黑,瓣间蔓有丝丝赤血魔纹。
花开空气中,跟着那朵花儿变成了一只手,五指修长、指甲干净、关节并不突兀却显得异常有力、五指指尖稍稍有些苍白的手。这只手迎上了、挡住了、稳稳握住了满是毒刺的狼牙棒。
下一刻空气中涟漪掀荡,手掌主人显身,青色剑袍修身、面容英俊目光阴冷的年轻男子......小相柳及时赶到!
总算来了。
失散于幽冥,约定于祟祟山重聚的同伴之中,小相柳最先赶到!来得正是时候,为苏景挡下灭顶一击。
血肉手掌,挡下了凶神的得意宝物,想象中手掌爆碎血肉横飞的情形并未发生。
手没事,正相反的,那根狼牙棒有事,陷落在相柳手中、左右摇摆奋力挣扎,仿佛一条被人抓在手中的鱼。
地宫闭关近三百年,小相柳修宝,一是魔琴琵琶,修成碎空乱障之能;二是黑色魔花炼入右手,他的手就是花,就是宝,毗摩质多罗传承九宝之首,魔花入手。
‘啪’一声怪响,狼牙棒上爆开几条裂璺,竟有鲜血自隙中流出,狼牙棒挣扎得愈发猛烈了,发出了吱吱怪叫声音。
相柳都不去看自己的右手,微皱眉望着苏景:“怎会如此?”
苏景闭目不答,仿佛朽木之人,他正渐渐死去。
拈花在一群凶神围攻中发狠乱打,口中应道:“本就受了重伤...”话没说完,拈花脑袋碎裂,死回苏景身后。赤目立刻接口:“又施展谋力邪法恢复如初...”说到这里他被一头凶神的独角钻穿心,也告身死。
赤目死时,拈花又杀了回来,口中继续:“邪术施展完毕,就是现在的样子了。”
相柳刚刚赶到,不知之前都发生了什么,闻言眉峰一挑:“那还留在这里作甚?为何不撤。”说话间手上怪力滚荡,擒拿在手的雪色狼牙棒暴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号,彻底粉碎。
不等拈花、赤目回答,一个声音自城外战团中心响起:“不能走,非打不可。”
说话之人,苏景。
盏茶多些的沉眠,他终于醒来,面色苍白地几近透明了,嘴角、下颌还残留血迹,如此狼狈了,他还对着小相柳笑,见到失散多日的朋友,他挺开心的。话说完,无需相柳回应什么,苏景猛抬头,昂首向穹宇开声吼叫:“凌天!”
又是凌天!
又见一枚金丸脱口、飞天去。
拈花‘啊’地怪叫:“还能接着来?”
‘凌天’之术能让苏景战力满复,于眼前乱战局面大有好处,可拈花的叫声里不见一丝欣喜...就算三尸不学无术,也能明白这等邪术的反噬,一次都让人受不了,何况接连施展两次。
金丸冲天去,待到九霄时猛做膨胀,看上去与前次一模一样,但当金丸膨胀开来后...炸碎!
一枚金丸崩分为三,而后三道金丸同时胀大,化作三轮骄阳!
三枚金轮各自集结光芒,只照耀苏景一人。
就在阳光加身时候,城下战场中无论敌人还是同袍,所有人只觉一股荒凉、凶蛮之气扑面而来!小相柳就在苏景身边,受这荒凉气势袭扰最重,情不禁向后退开两步,那一刻,九头凶蛇瞳孔收缩、目光如针:他感受的明白,凌天邪术起、苏景何止全盛之力。
此时苏景力量,远胜当初!
不止恢复,且还暴涨。
一日凌天,全力满复;三日凌天,则是三倍修持!这便是金乌天衍之术的神奇所在。
“非要尽快攻下瞑目天都的。你助我拦住追兵,我入城去汇合叶非。”简单交代一句,苏景纵身而起、飞扑三千丈天上浮城。
飞驰中,他还隐隐听到一双稚嫩声音:“孩儿领旨、嗲嗲放心!”
小相柳与乖乖在一起,这一路赶来他能平安无事少遇拦阻,全靠珠胎小鬼为他遮掩生气。来到祟祟山,一双细鬼儿终告团聚,虽然苏景顾不上和他们多说什么,但不耽误细鬼儿主动去领嗲嗲的命令。
随着稚嫩呼喊,一对细儿手拉着手钻入地面,不多久,层层嫩笋破土、化新竹、结翠林,细鬼儿生竹林,驰援沉冤郎与恶人磨。
相柳不爱多说话,苏景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右手一扫琵琶弦,魔音横扫四方,人已分光化影登天去,助战损煞僧抵挡从阳间赶来的六耳杀猕。这个时候,西北远方突然传来沉重号角,与杀猕阴兵那种尖锐凄厉之号大相径庭,隐隐呼喝声随风飘来:虎牙将军常旗子,领兵护驾来迟,万乞恕罪...众同袍,与某破阵!
常旗子回来了。短短几天功夫,他能召集多少人?早已覆灭不知多少年的前朝,所有忠心旧部的后代加在一起又能有多少人?小小一支兵马,法术不精战力不强连旗号都褴褛破烂,可他们还是来了。
常旗子召来的人马与杀猕阴兵大阵相比,小溪见于汪洋罢了,但这支小溪毫不犹豫,冲入大海,杀猕之海。
阿骨王不是瞑目王,苏景的本领担不起他们的性命相托。常旗子和一众旧朝旧部来得盲目了,因为等待的时间太久,当那一线希望乍现,也就显得太明亮太耀目,也就让人失去了最最基本的判断。
何必理会这些缘由呢,等太久了,不想等了,所以他们来了。
......
苏景这边一动,拈花赤目追随身边,那八头杀猕凶神也不理会旁人,急急飞天追赶着苏景,一起去往浮城。
苏景飞上城头时候,正赶上叶非被人家打出来。
二十头杀猕凶神围攻,叶非哪里抵挡的住,身边长剑不断哀鸣散落,叶非早已打得披头散发,左胸伤口又被挣裂,鲜血不断涌出,阴湿了半片衣袍。
叶非的模样实在不值一提,可落魄得就快死了,他的神情也不见丝毫焦急,被凶神从城内打退到城边,是退、但不是败,他看得见天上那三轮骄阳、感受得到苏景身上的雄浑气意,知道苏景又再施展邪术,变得更强大!
所以叶非后退,求与苏景汇合。如他所愿,两位第一代离山弟子汇合于瞑目天都南城楼。自己人汇合,敌人也一样汇合,两个战团合并一处,变成叶非、苏景、拈花赤目合战廿八凶神。
“你那邪门功法挺有意思。”得了苏景支援,叶非的剑团层层收缩,似是要把压力尽量移转给同伴。
“嗯,会越变越强,不过有前后两重反噬。”三倍修持,身体燥热,以前从未体会过的充沛力量,让苏景有些兴奋,阳火冲腾于周身,举手投足道道凶法,甚至他一瞪目、一扬眉、一甩发,都会有烈火结形凶刃、自眼中、眉心、发间射出,杀敌。
叶非继续收缩剑团,借机喘息休整,口中说话不停:“两道反噬?怎么说?”
“后一重不必细说,重伤、大病、修为损丧一类,没什么新鲜...哼。”说到这里苏景闷哼一声,他闪身上前击碎了一头凶神的头颅,顺便撕下另一头凶神的胳膊,有些贪功冒进,撤回时候被凶神一道神通绞下左腿上大片血肉,疼:“但是前一重反噬挺有新意的:生死机会。一枚骄阳凌天,施法后九生一死,刚才没死,还不错;这次三日凌天,施法后七成生机、三成死算。”
叶非想了下,居然笑:“挺值的啊。”
“我也这么想。”苏景被凶神的六棱鬼面杵打中肩膀,皮开肉绽、好在骨头没断,但他掩护住了拈花、赤目的攻势,两个矮子借机将一头凶神活撕了。
此刻几乎收势不攻的叶非突然一声大喝,剑团猛扩散,七百剑暴射四方,杀气与剑气纠缠、弥漫,剿杀得杀猕凶神好一阵慌乱。叶非的剑未能杀伤一人,反倒是苏景趁机反扑,接踵斩杀三头凶神。
叶非哈哈一笑,剑团重新收拢身边,真正的攻势本就打算放在苏景身上的,提前没商量,可同为离山弟子、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恶战惨烈,拼斗不过半盏茶功夫,凶神已被斩杀八头,苏景又拼了一身血,叶非叹气:“我的剑快用光了。”秋疆铸剑二百七十年,叶非此次赴战家底厚实得很,可再厚实的家底也禁不住他动不动千八百剑的向外扔。
“我这里还有千多柄......”
叶非摇头打断:“离山的剑,我不会用。”话音刚落,叶非忽然愣了下,很明显的、在凶神的疯狂围攻下,他居然走神了。
苏景的情形也不比叶非好多少,脸上尽是惊讶神情,举目望向城中通天高塔,心神巨震,以至他的法术攻势都散乱了些。
全靠拈花、赤目拼命,这才挡下了杀猕趁机打来的几道神通。
赤目大怒:“恶战之中,心神岂容旁顾!”骂声响亮,周围那二十头杀猕似也察觉到莫大恐怖降临,彼此呼哨一声转头就走,转眼隐没城中消失不见。
打着半截、胜负未分,悍不畏死的敌人忽然逃走了?拈花眨眼睛,不知是福是祸,那苏景的袍襟下摆擦了把脸:“咋回事?”说着,他也抬头,顺着苏景的目光,向城中通天塔望去。
黑蒙蒙的高塔,看上去并无奇特之处......忽然,那座高塔的塔基处,挑起了两盏巨大灯笼,幽紫色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