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者,肤色白皙、面色痴呆影子和尚。
和尚身后一溜排开九朵灿灿金莲,每朵金莲莲心处几片花瓣柔柔、都包裹着一个面色惨然的小怪物:身体畸形四肢短小、脖子纤细头大如斗,眼睑浅薄一双乌黑大眼突兀,再配上一口歪歪扭扭地尖牙,十足的丑陋。
正是从九个阴姬腹中夺来的鬼胎。
不过比起原来,鬼胎都多出了少许变化:头上香疤九枚、眉间梵篆一点。九个鬼胎都出家、做和尚了。
依着禅宗礼节苏景对影子和尚合十躬身,微笑道:“恭喜大师,收得九位高足,神圣地摩天宝刹后继有人,来日重开山门再振佛光。”
影子和尚看着痴呆是因为记忆混乱,但不影响他现在的思识,摇头:“重振摩天刹,这话说得太远了些,我可不敢想。将它们收录门下只因看他们可怜、由此和尚动了恻隐之心。”
和尚心怀慈悲绝不会错,不过九枚鬼胎也确实身蕴先天灵光,资质不俗。
收徒弟是喜事,尤其是摩天刹收录弟子,不听、相柳、三尸等人纷纷上前恭喜大和尚。
相柳曾受和尚恩惠、不听要为夫君做面子,都有珍贵见面礼送上,三尸可就没那么大方了,不止不送礼还问和尚什么时候摆素斋宴请客庆祝......
和尚出来转了一圈,没待多久身形微震返回王袍去了,赤目眼疾声快对着王袍喊道:“和尚,你把徒弟忘了。”
九个金莲灵胎都被被和尚留在了外面。苏景笑道:“怎会忘记,这九枚灵胎留在外面是要和我试炼一桩法术。”
“什么法术?”拈花替所有人问道。
“灵胎归服于王袍后曾向我呈秉,动法斗战时他们可施展九鬼连阴之阵,若‘皇三叔’再以一道法术加持阵中,阵法还能再生一变:随意送人出入幽冥。”
这本是一道保命手段,一旦遭遇危险,施法既可将望荆王送入幽冥,糖人就算本领再高也不可能追杀到阴间去,堪称万无一失。结果谁也想不到鬼胎都投靠了苏景,望荆王自也逃命无门。
留下鬼胎在身边,苏景是想凭着自己身上王袍和一双细鬼穿梭阴阳的天赋,试试看能否破出‘皇三叔’秘法的关键,如果能成功,靠着九枚鬼胎帮忙,小师叔就要去驭界幽冥转一圈,看看驭人皇和幽冥究竟有什么联系、再图谋什么勾当。
当然还得试一试,这世界的轮回到底够不够结实!
谈谈说说,不知不觉里大半天过去,这时夏儿郎来报城外又有客人来访:轻装简行十余人,为首的青衫薄裙、俏丽少女,大家的老熟人了,炎炎伯的妹子方芳猫。
丫头这就来找小相柳出去玩了。
气候是炎热了些,但天光明媚花红叶绿,算得野游踏青的好时节。
三尸好事,本就不愿在城中待着,当即你推我拉簇拥小相柳出城。细鬼儿、参莲子则是娃娃心性,来到此间也想出去转转,求得苏景许可后,大大小小一群人都由方家小姐带着游玩去了。
刚还热热闹闹的霖铃城一下子就清净了,苏景身边人除了一个漂亮小厮外,全都走得一干二净。
夏家大宅中,苏景对那九个正准备和主人试炼法术的金莲灵胎和蔼道:“刚刚脱开阴姬身体,你等还有些虚弱,法术事情先不急,再回袍中休养一天吧,过两天我们试炼法术。”
九个灵胎得了和尚的点化,混沌脑海中已然升开出一线灵智,闻言一张张丑陋小脸上全都流露感激之色...会如此并非苏景多宽厚,只因旧主残酷苛刻,何时也不曾对它们有过半点体恤,两下对比反差太悬殊了。
苏景心中不忍,将鬼胎收入袍后又特意调遣几道阴风为它们抚身。
不听坐在不远处一张大椅上:“试炼法术推到明天?为何改变主意?”
金乌神识远远播散开去,小相柳那一伙子人登云驾雾,去得远了、都已离开灵识范围;夏儿郎骨血凶狠,但对苏景不敢有丝毫悖逆,未得召唤不敢靠近大宅,远远散开在城边巡逻......
“难得清静啊,”苏景眼睛特别清透,干净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夏家也有床。”
说话间迈步上前,拉起不听的手向后宅走去。
不听‘嘻’地一声笑,由他牵着、跟他走。
苏景脚步不慢,但还没脸用上提纵飞遁之术,刚跨过前堂忽听身后不听笑道:“公子气力不济,走路这种小事交给奴儿吧。”话音落,苏景只觉先是腰一紧、跟着身一轻,被不听打横抱在怀中了。
苏景又惊又笑又别扭:“成何体统?”
“没人看见。”不听不撒手、反倒双臂用力,抱得更紧了,才一迈步忽又‘啊’一声叫,脚下也踉跄了半步:苏景挣扎了——抓她胸。元力没轻重法术不留情,小师叔是正道高人不能胡乱发力伤及无辜,出此下策口中轻轻叹息、满目的委屈。
脚软手不松,胸口遇袭漂亮小厮也不放手,心思不改,抱着公子找卧房,高人无奈,只好把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
“远近无妨,但提前说好,这趟出来玩可不能马上回去。”童棺上,雷动天尊对方芳猫正色嘱托。
赤目与拈花心疼棺材,都站在了小相柳的云驾上,闻言大点其头:“三五个时辰是不够的,怎么也得一两天的游荡。”
三尸其他时候胡闹不停,可心眼里都体恤本尊,晓得苏景、不听难得独处,不打扰、不打扰。
相距雪原争擂才过去不到两天,但坊间已然传遍那件‘惊骇事’,来自白鸦城的糖人夺魁不算、击败阴蜓卫不算,连赤武帝尊都为其仙灵,更看破了望荆王被妖孽附体当场击毙!于离火城周围,‘夏离山’这三个字可比着九霄神雷还要响亮得多、轰动得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夏离山出名、身边一干同伴也都被吹得神乎其神。尤其露面最早的小相柳,坊间猜测纷纷,都猜他还未露真身,多半也有一位仙祖的仙灵相护。
方芳猫这次携了一伙子‘传说里’的凶狠朋友同游,只觉说不出的开心,先痛快点头应下三尸之言,随即又想了想,说道:“此处往西八百里,有一片清凉山,其中主峰清凉峰景色最是宜人。”
清凉峰算得名胜景致,尤其山顶上的天池,潭深千丈水青如碧,不过等闲之人根本不能接近山顶,那里是一处古人大贵族的行原别苑,主人家姓奎,和方家一样都是世袭伯爵,但他们的势力比起方画虎要强得太多了。
古人奎也来观擂,擂战前夕方芳猫自赤炎城中见到奎家女儿,方芳猫一片热心,相请奎家女儿擂后来驿馆游玩,姐妹们好好聊一聊,不料人家一哂,面上优越十足、目光鄙夷隐隐,淡淡一句‘擂后我与家父要去冰凉别苑消暑’打发了她。
如今方芳猫就要带着小相柳去清凉山拜奉闺中‘密’友,扬眉吐气去,让看不起自己的旧朋友来见见自己了不起的新朋友。
旁人哪晓得女孩家的心思,反正她怎么指引大家怎么走就是了。
云驾不徐不疾,方芳猫沿途小相柳指点风土,沿途遇到人烟稠密地方方芳猫都会降下云头,落足于集镇后小姐掏钱请大家品尝当地特色美食,雷动天大欢喜,吃过三顿后就觉得小相柳应该娶了这女子。
不管他们落在哪里,必会引得一阵大乱,一对僮儿如金玉晶莹,三个矮子摞起来不比常人更高,青衣糖人阴冷彪悍,这一群人如此醒目,谁不识得他们!方芳猫乐在其中,浅薄是浅薄,但她开心也来得货真价实。
走走停停,区区八百里行程,一行人足足走了大半天的光景,来到清凉山已是黄昏时分,几个时辰里连吃了七顿饭的雷动天尊觉得该吃晚饭了,招呼着大伙再落云驾,来到山边出一家专营野味的酒寮。点酒要菜众人落座,方芳猫挽起袖子亲自给所有糖人斟酒,跟着举起酒杯对小相柳微笑盈盈,正要敬上一杯,小相柳忽然冷哼了一声:“杀气泄露,这山中的埋伏可不怎么高明。”
方芳猫愣了下,不解:“杀气?埋伏?”
杀气这种东西无嗅无味,但小相柳是什么样的妖物,传承太古凶兽血脉、自有生于山林,未成道前每时每刻都在做着两件事:猎杀与逃避猎杀!凶兽天识再加漫长年头的磨炼,他对杀气再敏感不过。
大山深处,杀气弥漫,虽还相距遥远,却逃不过小相柳的洞察。
杀气从何而来?自然是埋伏。
谁在埋伏,又要伏击谁?方芳猫引着一群糖人来山中游玩?方芳猫反应过来,俏面上颜色骤变:“山里有埋伏?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小女孩慌了,想要辩解但心中惶恐下全然找不到有力说辞,翻来覆去就只有那句‘不是我’。
小相柳又看仔细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下:“嗯,不是你,喝酒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