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章节,仍是两章合一,今天的更新,谢谢大家。)
又是盏茶功夫,第二声沉闷嘶吼传来,第二头墨巨灵伏诛,苏景更占上风。他身后西仙亭全山中,阴阳司的判官与猛差、苏景麾下凶兵得天地两重烈火相助,再加上三尸‘慷慨赴义’,正迅速扳回局面,墨色大军节节败退,被不断剿杀......何须眼光卓绝,任谁都能看得出:黑暗东西大势已去!
一个苏景,纵是本领再大上十倍也不可能扫灭西方杀来的妖魔,但他又怎么可能是一个人?有师兄并肩,有三尸追随,有戚东来不惜修为做天魔解血、有阴阳司判官差官舍命入战、有无数恶狼宁死不退...这才苦苦撑下、拼下了一个局面:我将败亡、但你也山穷水尽。
幽冥一方打得惨烈已极,那些来自西方黑暗的怪物何尝不是气喘吁吁、精疲力尽。
众人戮力同心,才有了此刻的契机:苏景归来、扭转战局的契机!
绝非苏景一个人的功劳,不过......至少风头都被苏大判一人所夺。
苏景这个人,不贪功、贪排场。
烈焰滚滚,金光迸射,此刻西仙亭内外无尽光华,是所有苦战之人的荣光,但这光芒自苏景而来,这是他一个人的:排场!
动用目力、仔细看看,那些穿梭于烈火、因金乌万巢而留下的憧憧人影、千百苏景中,哪个不是在咧嘴大乐满脸欢快。
快活,无以言喻的快活。
不多久,两声惨嚎接踵响起,第三、四头墨巨灵几乎被同时斩杀。
苏景暂时不理会另一边‘火、墨’两个巨灵之争,挟浩浩阳火转头冲向西仙亭,那里才是重中之重。
得本尊入战来,山中烈焰暴涨,又谁能分得清哪一重是天火哪一重是地焰,根本就以勾连一处,化作炼狱,烧、杀!
外面战局已定,只要西方黑暗中没有新的援兵,西仙亭便赢定了,而西方似是业已到了极限,完全沉寂下来、再不见有什么动静......
黑石洞天内,尘霄生深吸一口气,落足于一方礁石:“他还好?”
礁石一边,一个苏景正引动阳火,施展金乌焠真为戚东来疗伤,闻言点头:“师兄放心。”
扶着师兄落地的那个苏景则问道:“师兄还好?”
独战十四墨巨灵,斩杀十个、将另外四头也拖入崩溃边缘...尘霄生又怎么会好,他伤得颇重,但他坐下后摇了摇头:“只是有些累,不妨事。恭喜师弟再得突破,不过......长进得是不是太快了些啊。”
破一境有长进是应该的,可是想苏景这等‘突飞猛进’未免太过惊人。破境前后苏景本领相差天地,这等进境绝非破一个宝瓶境能够成就的,何况苏景的破境洗炼尚未完成、待洗炼后还能有大精进。
“这个...说来话就长了,师兄想听?”
尘霄生笑了起来:“我算是惹祸了,说吧!”
看苏景:双眉微扬双目带彩,面上的兴奋都快结成水滴下来了。攀一阶看一景是少年宏志大愿、如今看到一番大风景,心中自有一份大得意,恨不得说与别人听,只怕身边没人问...尘霄生问了。
“诶,我从头讲与师兄知道。”苏景眉花眼笑,自挎囊里拿出最后半瓶杨梅露。
幽冥之前,尘霄生与苏景见面还是弥天台来离山做迎经大典,这次师兄弟幽冥重逢后,耍混耍横大闹极乐川、随即万里驰援苦战西仙亭,苏景在宝瓶境的修行事情尘霄生全不了解。
说经历,也说修行,少不了一番长篇大论,待他说完褫衍海中经历时,尘霄生就抚掌大笑由衷开怀:“第三阶天地和合里,前后三次异象...烤肉香是珍藏心底的凡人记忆;青灯境是踏入修行的第一步;太阳花则是今时今日的成就象征,循序渐进,好得很啊。三次异象,其实就是三重小小世界,怪不得!”
尘霄生何等见识,一语中的......
苏景的战力真正暴涨,要从他被逐出门宗去往南荒时算起的。
南荒中,最直接的:夺一座烈火世界、收一片老蝎火煞,得此雄厚修元,金乌正法又比着别家功法更重斗战,苏景想不强都难。
但吸敛了厚重元气不过是‘表象’,真正让他有了本质改变是金乌正法的神奇和他自己的造化:
别家修法,冲煞只开下丹田一大气窍;炼就剑刹天乌的金乌正法,苏景冲煞开上中下三丹田另外还引两件洞天法宝。
便仿佛,烈火世界与老蝎火煞如一笔巨款,钱再多也总有花完的时候;而苏景身上多处的那几枚气窍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产业......
修家运功行气,以‘周天’而论。
就以同为金乌正法弟子的樊翘而论,破冲煞境后,樊翘行运大周天是自下丹田为气息始出之地,真元沿经络行走于身、经由三六一正位穴与诸多阿是穴气路,在这个过程里,真元会强化修家的身体,并将诸穴位气路吸收进来的大世界灵气炼化成自己的修元,提高修为。最后真元行走过各处,再回归下丹田,起点亦为终点,一个大周天完成。
再说苏景,五大气窍,同为‘起点’,各起一道真元游走全身,各成一圆而后再五圆交汇,仅此一个差别,同样一个大周天的行运,比起樊翘就要复杂无数。何况,樊翘才开几枚阿是穴?苏景一千零八十阿是穴全开、皆为气路。
若樊翘一个大周天能赚‘二两银子’,苏景一个大周天总能挣上‘八两金子’。
两座火行地冲煞夺元是捡了大笔财富;连开五大气窍是得了赚钱的产业;而大圣玦、黑色石头两件宝物入体就可看做是‘功名加身’了,让苏景有了真正‘飞黄腾达’的基础:
两大洞天气窍与身相合,但又不是他天生气窍,即可看做三合为一,也能想成一化归三。
南荒归来,就修家的小乾坤而言,他炼就了三重地面。
三重地面,自然要应对三重天空,只是苏景那时还不知道,他就没觉得两件洞天穴窍其实是另两片‘大地’。
这倒不怪苏景,主要是他没师父、当初将金乌正法录于帛绢的那位前辈可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家传人里还能出一个‘三重地’的小怪物,自也不可能在帛绢上单独为他交代上几句。
是以苏景在第六境夺罡前,从未想过三地三天三乾坤这回事。
不过苏景的运气好外加够贪心,在摩天古刹夺纯净天外罡火时,把自己那几件阳火宝物全都投了进去,炼了一重天又一重天......一景一景,怎能不看个饱;一境一境,便得修个极致。由此他炼得了三重罡天。那个时候,他想得还是‘两重天肯定比一重天好,三重更好’,没琢磨过三乾坤这回事。
但是话说回来,若非炼化了三重天,功法也不会给他‘过境’,炼不得三重天,他破不了的夺罡境的。
三地之后,又得三天,苏景的大周天再行运起来更加复杂,未下幽冥时连贺余、沈河看了都目瞪口呆,背地里送了他一个‘这小怪物’的评价......值得一提的是,功法行运复杂,和心智也有莫大关系,心智不够就算有了三天三地千零八十阿是穴,也绕不出那么乱七八糟的周天,不过苏景早开心花得心神十立,这事真难不住他。
三地三天有了,宝瓶境的修行也就水到渠成:
完成地归、天擎两小阶、开始‘天地和合’正法行运时,黑石洞天与罪恶天自然而然就被正法勾连、扣合到了一起。
黑石洞天海中藏了无穷剑意,凛然正气;黑狱本就为前辈金乌弟子炼化的好剑,虽然这宝物看上去阴森可怕、被苏景取名做‘罪恶天’,可实际里它是镇压罪恶之地,镇恶既为正,正正相合,自大气意上几乎是一致的,最容易炼合一起。
第一座小乾坤,黑石海连与剑狱天。在褫衍海化境完成,算得正气小天地。
别的修家来说,小乾坤有了,那就破境、宝瓶、洗炼......可苏景不行,就算他想偷懒,正法也不容松动,不给他过,不得破境,还得接着天地和合。
继续行运正法,第二副天地对应,令牌洞天与金风天。
前者是大圣宝物,妖气浓浓;后者虽是阳火罡天,但实际是以‘玉露金风’为元基,金风是大师娘传下的功夫,那风一卷荡阴森无边,这门功法本就带了厚重邪气,一妖一邪,源属相近,勾连为一,算得妖邪小世界,也是在褫衍海结形而成的。
一正一邪两座小乾坤成形,剩下来的事情全不复杂——金乌弟子身体为地、金乌骸骨为天,再以正法勾连、炼他一座阳天小乾坤!
可就是这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出了个大麻烦。
一道巨壑横亘于‘天’‘地’之间:苏景为凡俗,金乌为神物!
冥冥定断,仙凡有别。苏景能把骨金乌炼化成自己的瞬灭一剑、能将其炼成自己的艳阳罡天,却无论如何无法将其真正收容于修行、让这重天与地面勾连成世界。
解决的办法不是没有,两个。下一重,艳阳罡天是黄金屋与骨金乌两件宝物炼成,将骨金乌‘摘’出去,再对黄金屋做一番认真祭炼,让黄金屋独自成天,便可顺利完成第三座小乾坤的结形......可苏景贪心外加不甘心,退而求其次这种事,能不做就不做。
上一重、好办法:以自己的小金乌元神融于骨金乌,如此一来骨金乌与自己的冥冥隔阂当可消除。办法是真好,但骨金乌不受元神小金乌入主......苏景不着急,时间还有的是,慢慢再想办法就是了。
苏景把道理讲得仔仔细细,不知底细之人若撞进黑石洞天,一定以为苏景是得道大修,坐他对面听讲的尘霄生不过是个小小学生。
“新办法还没想出来,阳三郎来了。”说到这里时,苏景不笑了,心念一转,黑石洞天中光明大作,一轮骄阳闪现天空。
看上去,比着阳间世界的太阳要大出许多,无需动用修家目力亦可见其正熊熊燃烧,千万火焰生于骄阳四周,正摇摆不定...可这太阳遍布龟裂,虽炽烈却斑驳不堪、仿佛随时都会崩碎。
尘霄生目力精强,稍作仔细端详便放下心来:裂得狼狈没错,但不是快要碎了,而是从碎得不像样子正缓而又缓的‘愈合’。
“阳三郎来得突然,存亡之际没什么可说的,生死不由她也不由我,拼了就是。”苏景继续道:“我的金乌元神爆碎于她灵台反攻其神;骨金乌化‘千里缺一’之击逆袭其身...没想到的。”
许多事情都是这样:事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可事发后很快就能明白其中道理,原来如此啊,比如苏景的三地三天三乾坤,比如这次与阳三郎搏以性命......
骨金乌化作‘千里缺一’,九百九十九道瞬灭剑其中阳三郎体内,但并未洞穿而去,所有碎片都留在了阳三郎体内。因‘千里缺一’为决绝杀灭,动这一剑,敌人如何姑且不论,骨金乌这件大好神器就此毁灭。
骨金乌是神鸟遗骸、加之被苏景与本源阳火炼化数百年,虽无智但有灵犀养生于体内,它是灵物。崩碎之际即为损丧之际,将死瞬瞬,灵物都会有求生本能。
阳三郎与骨金乌算得同体同源,濒死刹那,碎裂近千片的骨金乌忽得真正的同源气脉滋润,自不会将其洞穿再飞出去,尽数留在阳三郎体内。
只凭骨金乌的碎片,打不倒阳三郎。但又何止骨金乌?元神小金乌于其灵台以自毁办法引动冥冥杀机,重创其神,这一击来得阴狠且暴戾。
阳三郎强,比着苏景更凶猛,可也受不得这内外两重杀灭,神智受巨大冲击、彻底沉迷,身体全不受控制了。
再说小金乌元神,自毁没错,但它曾在褫衍海死太阳中得真正纯阳精髓,毁却不灭,总有一点灵犀长存,只要苏景不死她便永世长存。和骨金乌一样的,这小元神本身没智慧,却是有灵气有本能的,它虚弱不堪时也会急急寻找‘依靠’。
魂灵的依靠是什么?身体。
身体活命的根本是什么?魂灵。
如果在其他地方,濒死骨金乌神剑与虚弱小金乌元神仍不可能融合,可是它们都在阳三郎体内,事情便大不一样了。
阳三郎是什么?活鬼,灵魅。她的法身,于小金乌而言就是肉身、夺其身;同样的身体,对骨金乌来说又是魂魄、收其魂。
至于阳三郎一头冲进苏景体内...哪里是阳三郎要冲,那时她的神志几近泯灭,根本无力指挥身体。是小金乌和骨金乌遭受重创、在杀敌、自保两重本能过后的第三重本能:回归主人体内。
夺身收魂,瞬瞬事情,‘阳三郎’冲入苏景体内它已然不再是阳三郎,而是小金乌残神与骨金乌碎躯抢来的壳子和‘馅’、是相融之后小金乌与骨金乌、是另一头有神有身有浩浩阳火修元的三足金乌,苏景的金乌。
没等苏景弄明白这件事,他自己也昏厥过去。
再之后事情就简单了,神、骨两金乌进一步融合,‘合谋’夺了阳三郎,由此艳阳天与苏景之间的‘仙凡鸿沟’也不复存在,修法为修家本能、行运开来,天地勾连,第三座小乾坤终告成形,不分正邪、无关善恶的阳天世界!
苏景长篇大论,道理繁复,其实落到最后也不过一句话:神、骨两乌本能行事,以阳三郎为媒,完美相融。
阳三郎本想拿苏景来进补,不成想最后却成了苏景的补品。
敢杀便敢认,苏景不惜自毁元神与好剑,本就是为斩杀阳三郎。但他没想过夺力阳三郎更没想过靠来融合自己的两只乌。
三重乾坤结形,又炼化了个阳三郎,但这还不是全部。苏景强,不是强在今天。实力是他一步一步积累而来的。
从第三境如是开始,他就比着同境修家更强,但苏景表现出来的‘强’仍非他的‘真正强’,每次行功他都比别人得到更多,入战时能拿出来的,也不过是那‘更多’的两三成罢了。
本钱雄厚,买卖铺面不大,没有发挥的余地。非得到破境时,这一境的积累、以前诸境的积累才会有个井喷般的爆发。
是以苏景每次破境,都仿佛一步登了天,他自己觉得,这样修行过瘾得很啊。
尘霄生笑容欢畅:“阳三郎呢?被你打灭神魂了?”
苏景摇了摇头:“她的神魂并未散碎,只是受创极重,陷于混沌中,正沉眠,仍在那里。”说着,他抬手指了指洞天苍穹那枚骄阳。
阳三郎的修元即为身体,先成就艳阳天再合并小乾坤,已然成了苏景修为、身体的一部分,此事已无可逆转,就算阳三郎醒来也不过是一缕游魂,再休想夺回去。
尘霄生不解:“还留着作甚,直接打灭便是了。”
修行事情对师兄无可隐瞒,但长辈往事,除非得长辈首肯否则他不敢说的,师父欠了阳三郎一个公道,这公道苏景还不起,但也不会就此翻脸不认账。苏景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
尘霄生不再追问‘为何不杀’的缘由,另又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置它?”
苏景早都想好了,轻松而笑:“来日登仙去,找个没主的太阳安顿她。”
尘霄生吓了一跳:“真这么想的?”
苏景点头:“是啊,怎会有假,真这么想的。”
“要找不到呢?”
“花些心思,看自己能不能炼个太阳出来。”
又仔细盯住苏景看了看,师兄忽然大笑起来......真敢想啊!
飞仙是容易事情?找无主太阳是容易事情?还要炼化一个真太阳......苏景上下嘴唇一碰便稳稳当当的说了出来。
有的想总比没得想好,敢想总被不敢想好,还有,自讨苦吃总比没滋没味的待着好!若不能融身景色中,那又何必去攀那一阶一阶,直接看画不就好了。
师兄大笑声响亮。
笑过之后,尘霄生指向远处,问身边苏景:“你干嘛呢?”
黑石洞天内有三个苏景,一个施法相救虬须汉,一个坐在师兄面前吹牛,远处一块礁石上还有个苏景,正蹲着,对着面前一朵太阳花愣愣出神,口中喃喃不知在嘟囔什么。
师兄这一问,又戳到了痒处,但苏景并没直接回答,笑道:“这事可就大了,等我想好再讲与师兄知道。”
洞天内师兄弟聊得开心,全不影响苏景在西仙亭横冲直闯,简直太开心了:黑色大军正经的疲惫之师,冲杀起来得心应手。
三尸追随本尊身边,口中不停高呼‘妖魔法力无边’‘怪物端的凶猛’‘腌臜东西委实凶悍’‘本座与尔等拼了’之类言辞,仿佛马上就要被敌人打死,手上的殷天子则大展神威,砍瓜切菜。
打杀到此刻,西仙亭大局已定,正是三尸得意开心的时候,忽闻一声惊雷轰荡于山峦,声音响亮不算什么,追随苏景转战八方,贲烈雷霆三尸听得多了去了,根本不会在乎,可是这一道惊雷中又蕴藏了一重威严气意,直摄于心、让人心惊胆战、不想怕却不受控制、不能不怕!
三尸吃惊不小,想也不想一起跑到本尊身后躲藏......这才发现:散了。始终包裹在苏景身边、浓浓的真火灵元散去了。
雷声不是敌人神通,而是苏景的威势绽放:洗炼终了,真真正正结宝瓶。苏景跨过了三劫十二境中的第七境!
三尸吆喝一声,脚下童棺再飞起,三人排成排、自身后转到身前去做仔细打量,才看一眼拈花就失声道:“不是人了!”
的确不是人,此刻苏景根本就是一座白玉雕像,仿佛置身祠堂曾受万年香火供奉...本为莹润身,再得虔诚祭拜添得圣洁光的白玉雕像。
栩栩如生、精美无双之像,但只有神圣意味却不见生机半点,再如何精致也只能是像、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