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玉被杜岳萧背回家,处理完刘绍彤的事情,众人也到了杜岳萧处。
此时朱红玉的衣服也脱了,伤口也洗了,就等着上药。
杜岳萧自然是将自己祖传的好药拿出来给朱红玉上,等着一切做好撤了屋中的屏风。
润夜、金元景、吕明辞、朱占鳌一并进来。
看到朱红玉躺在床上,已经不似刚才痛苦,众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杜岳萧走上前来,对着众人拱手作揖,深深的鞠了一躬。
润夜是个懂礼的,赶紧扶住了杜岳萧。
“杜老板,不用感谢我们,你这样大礼我可要折寿滴。”
杜岳萧特别感动的看着润夜,喉头一跳一跳,感激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吕明辞在一旁看着杜岳萧,再看着床上躺着的朱红玉,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说你们好端端的,不愁吃不愁喝,非要开什么医馆,说自己能治天花。别人才不管你们是可防不可治呢。就要你们治。这次是你朱红玉聪敏,刘绍彤好骗,万幸你们家井里面的确有尸首,拖延了不少时间,下一次怎么办?”
“消消气,现在都过来了。”金元景出来打圆场,吕明辞才佯装自己不生气了。
朱红玉躺在床上更是委屈,心想自己只是想做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怎么就这么不堪了,这样的说辞真让人生气。
但转念一想,又的确是吕明辞把自己给救了出来,他说什么认下就是了。
杜岳萧到底是个聪明人,知道众人今天折腾这样一遭也是乏了,朱红玉身上本就有伤,这个时候说她自然也不好。
“几位,今天处理这些事情太辛苦了!还没有吃饭吧,我让厨房设宴,大家好好吃一顿。”
听到这句话,吕明辞才拍了拍杜岳萧的肩膀,表现出自己很满意的表情。
“这还差不多,我特别特别的辛苦,现在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朱红玉一听有吃得也是馋了,道:“我在床上不方便,想喝你家的小莲蓬荷叶汤。”
众人刚要往外走,听到朱红玉这样一说停下脚步来,他们可没有听说过小莲蓬荷叶汤,只想着听一听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朱占鳌看着趴着的姐姐,也不管姐姐收刑没有,直接就问过去。
杜岳萧见朱红玉说话不方便,便代朱红玉解释。
“你这个丫头在吃上面还真是刁钻!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还记得。”
原来去年瘟疫期间,杜岳萧屡屡上门买截疟丸,杜岳萧有一次让厨子做了几个菜给朱红玉送去,其中就有这道小莲蓬荷叶汤。
“哦?杜老板,说说看是什么东西,这朱红玉被打到屁股开花还想着?”
吕明辞一向轻佻,朱红玉受了伤还要调侃几句,朱红玉也是恼,拿起床底下的鞋就朝着吕明辞砸过去。
结果被吕明辞顺利躲开了。
“红玉,你这个丫头太顽皮了。”说着,杜岳萧捡起来朱红玉的绣鞋,给她摆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又一边说道,“其实这是一道私房菜,据说前任苏州织造家里富贵满门,在吃得上面就格外的注意,也追求一个雅趣。于是从打造模板的工匠那里打了一套荷叶、荷花的模子来,又将鸡胸肉用鸡蛋调了,装入模具中蒸熟。而后再用金华火腿调高汤出来,将鸡肉茸的荷叶荷花和莲子炖煮。”
听到这里,吕明辞感慨道。
“哟吼,朱红玉,你的口福不浅啊,我也算是京城中稍稍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吧,也没吃过这样精致的东西,反倒是你想。”
朱红玉趴在床上有点恼火,听着吕明辞的调笑更是恼。
“杜老板,谁让你同他说了!”
润夜和金元景一听这道菜的做法,连连摆手,这道菜太过于荤腥了,实在是没法吃。
当然,润夜是拒绝的,但是金元景还是想要尝试一下。
毕竟——肉是真的好吃啊!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东西了。红玉,我让厨房给你做,尽快端上来,这里还有几位客人,我赶紧设宴要紧。”
朱红玉“切”了一声儿,冲着他们摆了摆手。
“去吧去吧,少吃点。”
几个人簇拥在一起离了朱红玉暂居的客堂,一下子又冷清了下来。
朱红玉看着烛火,看着幽暗的灯笼,才意识到她真的自由了。
虽然说并没有当初想的那样爽快的出来,甚至还在即将胜利的时刻挨了板子,乃至于这个县官是如何倒台的她都不知道。
但是,结果是好的,世间之事往往都看结果。
朱红玉斜着睡着了,再被叫醒的时候,她闻到了好闻的羹汤的味道,这味道沁入心脾,一下子她就醒了。
而面前端着汤碗放在她床头的人,朱红玉仔细才看清,是个故人,熟悉而陌生。
“润夜,你怎么来了?”
润夜腹诽自己怎么不能来,便将汤碗再端了下来,坐在朱红玉的床边。
“来,喝汤吧。”
朱红玉朱红玉用胳膊撑起来自己的身子,由润夜喂着抿了一口汤。
尤想起来当年自己肝气瘀滞,是润夜开了药之后给她喂下的。
真不知道是诅咒还是上天的眷顾,润也总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出现。
喝完一口汤,朱红玉砸吧砸吧嘴,觉得好喝,又要喝时,却被润夜给拦住了。
“少喝点吧,这样荤腥的造孽。”
“我不。”
朱红玉一下子就恼了,润夜赶紧又给朱红玉盛了一口,朱红玉这才消了气。
润夜的手,还是一如往日那样细长,可能是因为这几个月东奔西走的缘故,食指下面的地方,有一道茧子。
手也不像以前那样好看了。
润夜见朱红玉盯着自己的手出神,有点尴尬,又盛了一个莲子喂给朱红玉吃。
咽下了这一口羹汤,朱红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的肝气不畅,所以总是叹气,有时间还是要好好调一调。”
朱红玉“嗯”了一声儿,似有若无。
而后她撑着手,微微斜着看着润夜。
烛光下的润夜,一双眼睛颇有神采,虽然是凤眼,不显得大,可是也是极好看的。
很快,润夜的眼睛瞥了过来,发觉朱红玉在看自己,有点慌张。
“怎么了,我脸上不干净?”
朱红玉心想这人怎么就喜欢扫兴呢,看他是因为他好看啊。
“都说神满不思睡,神萤就会内敛,看润道长的眼睛却没有内敛,炯炯有神的,真是修行不到家啊。”
润夜承认,朱红玉说得对。
这几个月以来,疲于奔命。
又担心正月初三见不到皇上,又碰到了朱红玉困守宝鸡的事情,又是朱红玉在云梦镇被劫持的事情。
这还不算朝云观住持张愈虔的后续处理一堆事宜。
哪里还有时间修行,最多就是一个疲于奔命的俗人而已。
“一直以来,我都是个修行不到家的。”
“哦?”朱红玉泛起一丝恶趣味,“您不如说说自己哪里不到家吧?”
“因为……”
润夜将手中的汤碗一下子摔到朱红玉的床头柜上,烫红的双手炽热,一下子捏住了朱红玉的脸,吻了下去。
时间,停滞。
思考,停滞。
世界,停滞。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多久,两个人分开。
朱红玉知道这不是初吻了,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润夜的心意,他真的是爱着她的,但这份爱太沉重了。
也想起来前世的一句歌词。
“既生苦难我西行,何生红颜你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两个人现在不就是这样吗?
润夜要担起来整个玄门的重任,在修行的路上越走越远。
出身决定他必将走上这条路,十二岁的大变故本能让他脱离囚笼,上天却在这个时候给他开了一个大玩笑,那就是让他被一个道士捡到。
他从十二岁那年从了自己的师父,那是无可奈何的从了韩同玄的信仰,之后就被朝廷发现了身份。
爱情,对他们来说是那么质朴纯粹的东西、是那么唾手可得的东西,是本该爱就是爱。说出来在一起就好。
多么简单的事情,在润夜这里变得不简单。
接吻之后,润夜满脸通红,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而后,朱红玉笑了,笑他真是个傻瓜。
“我轻薄了你,你朝着朝廷告发我吧。我是一点也不想做道士了。”
润夜说着,耍起了无赖,朱红玉也是笑了。
“跟朝廷说了,朝廷最多是让我死,而跟你没有一毛钱的关系,谁让这年头百姓命贱。培养你才有前途啊。”
润夜不说话了,嘴里“呜呜”的想要说些什么。
朱红玉轻轻地抬起手,紧紧地牵住了他的手,就像是一场仪式一般。
“世人皆认为拜堂就是成亲,可是我不这样觉得。”朱红玉俏皮的说道,“我觉得,所谓拜堂,不过是拜访了香炉,供奉了天地爷的牌位,跟天上地下都说一声儿。可是我听说,道士在天上是有官职的,你这样有身份跟上面说也不好。”
“那我们……”
润夜一下子有些失落,仿佛最后一条想要拜私堂的打算也没有了。
“既然如此,人间事人间了。我和你只有这一生一世,说什么永生永世的话骗鬼,这辈子有缘就这辈子在一起吧。不强求天上地下知道,我愿意一辈子守着世人眼中的露水情缘。”
润夜苦笑一声儿。
“金元景呢?”
朱红玉突然间沉默了,此时她觉得自己真的特别渣。
爱润夜嘛?爱是真的爱。
爱金元景吗?也是真的爱。
两个人给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可都是真爱。
如今润夜在这里,她不想骗润夜。
“对金元景来说,我也是真的爱他。你们俩,我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