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夜和金元景表面上装着一点也不好奇,其实心里比谁都要焦急。
他们走到有灯光的地方,将两个食盒放在刚才收拾好的桌子上,一前一后掀开了食盒的盖子。
没有想象出的香味扑鼻。
润夜看见了那一道阴阳汤羹,金元景看到了渍榔梅花。
说实话,两个人看到如此普通的东西的时候,还是对皇帝的御膳大失所望。
朱红玉挤到二人中间,看着他们食盒中的菜肴,一下子笑出了声儿。
“什么嘛,我还以为皇帝很大方的,吃得都是琼浆玉液,结果就是这玩意儿,哈哈哈哈哈!”
朱红玉的笑声,让两个人觉得更丢脸了……这完全就不应该是皇帝的赐菜,一点也没有什么吸引力,且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
润夜和金元景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皇帝打上了“穷鬼”的标签。
“所以说,做皇帝也没有什么好的,吃的也就这玩意儿。”
朱红玉一边编排着什么,一边去厨房拿了勺子和筷子来。
等着朱红玉将筷子和汤羹拿来,众人还是站在原地,可能是琢磨着饭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金银财宝,这才是皇帝赏赐的东西,
“好了,你们看也看不出来门道来,大家都尝尝看吧。”
说着,朱红玉就把汤羹和筷子放在桌上,随用随取。
润夜拿起勺子来,在汤羹中寻找着什么,当然并没有什么皇帝赏赐的东西躺在碗里,这让润夜更加绝望了。
无奈,他只能舀了一勺放入口中含着。
只当是尝尝味道了。
“真难吃。”品味良久,润夜发出了感慨,紧接着,金元景也发出了感慨,他的腌渍榔梅花是真的不好吃。
怎么皇帝会喜欢吃这样的东西?
显然,理想很丰满,先是很骨感,以前金元景和润夜可能还对皇上的生活有一丝丝的憧憬,但是现在,他们觉得做道士挺好的。
眼见着吃完菜,时间也不早了,润夜和金元景交换了一下眼神。
“各位,我和金道长今天就要离开了,实在是对不住了。”
听到这话,朱红玉的确有点不开心,她实在是想不出来,金元景和润夜有什么可忙的。
“二位是要去做什么啊?这大过年的,又是年三十儿。”
润夜温柔的对朱红玉解释道:“大年三十儿我和金道长自然是要赶紧回朝云观,准备迎接皇帝的銮驾,对不对?”
朱红玉更是奇怪了,当然这也不怪她,她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回事。
“是这样的,每年皇帝在正月初一的大清早,都会先来到朝云观上香。皇帝上香之后,文武百官紧随其后。我们今天能从朝云观出来,也正是借了紫袍道士的身份和担保,要不然怎么可能待到现在。”
朱红玉心里真是一阵委屈,她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诉苦去,怎么道士这么讨厌啊。
“好吧,那你们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
朱红玉说着这话嘟着嘴,占鳌倒不小家子气。
“二位道长,我送你们出门,年三十儿的,姐姐也不方便出门了。”
说着,占鳌和金元景、润夜离开了宅邸,而朱红玉的委屈又有谁能懂。
卫元和琥珀看着小家子气的朱红玉,觉得自己是不是花了眼。
要知道,在家的时候,朱红玉最是说一不二的人了,女孩子该有的小家子气,她一点也没有,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说道金元景和润夜要走的时候,一下子就生气了。
“姐姐,这年三十儿的,千万不要置气。走走走,咱们玩个好玩的去。”
朱红玉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只能委屈的妹妹走入屋中,刚走出去几步,琥珀又叫上卫元一起进屋玩。
这一晚,是年三十儿,是不眠的一夜,同样对于阙昊易也是一般。
丑时,皇帝起床,寅时梳理毕,出宫门。
卯时初刻,前往朝云观。
朝云观在汴京郊区,整个杭州的西侧。
在这里,是一大片荒无人烟的芦苇荡,于芦苇荡之中,开出一条通向朝云观的道路来。
远远的,可以看见江南独特的门楣,重檐式的建筑,娇俏的屋檐边角高高耸立起来,对着夜空露出微笑。
匾额挂在二重檐之下,蓝色的底板,金黄的字体。
“朝云观”三个字中规中矩,只是旁边写的名字不忍让人多读一遍——纪于之。
这个富含着争议的名字,此时朝着皇帝也像是屋檐一般敞开笑容。
阙昊易的龙撵缓缓前行,朝云观的一重门早已打开,可以看见朝云观里面灯火通明,各个殿堂都点燃着蜡烛。
龙撵到了一重门时,停下。
皇帝下撵。
阙昊易走到门盈之下,看着那匾额上中规中矩的字体,又看了看纪于之三个字,很是满意。
他会心一笑,朝着门内走去。
进门正对的,一般都是灵官殿,灵官殿也是皇帝阙昊易偏爱的神仙。
现任的朝云观主持名叫张愈虔,汴京人士。
自幼出家,一开始就被引荐到了朝云观,后来一直在朝云观,被历任主持所喜爱,后来他就接任成为了朝云观的现任主持。
张愈虔看到皇帝,连忙抱拳行礼。
“参见吾皇。”
“诶,今天朕是来拜神的,不许讲这么多虚礼。”
说完,阙昊易就朝着第一个殿堂中走去。
“授命三清降鬼祟。镇守法坛之中。”
张愈虔为阙昊易点燃了三根香,捧到皇帝的手中,皇帝拜完三拜之后,将点燃的香递给张愈虔,张愈虔再将点燃的香插入到香炉之中。
阙昊易朝着神像拜拜,又叩首,眼中尽是虔诚。
张愈虔绝对不能理解为什么阙昊易会用这样的眼神,因为他在长久的侍奉过程中,发现神明并不会庇佑任何人。
无论是特别虔诚的,还是不怎么虔诚的,他们都有自己这辈子定好的命数,而如今拜神,没有一点用处。
当然,这些张愈虔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这都是他内心中最卑鄙的想法。
阙昊易拜完了灵官爷,而后就是穿过灵官殿,朝着玉皇殿走。
张愈虔伺候在他的身旁,举止很是小心,伴君如伴虎。
阙昊易停下脚步,他看着黑黢黢的天空,环视了一下庙宇四周。
“愈虔,最近朝云观怎么样?”
张愈虔赶紧走上前来,对着阙昊易行了一礼。
“回皇上的话,一切都好,今年住庙的道士羽化了十二位,新进三十六位。”
“十二位,比去年多了一位啊。”阙昊易的语气有些不满,但是张愈虔心中早有应对的话语。
“朝云观是天下第一福地,又是福地中的第一丛林。这个地方是最合适修行的,想必是老修行们都被天庭招过去了吧。”
“是啊,留在人间就是受苦,走了好。”阙昊易感慨了一番,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道士的死亡,让他对生死有了一丝恐惧。
张愈虔看出了皇帝的顾虑,但是他一点也不担心,自然有自己巧舌如簧的办法。
“皇上,您是真龙天子,为阳间的神明,管理万民之首。所以您当然是万岁千秋。”
阙昊易笑了,说实话他怎么也想不出来,一个道士是怎么养成了这样灵活的拍马屁的习惯的。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能每一个坐在这个位置上的道士都会改变,变成宫中宦官一般的模样。
若是有一个不会变的就好了,他这个皇上,还是喜欢听一些中正的言论,看不上这般恶心的东西。
“你说的很好,嘴也十分灵巧。”
讲完这话,皇帝参拜了玉皇殿。
穹窿之下,万天之中,玉皇赦罪大天尊的威严,充盈着殿宇。
阙昊易仰头看着玉皇的神像。
一个是人世间的皇帝,一个是玄穹上万界圣真。
身份上巧妙的重合,在阙昊易眼中则是这辈子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绝望的仰视着神像,就像是自己从未拥有过世间荣华。
这是极可怕的。
“香。”
张愈虔乖巧的将香火点燃,甩灭之后递给阙昊易。
这位人间的皇帝看着香火,无奈的低下自己的高傲的头颅。
是的,他永远没有办法成为最低等的神仙。
也许一局终了,他进入黄泉路,还是由着黑白无常引路,走上漫漫黄泉路。
那个时候,纪于之会不会在天上笑话他,笑话他的无能,笑话他没有本事。
皇帝拜完,叩首。
整个过程很是严肃。
拜完之后也没有说什么话,他心里思绪万千,但是没有一句话是能对张愈虔说的。
最后,是三清殿了。
皇帝实在是不想再让自己的精神再受一次打击,他高估了自己的内心。
拜完玉皇,阙昊易真的累了。
不似刚才宴会时的劳累,有一种劳累是感觉自己瞬间变老了。
那是一种无助,是朝着死亡而行,再也没有生路。
张愈虔陪着皇帝离开,他看出来皇帝累了。
阙昊易走到朝云观门口,门口已经站着数不清的文武官员,等待着拜谒。
“愈虔,你伺候的很好,朕再送你一座庙,汴京西头有一处金龙观,听说谭水尽时现真龙。你代管一下吧。”
张愈虔知道,这是皇帝惯用的手段,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异的时候,就让他去镇场子。
这还是和往年一样,没有变化。
“对了,天花灾异,牵连众人。今年是时候举办罗天大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