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巧俏丽的鱼骨马尾辫,脸上不施粉黛,满满的胶原蛋白就足以看出女孩年轻且姣丽,一双星子似的大眼睛在客厅的水晶吊灯下显得熠熠生辉,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有两个可爱的酒窝。明明是一个挺软萌的姑娘,偏偏身上穿了一身英姿飒爽的橄榄绿军装,于是整个人又增添几分巾帼女子的气息。
可不就是战祁的亲妹妹,战姝。
松开手上的行李箱,战家小妹像是归了巢的小鸟儿似的,一下扑进了战祁怀里撒起娇来,“大哥,我都想死你了!”
见到自己最宠爱的妹妹,战祁脸上也有了难得的温柔和怜爱,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回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我好派人去接你。”
战姝在医学院读了两年之后就入了伍,现在是一名部队的军医。当年战祁其实死活不让她入伍的,觉得一个女孩子去部队太苦了,可战家小七偏偏不信那个邪,瞒着战祁,在四哥战嵘的帮助下偷偷入了伍,她去部队那天,战祁心情抑郁到了极点,甚至都没有去送她。
用战峥的话来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那天那么难过是要嫁女儿了。
“嘿嘿,想给你个惊喜嘛。”战姝眯着眼笑着,转头才看到旁边的宋清歌,立刻瞪大了眼睛,“嫂子?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俩复婚了?”
话一出口,周围的气氛都变得有些诡异,战祁皱了皱眉,呵斥道:“小姝!不许乱说话!”
宋清歌也有些尴尬,笑了笑道:“小姝,好久不见了。”
“呃……是,好久不见。”战姝看看自家哥哥又看看她,有些懵逼。
怎么自己就在部队呆了小半年,这外面就跟过了几千年似的,什么都变样了?
先前躲进屋里的琴姨也走了出来,看到她立刻眉开眼笑,“七小姐回来了?我这就上去给您收拾屋子去。”
“谢谢琴姨。”战姝甜甜的笑笑,忽然瞥见了茶几边上写作业的知了,有些惊讶的问道:“大哥,那是谁家的小孩儿啊?”
宋清歌这才想起来这茬,连忙招呼知了过来,“知了,这是小姑姑,快叫人。”
知了礼貌的鞠了一躬,“小姑姑好。”
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立刻让战姝心都萌化了,连连应了好几声,看着孩子的岁数,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盯着战祁问:“大哥,这小丫头不会就是当年的……”
此话一出,周围都安静了,战姝立刻明白自己已经猜的差不多了,这也就能解释宋清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战姝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姑娘,看他们俩人之间气氛不对,特别是战祁脸上还余怒未消似的,心里便猜到了两个人大概是又吵架了,结果被她突然回来给打断了。
好一会儿,战祁才问她,“这次回来呆多久?”
“不会呆很久的,七月十五给爸妈上个坟,参加了五哥的婚礼之后我就走了。”
战祁有些不满了,“部队里又不是就你一个医生,怎么不多呆一段时间?是不是老马又扣你的假了?回头我给你们师长反映一下情况。”
“别别别,大哥,我的亲大哥,您千万别打。”战姝连忙制止他,“跟别人没关系,是我自己有点事,不能呆太久。对了,我四哥回来没有?”
“老四说过后天就回来了。”战祁怨念的盯着她,“你怎么每次一回来就先问你四哥?到底我是你亲哥还是他是你亲哥?”
宋清歌转头看了他一眼,所有人都知道战祁最宠爱的就是这个小妹,似乎也只有在战姝面前,他才会放下自己的架子和脾气,变成一个最普通的大哥。
“哎呀,你怎么一把年纪了还吃这种醋?幼稚!”战姝白了他一眼,察言观色了一下情况,又柔声问知了,“小美人儿,洗澡了没有?跟小姑去洗澡呗?”
她太知道自家哥哥是什么性子了,他发起脾气的时候可不管周围有什么人,为了避免他们一会儿再当着孩子的面吵起来,她还是赶紧带着这个小家伙远离战场比较好。
知了本来也在等宋清歌回来,战姝这么一说,宋清歌便点头道:“跟小姑去吧。”
看着战姝拉着知了上楼去了,宋清歌也觉得自己很疲惫,叹了口气便也朝着楼上走去。
宋清歌洗澡出来之后,战祁正坐在床边抽烟,缭绕的烟雾映衬的他脸色有些晦暗不明,尽管亲妹妹回家冲淡了他方才的怒火,可是也看得出他此时心情依然不大好。
他既然心气儿不顺,宋清歌自然也是能躲就躲,吹干了头发之后便准备上床睡觉了。
然而她刚掀开被子一角,一个东西就朝她砸过来了。
“把这个换上!”战祁面无表情的命令着。
宋清歌怔了怔,有些疑惑的展开一看,却发现是一件黑色的真丝睡裙,裙子不是很长,大概也就是到膝盖边上,胸口还是蕾丝的,妖娆又性感的款式。
为了能保证平安度过和他睡在一张床上的日子,她这几天都穿着很保守的长裤长袖的秋季睡衣,甚至连胸.罩都不敢脱,晚上热的冒汗都不肯换。现在为什么要穿这个?
宋清歌攥着睡裙,讷讷地说道:“我……我穿我自己的就挺好的,不用换了。”
战祁微微眯眼,压低声线道:“你是想自己脱,还是让我给你脱?”
眼见他已是发怒的征兆,宋清歌终于道:“我不想穿别人的衣服。”
这里曾经睡过姚柔,他的房间里随随便便就能找出一件女人的衣服来,难保不是别人穿过的。她虽然贫穷,但还没有穷到要捡别人的衣服来穿的地步。
她的话在战祁耳中却成了她介意姚柔的意思,这个女人,看来也没有她面上表现的那么毫不在乎。
战祁脸色微有缓和,可是嘴上却不饶人,“那是新的!你眼睛瞎的?”
宋清歌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吊牌还在上面挂着,victoriassecret,她曾经最常穿的牌子,甚至连尺寸都是一模一样的。
心知自己今天大约是逃不过了,宋清歌叹了口气,无奈道:“那我去浴室里换。”
“就在这儿换!”战祁恼了,提高声调喝道:“你身上有哪一处是我没见过的?睡都睡了两年了,用得着在我面前遮遮掩掩?”
一想到她防贼似的放着自己,战祁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宋清歌被他吵得头都有些发闷,不想再这样争执下去,只好背过身将睡衣脱下来,而身后,战祁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像一束红外线一样追在她身上。
莹白的背部暴露在空气之中,她躬身的时候,背上的肋骨都凸显出来,就像是骨架子外面裹了一层皮一样,几乎能数的清她到底有几根骨头。瘦成这个样子,就知道她这些年是真的过得不好。
按照他的要求换上他给的睡裙,宋清歌才转过头,颇有些无力地问他,“这样可以了没有?”
黑色的细吊带睡裙包裹在她身上,愈发显得她肤白胜雪,一对绵软在蕾丝的衬托下十分魅惑动人,特别是她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让她有了一种慵懒不羁的美,战祁的喉结重重翻滚了两下,只觉得下腹莫名一紧。
先前只是不想让她穿着一身老姑婆似的保守睡衣,可是现在看她换成这样,他又有点后悔了。
这个女人,简直好看的该死!
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战祁急忙别开眼,粗声道:“睡觉。”
这两个字总算是让宋清歌如获大敕般的松了口气,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怕他又会怎么样,她几乎是贴近了床边的,稍稍动一下就能掉下去的地步。
女人洗过澡之后诱人的体香和清新的洗发水味就像是丝带一样缠绕在战祁的鼻息间,他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宋清歌,大半个背部赤裸着,像是一块晶莹的白玉。
越看就越是心动,下一秒,他已经不受控制的一把将她拽进了自己怀里。
“啊——你干什么……唔……”
话还没说完,嘴上就被他温热的唇堵了个严实,战祁有些急切的在她口中肆意掠夺着,手也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在她窈窕的曲线上游走。
又深又长的吻让宋清歌几乎都有些喘不上来气了,一处火热就抵在她的腰腹上,宋清歌吓得脸都白了,瞪大眼睛惊慌地看着他。
不知道吻了多久,直到宋清歌觉得自己嘴唇都有些发麻的时候,战祁终于松开了她的唇,紧紧地将她箍在怀里。
“战祁,你,你冷静一点……”宋清歌止不住的战栗起来,声音都有些发颤了,“我,我还在那个,你不能……”
她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如果她生理期他还敢用强,那她真的会恨他一辈子的。
“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我!”战祁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粗声粗气的呵斥她。
宋清歌胆战心惊的缩在他怀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慢慢软化下来,她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也落了下去,就这样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平稳的呼吸声渐渐传来,战祁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人,视线触及黑色睡裙包裹着的深邃沟壑,他喉头一紧,动作轻缓的松开她,转身进了浴室里。
真的是奇怪,从前他也不觉得自己对这个女人有什么反应,怎么现在却变得越来越没有自制力了?
*
一晚上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去了,好在什么都没发生,宋清歌也算是松了口气。
第二天清晨,宋清歌下楼的时候,战姝已经和知了坐在餐桌前开始吃早餐了。
听琴姨说,昨晚知了是和战姝一起睡的,经过一晚上的同床共枕,战小七似乎已经和知了拥有了革命战友一般的情意,一大早姑侄俩就坐在一起乐呵呵的聊着天。
看得出战姝是真的喜欢知了,而知了也很喜欢这个有点不着调的小姑姑,总之两个人相处的不错。
战姝今天穿了一件宽大的t恤,下面是一条牛仔热裤,脱了军装,换上普通的日常装,她也终于有了她这个年纪的姑娘该有的青春明媚。
宋清歌笑了笑,主动打招呼,“早,小七。”
当年她和战祁结婚的时候,战姝是唯一一个肯和她站在统一战线的战家人,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肯支持她的人。
见她下楼,战姝一边往嘴里送了一块黄桃,一边打招呼道:“清歌姐,早啊。”
她还不懂事的时候就没了父母,是这个大哥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的,战祁为了他们兄妹受了多少苦,她心里太清楚了。所以作为妹妹,她没有别的想法,唯一的期盼就是大哥能过得好。
和几个哥哥不一样,她对宋清歌的恨倒并没有那么深。大约是出于亲妹妹和一个女孩敏感的心思,她看得出宋清歌是真心爱着她大哥。他们结婚的时候,战姝年纪不大,还在读中学,战祁时常不在家,都是宋清歌在照顾她。第一次接到情书的慌乱,第一次喜欢一个男生的心动,第一次被拒绝的单恋,这些都是宋清歌见证过的。
或许是因为她年少时也单恋过男孩子,所以她能理解宋清歌的悲哀和无奈。宋清歌对战祁的等待和痴情,别人或许看不到,可跟她住在一起的战姝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战姝太知道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宋清歌,大约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那么掏心掏肺不顾一切爱着战祁的人。哪怕是他那个过世的初恋白苓都未必能做得到。
刚坐下来没多久,战祁就从楼上下来了,后面还跟着走一步扭三下的姚柔。
两人一同落座,姚柔立刻挤到了战祁身边的,自从宋清歌搬到主卧之后,她的危机感就强到爆表,甚至恨不得按个雷达在战祁身上。
一坐下,战祁第一句话便是关切妹妹,“昨晚上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还是家里的床舒服,比部队的硬板床好多了。”她说着灌了一大口豆浆,笑眯眯看向姚柔,“呦,姚姐儿,你还在我大哥身边呐?”
一句“姚姐儿”,让姚柔瞬间说不出话来了。
她知道战姝是故意恶心她,“姚姐儿”通“窑姐儿”,听上去好像是在客气,其实是在骂她。
但她能怎么办,在这个战家集体宠爱的七小姐面前,哪怕是战姝扔了狗便便在她面前,她也得咬牙吞下去。
抽了抽嘴角,姚柔干巴巴的笑了笑,“小姝回来了,好久不见。”
“不见挺好的,眼不见心不烦嘛。”战姝依旧是笑意不减,一脸单纯无害的看着姚柔,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带刺。
战姝不喜欢姚柔,又或者说战祁身边那些不三不四的莺莺燕燕她都不喜欢。那些个女人缠着战祁是为了什么,想都不用想,每次那些女人曲意逢迎的讨好她,她就觉得膈应的不行。
她曾经也劝过战祁不要这样自甘堕落,可战祁任何事都能宠着她顺着她,唯独在这件事上,他不许战姝多一句嘴。
姚柔恨恨的咬了咬牙,战姝还觉得不解气,又转头对战祁可怜巴巴的道:“哥,我不舒服。”
“怎么了?是不是昨天下飞机吹着夜风了?”战祁闻言立刻放下筷子去摸她的脑袋,一脸的关切,“还好,不烧。要不等一下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就是姚姐儿这香水味太浓了,我连豆浆的味道都快闻不出来了,所以有点难受。”她说完,眨巴着眼睛看向姚柔,人畜无害的看着她道:“姚姐姐,能不能麻烦你上楼去吃啊?你在这儿呆着,我有点反胃。”
“你!祁哥……”
姚柔气的脸都青了,刚想向战祁求助,却见他直接面无表情的道:“回你房间吃去吧。”
心知在这里也讨不到好,姚柔气哼哼的拿了两片面包,端了一杯豆浆便上楼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战姝得意的挑了挑眉。
战祁很清楚她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但是也懒得去拆穿她,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餐道:“明天就是七月十五,你早晨早点起,要去迎安园给爸妈扫墓。”
话题陡然变得有些沉闷,战姝轻轻“哦”了一声。
“还有,你也来。”话锋一转,战祁忽然看向了宋清歌。
“我?”她有些莫名,“为什么我也要去?”
“宋擎天当初是怎么害我家的,不用我给你重复了吧?”战祁看都不看她一眼,面无表情道:“明天你给宋擎天上了坟,就去我父母墓前谢罪,这是你作为宋擎天的女儿应该做的!”
他说完就拍下筷子起身准备去公司,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过。
*
农历七月十五,也就是俗称的鬼节,道教成为中元节,佛教称为盂兰盆节。
或许是因为天都知道这一天是比较沉闷死寂的一天,于是从昨天夜里就下起了大雨,当天清晨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不停下着。
宋清歌换上了一身黑色的正装,又给知了换了一条黑色的小裙子,小丫头有些不解的问道:“妈妈,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她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去见外公。”
因为战祁要看着她,所以便让战姝和老四一起走,他自己开车带着宋清歌去了另外一个陵园。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宋清歌抱着知了坐在后座,目光一直落在窗外,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宋擎天所在的墓园不是什么好的墓园,地理位置很偏,几乎已经到了榕城郊外的地方。当年宋擎天死后,战祁便随随便便给他安排了一个地方,匆匆忙忙的就葬了,并且把宋家其他人也迁了过来,宋清歌曾经恳求过他不要这么狠心,逝者已矣,可是战祁终归是不肯。
车子很快就在墓园门口停了下来,宋擎天的墓在很远的地方,三个人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
很简陋的一个墓,除了大理石的墓碑上刻着“慈父宋擎天之墓”以外什么都没有,既没有生卒年月也没有立碑人的名字,光秃秃的,很是凄凉。
宋清歌站在墓前,只觉得心头一阵绞痛,腿上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哀哀的叫了一声“爸”,眼泪汹涌的淌了下来。
和战祁离婚后的几年,他处处打压她,她不敢再踏入榕城一步,自然也不敢来给父亲扫墓,如今坟头杂草丛生,想起父亲当年的温和慈爱,她更是难过的不能自已。
宋擎天虽然有涉黑背景,也结过不少仇家,但是却真真是个慈父,饶是他有千般不好,万般辜负,作为一个父亲,他都足够合格了。
战祁冷眼站在一旁看着她,视线落在墓碑上“宋擎天”三个大字时,他都觉得厌恶至极,鄙夷的转过了头。
给父亲上了香,又放了供品,宋清歌又到旁边母亲的墓碑前磕了三个头,接着又去旁边一个不太起眼的墓碑前鞠了一躬。
墓碑上的碑文也很简单,“爱子宋长宁之墓”,就是那个比宋清歌大了七岁,很小的时候就被绑架杀害的长兄之墓。
“可以了没有?”看她都祭拜完了,战祁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可以了就赶紧走,那边还在等着。”
宋清歌原本还想让知了去和父亲说两句话,战祁却根本不给她机会,阴沉着脸拽着她便向外走去。她有些不舍的回头看着父亲的墓碑,终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去迎安园的路上,宋清歌一直都很忐忑,双手紧紧地攥着衣摆,小心翼翼的问他,“战祁,我……我不去可以吗?”
战祁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毫不犹豫的扔出两个字,“不行!”
他那样斩钉截铁,宋清歌知道自己今天大约是死活躲不过了,闭了闭眼只能握紧了自己的手。
迎安园可以说是榕城最大最好的墓园,一下车就能看到举着黑伞络绎不绝来祭祖的人,战祁撑着伞,抱着知了走在前面,宋清歌则惴惴不安的跟在他后面。
他以前从来都没有让她来祭拜过他的父母,刚结婚的时候,她想尽一下做媳妇的本分,可是他却说她不配,说她没有那个资格,于是她始终也没有来过。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战家其他的人早就已经等在了墓园门口。
一走近,宋清歌看到那些人,便已经害怕的有些想哭。
站在最前面的便是战诀,还有那天宋清歌在他办公室门口遇到的那个女孩子。老三战峥,老四战嵘,老五战毅和他即将成婚的未婚妻冯知遇,老六战炀因为还在特种部队封闭训练所以没有回来,最后一个便是七小姐战姝。
战祁扫了一圈,沉声问:“人都来了?”
战嵘点头,“都来了。”
“那走吧。”
他说完,还没抬起脚步,那边的战毅便已经不满道:“大哥,你怎么把这个贱人也带过来了?不怕她脏了景叔的墓碑?”
宋清歌低着头没有说话,战祁冷着脸道:“我这么做有我的原因。”
旁边的几个人都没有说话,还是战诀皱着眉训斥道:“老五,你废话怎么多?今天把你那张嘴给我管好!”
说罢担忧的看了宋清歌一眼,便大步向里面走去了。
因为墓园是按照姓氏的首字母排序的,所以战禄的墓碑在最里面的地方,可是却也是一处风景极佳的地方,墓碑周围非常干净整洁,一看就是有专人常常在打扫的。
战诀带着他们兄弟几个人站在墓碑前,深深的鞠了一躬,沉声道:“大哥,我带他们几个来看您了。”
战祁带头上去献了花,双手交叠在下腹处,面色清淡的看着眼前那个精致考究的墓碑,心里有些发沉。
当年他带着弟弟妹妹死里逃生之后,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那时他还不叫战祁,而是叫景祁,年少的他莽撞而又桀骜,为了给父母报仇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带着一身的倔劲儿,他投诚于当时榕城最大的黑老大战禄门下。
一开始战禄是不愿意收他的,因为他不仅年纪小,还带着比他更小的弟弟妹妹。后来在一次血拼之中,十五岁的战祁豁出命为战禄挡了一枪,战禄看出这个后生具有的血性和韧劲儿,终于松口收了他,并且送他和他弟弟景豫去了部队。
战禄一生潇洒狂妄,却唯独在女人方面极其痴情。他的原配妻子莫晓雯年轻的时候受过一次伤,后来就再也无法怀孕,可是战禄却并没有因此嫌弃她,反而是愈发的心疼怜惜她。
因为没有孩子,后来战禄便将战祁三兄妹收为了养子,并且让他们改姓战,同时也是因为有了战门的头衔,可以躲避宋家的追杀。
战禄为人豁达,又讲义气,黑社会争夺地盘难免会有死伤。后来他的部下被害,他便将他们的孩子收养,当做自己的孩子养着,战峥战嵘两兄弟就是他结拜兄弟之子。战毅则是他一个发小的孩子。老六战炀是战家曾经的管家捡来的一个孤儿。
战禄膝下无子,只有战诀这一个亲弟弟,可他又偏生不想插手商场上的事。战禄看出战祁是个有担当又有商业头脑的奇才,于是战禄便把自己的产业都交给了战祁。
事实证明他也确实做对了,这些年如果不是战祁,战家或许早就已经树倒猢狲散了。
祭拜过战禄之后,按照惯例,他们兄弟几个便要去祭拜一下自己的亲生父母。
战祁径直走向宋清歌,一把拽住她便面无表情的大步离去,战姝见状只好拉着知了也跟了上去。
战祁一路上面无表情的走的飞快,宋清歌只能踉踉跄跄的跟在他身后,或许是因为想到了父母当年的死因,他心下那股火也越来越旺盛,几乎都是拖着她在走。
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到目前,战祁看着那两个自己亲手立下的墓碑,看着上面“慈父景梁”和“慈母林楠”后,当年那种绝望和痛苦又翻涌上来。
对着宋清歌厉喝道:“跪下,磕头!”
看着眼前的墓碑,她转过头悲愤的瞪着他道:“凭什么要我跪?”
“你还敢问凭什么?”战祁一把掐住她的下巴,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我父母是怎么死的,你应该不陌生吧?”
“是,我后来偷偷查过,景梁和林楠曾经确实供职于宋氏,也的确是宋氏的骨干高管。可是他们盗取商业机密,私自挪用大量公款也是真的!我爸爸确实是把他们赶出了宋家,但他绝对没有害过他们!”宋清歌红着眼冲他低吼着,眼泪不停的在眼中摇摇欲坠。
战祁曾经说过,他的亲生父母是死于家里的液化气爆炸,他和弟弟妹妹因为出去玩而逃过了一劫,可是当他们回家之后,看到的却是冲天的火光,以及被烧成一片废墟的家。
他说他后来调查过,这一切都是宋擎天出于报复而一手策划的。
可她不相信,她那样慈爱坦荡的父亲,哪怕他做的是黑色背景的营生,可是他也绝对不会做这种害的人家破人亡的事情。
“你还敢说!”
战祁咬牙看着她,指着父母的墓碑厉声道:“跪下!”
她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紧紧咬着唇,死活不肯跪。
跪了,就表明她承认了父亲的错误,跪了,他们宋家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两个人互不相让的对峙着,不一会儿战姝便抱着知了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对他道:“大哥,你别这样。你们都离婚了,她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战祁仰头咬了咬牙,对着妹妹哑声说:“你先陪着爸妈,把知了看好,我还有个人要见。”
他说罢便不由分说的攥住宋清歌的手腕,神色阴鸷的朝着另一边大步走去。
其实在他说“另一个人”的时候,宋清歌心里便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惊恐万状的连连摇头道:“我不去,战祁,我不去!你放开我!”
“你没有拒绝的余地!”战祁面无表情的扔下这句话,将她的手攥的更紧,拖着她便往墓园深处走去。
很快他们便在一处静谧的墓碑前停了下来,宋清歌刚一看到墓碑上的名字,心便立刻沉了下去。
果不其然,上面用朱红的楷体字写着几个大字。
“爱妻白苓之墓”。
宋清歌看着那几个字,心忽然就针扎一样的疼起来,眼睛又酸又痛,刺的她想要落泪。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也知道这个墓是他们结婚之前,战祁就立下的。
爱妻……
宋清歌怔怔的看着那个精致的像是艺术品一样的汉白玉墓碑,如果白苓是他的爱妻,那当年和他同床共枕,结婚证书上写下名字的她又算什么?
战祁转头看了一眼她脸上死寂一样的表情,心头隐隐有些异样,可是很快就被对白苓的愧疚冲淡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给她反驳的机会,趁她走神的时候,他直接一把将她按住跪在了白苓的墓前。双膝狠狠的磕在地面上,宋清歌疼的眼泪差点都落下来,一抬头,便是那一方圆圆的黑白照片,白苓笑得甜蜜而又单纯。
她看着那张照片,不受控制的就想到了当年,他和白苓手牵着手走在前面,而她只能傻傻的偷偷跟在他们后面。
他会给白苓买甜筒,也会在她嘴角沾了奶油的时候细心地为她擦掉。走路的时候会贴心的让她走在里侧。下雨的时候他会把伞都倾向白苓那一侧,哪怕自己半个身子都淋湿了也无所顾忌。他会趁着白苓走神的时候偷亲她,也会把她放在肩上,去摘树上的花。
那都是她曾经最羡慕的事,她甚至曾经想过,如果人生能许一个一定会实现的愿望,她真的希望自己能成为白苓,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战祁同样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那个单纯漂亮的姑娘,曾经那样苦口婆心的劝说他不要报仇,不要执着,可是他没有听她的话,所以才会害她那样凄惨的死去。
而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个女人做的。
如果不是她当年引诱白苓去码头见面,白苓也不会出事,更不会惨死。
为什么是白苓?为什么不是她?
战祁越想越觉得怒火中烧,咬牙呵斥道:“磕头,给她谢罪,听见没有?”
“我没错,我不知道要谢什么罪。”宋清歌红着眼睛望着他,“白苓不是我害死的,我也从来没有给过她什么信,这句话我已经对你说过一万遍了,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你还敢狡辩!我再问你一遍,磕不磕!”
“不磕!”宋清歌也毫不退让。
下跪已非她本愿,她从来都没有害过白苓,更没有做过那些事,凭什么要为莫须有的罪名买单?
战祁眼神一暗,按着她的头便朝地面上磕去。
“咚”的一声脆响之后,他只听得宋清歌闷哼了一声,半晌后,她再抬起头,鲜红的血迹便从额头上蜿蜒的淌了下来。
那么尖锐又刺眼的红色,战祁猛然一愣,心也跟着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