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要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张岚头也不回的走出去。她抿了抿散落的碎发,推开门踩着小高跟“嗒嗒嗒”的远去,在光线的排列组合下渐渐化成虚幻的光影。
夏安年愣愣的目送张岚远去,推拉门交错的吱呀声打断了他的空想,他愣愣地坐在木椅上。
风扇呼哧呼哧的转动着和着空调的躁动组合成别具一格的交响乐,张岚走后奶茶店更显得空落落,连老板都半死不活的趴坐在古木色的柜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贝壳风铃,逗弄那瘫在柜台上显得可怜兮兮的小肥猫。
夏安年抱起散了些热度的半温奶茶。似有若无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唉。放下大大的奶茶杯,他双手交叠趴在木桌上,侧着脑袋窝在手肘,额前的碎发挤出一个个凌乱的可爱弧度。
他低垂着眉眼,稍撇着嘴角,侧头漫无目的的向外看着,此时此刻一点也不想回到肯定空无一人的家里。
窗外,一只往上爬的黑色大蚂蚁误入他的视野,它笨拙的在晒得发烫的玻璃上一步一步往上爬着。
夏安年视线随着大蚂蚁上游,忽而一阵夏风又打马而过,大蚂蚁忽的脚下打滑,四肢的毛爪紧紧的按在玻璃上,终于摩擦停住后,又一刻不停的继续上爬。
夏安年缓缓抬起手臂覆在玻璃外蚂蚁相对的位置上。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渐渐收紧,少倾,又缓缓舒展。
他扬起五指,手掌擦着玻璃向右移开,那可怜的大蚂蚁受了惊似的停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小小的蚂蚁尚有无处可走的状态,尚有这样那样的烦心事,何况是身体和心思都复杂几亿倍的人类。
夏安年缓缓收回手臂,不再逗弄那可怜的蚂蚁。
而黑色的大蚂蚁没了少年的阻碍,终于缓过神来,它试探着,歪歪扭扭的往上前行,在有着细灰的玻璃上留下一条清晰的痕迹。
真是顽强。
夏安年入神的看着它,却不免想到了自己。
不管你们熟不熟,你最好离许致言远点。
张岚明显带着警告意味的话还在耳边徘徊着,夏安年不由开始审视自己的许致言之间的关系。
在张岚眼里,他和许致言的交情已经好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吗?
事实真的如此吗?其他同学也这样想吗?
夏安年趴在木桌上摆弄着手里的奶茶杯,脑袋里空空如也,毫无头绪。
从小到大,从懵懂无知的七岁,到依然懵懵懂懂着的十七岁,漫长的十年时间并没有明显的改变什么。
他依然是那个站在台上让人嘲笑的小结巴,即使他如今已经有了将近一米八的大个子。
他依然自卑而闭塞,遇到事情习惯性的自我承受和逃避,那些令他恐惧的事情,只要有任何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他就迫不及待的加大马力远离,再远离。
同样的,他依然没有什么朋友。
十年,漫长又珍贵的岁月里,在其他同龄人好朋友,铁哥们儿,发小环绕四周的时候,他只在上帝的怜悯下拥有了罗如花这样一个朋友。
唯一一个朋友。
然而,他们成为朋友的原因,也不全是因为他这个人。
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遭遇和经历,受到同样的不公平的待遇。
由此,他们才像两只想要相聚着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一样,成为冷漠集体里,彼此的支持和依靠。
即使这个人不是他,不是夏安年,而是有着不同样貌不同名字的另一个人,他们依然会成为相互依持的好朋友,毫无疑问。
所以,当许致言这样一个独特的个例出现的时候,他不可控制的错乱了。
许致言是跟他天上地下,完全不同的一个存在。
夏安年一下一下抚摸着原木色桌子上千奇百怪的纹路,渐渐有些出神。
那个少年从小学起,就是领导者的角色,班里的同学和老师,都喜爱他,信任他。
无论在哪里,他都是站在舞台中央,那个吸引所有人目光和注意力的人。
不论男生和女生,大家都喜欢和他做朋友。
而这样一个人,却毫无预兆的,突然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带着一种不断靠近的姿态。
少年顽皮的带着其他同学一起欺负他,嘲笑他的画面他永远记忆犹新。
但同样,少年不可一世的爽朗笑容,认真讲题的时候深邃的黑色眸子,和那个将他扑到从而免于车祸的宽厚肩膀,他也深深的印烙在脑海里。
那是一个空白的地带,从未有人涉足过,由此更加记忆深刻。
也因此,面对许致言的时候,他更加的无措,更加不知道如何是好。
从来没有一个人,以如此一个霸道的形象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十年后,又突如其来的再次以不可拒绝的姿态闯入他的生活轨迹。
许致言的出现,让他措手不及。
在张岚约夏安年出来之前,他就不止一次的思索着两人之间似近非近,似远非远的关系。
每一次,他都以迷茫和犹豫不决告终。
张岚的这次邀约,也是促使他作出决定,理清思路的一个契机不是吗?
夏安年有些自暴自弃的想。
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近些时日以来,与许致言相关的事情时时困扰着他,有时候,就连画画都会走神。
像刚才那只被他的手掌弄得团团转的蚂蚁一样。
不如就顺着张岚的说法,离许致言远一点。
毕竟,许致言对于他来说,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重要,那么难以割舍。
他不像食物,更不像空气和水,不是不可获取的存在。
而看样子,张岚是那么需要许致言,以至于她不惜不顾甜美校花的形象来对自己威逼利诱,只是为了那个少年。
离得远远的,他最擅长的就是逃避和沉默拒绝不是吗?夏安年自嘲的玩了玩唇角。
然而不知为何,已经下了决定的,但他的心情却没有想象的那样轻松。
心里面好像压着一块隐形的巨石,沉甸甸又空落落,而他拒绝再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