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游离的薄雾在此刻散开,所有的风景都清晰起来。是的,那个吻,那一场表白,所有的事都是真实存在的,一切都发生过。
“我送你回家吧!”许致言看着夏安年近乎惨白的脸色,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到。
夏安年抿着嘴,沉默的点了点头。
这一路,许致言把脚步放的很慢。走着走着,他的目光就会飘到夏安年身上。每当夏安年抬起头,与他对视,他就像一个偷吃糖果的小孩,慌乱的把脸撇开。
在这条路上是这样,在学校也是这样。他总是不停地找事做,学习,打球,又或者逗逗女孩子。他妄想把自己的视线从夏安年身上移开。可是,每一次尝试都是失败。
“到……到了!”
许致言回过神,他看着夏安年的脸,有些不舍,他想说,再陪我一会吧!可是他却听到自己开口说:“那你上楼吧!”
“谢谢。”夏安年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他沉默的转过身,沉默的上楼。
直到很多年后,夏安年在某个女作家的书上读到这样一句话——很多时候,沉默并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因为一言难尽。他才理解今天,他胸腔里郁积的烦躁从何而来。
夏安年一步一步的上楼,而许致言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许致言希望,他能够像这样看上几亿年,看到沧海桑田,或许那个时候,他便能得到救赎。
可是他没有几亿年,他只有这一秒,只有这一瞬。这一秒过去了,这一瞬流逝了,夏安年的身影就在楼道口消失了。
又是周末,夏安年忽然收到了隔壁二班班花张岚的邀约。地点是学校正门口那家叫“夏日乐”的奶茶店,时间是正午。
万里无云的天气,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夏安年走在路上,边上梧桐树叶的缝隙里传来一声又一声蝉鸣,让空无一人的街头显得格外聒噪。
走过路口,有一辆汽车急速驶过。夏安年看着地上自己缩成一团的影子,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傍晚。
那天刚刚下过雨,天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灰白色,罗如花捧着一本花里胡哨的星座书,突然郑重其事地开口说:“夏安年,你的黑色日期可是星期天耶!,你可要小心啊!”
夏安年不知道这是哪里触动了这片记忆的开关,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天给他的警示。
等他从杂七杂八的思绪里抽出身来,已经到了奶茶店的门口,招牌上有些褪色的“夏日乐”几个字硬生生的挤入了他的瞳孔。
推开玻璃门,一股冷气就扑面而来。周末的“夏日乐”空荡荡的,丝毫没有往日的活力。
夏安年环顾四周,才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张岚。
直到夏安年走到张岚面前,她才缓慢而优雅地把头抬起来。她直勾勾地看着夏安年的脸,目光就像此刻——夏日正午时分的阳光,直接、粗暴、有一种劈头盖脸的力量。
一语成谶。
夏安年全身的毛孔不由缩了一缩,纵使他也希望自己大方一点。
然而,他稍显局促的站在张岚面前,看着端坐在对面邀请他来这里却毫不掩饰着气势汹汹的精致少女。
“坐吧。”张岚慢慢端起桌上的奶茶,状似无意的开口。挺直的脊背像水晶湖里目无下尘的高傲天鹅。
夏安年点了点头,轻轻坐在她对面的木椅子上,像是怕压死遗落在那上面的细小灰尘。
他双手纠结着安放在膝盖上,少有和女生打交道的经历使他即使带着满腹疑问,依然浅浅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对面少女带着侵略的目光。
他看着带着岁月斑驳的木质桌面上跳跃着的夏日阳光,思绪顺着一缕缕的光线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也许是那个带着满满夏日气息的猝不及防的吻,也许是那个有着帅气少年和呼啸而过的摩托车的傍晚,然而谁知道呢?夏安年自己也不甚清楚,总之他的潜意识有预感的避免开始这一场谈话。
可怕的直觉。
张岚端着咖啡仿佛欣赏够了少年的局促,放下细瓷的奶茶杯,左手顺着右手纤长细腻的嫩白手指,“夏安年”,她终是打破了沉默,带着轻蔑的细长凤眼斜看着对面骤然抬头的苍白少年,“你跟许致言很熟吗?”
夏安年清澈的眼眸有着明显的怔楞,“我……我……”
“噗嗤”张岚带着嘲讽的嗤笑打断了夏安年的迟疑,“还是小结巴啊,呵呵呵呵”。独属于少女的清脆声音在空旷的奶茶店里回荡,满溢着不加掩饰的不怀好意。
夏安年身子抖了抖,后倾靠在木椅子硬质的骨架上,双脚不自觉的上抬搭在椅子的腿的横栏上,双手下滑环住拱起的膝盖,刚抬起的头又恢复略微低垂的模样,脊背稍稍弓起出一个防备又自卑的弧度。
“夏安年,”张岚双腿交叠着,两手交握轻松的搭在膝上,扬起的尖小下巴,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清雅模样,“你不配,哪儿来的脸呢?”
张岚抬手撑在木桌上,右手托腮,直勾勾的盯着畏缩的夏安年,嘴角微微勾着,不符合年纪的似笑非笑。
夏安年静静坐着,依然沉默的低着头。
阳光从透亮的玻璃折射进来,打出细小的偏差,洒落在夏安年深棕色的细软发丝上,分外的温馨明朗。
夏安年却又暗自抖了抖,双手不由交叠摩挲起手臂,突起的细小鸡皮疙瘩在摩擦下渐渐消去。
他脑海里慢慢勾勒出许致言高扬起嘴角,笑弯了眼睛的明朗模样。
然而抬起的目光直对上对面张岚的坚定眼神,夏安年仍是习惯性的低下了头。
结巴不是吗?张岚哪有说错。
“不管你们熟不熟,”张岚倾身拉近与夏安年的距离,“你最好离许致言远一点,不然,”张岚猛地站起来,后退的椅子在地板上拉出恼人的“嗞嗡——”声。
“有人找上你的时候别怪我不顾校友的情谊,他们可不会像我这样温言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