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颖已经打转向灯掉头。
车子停在小区对面的马路边,郑冉下车等待,他许是还没走多远,很快就返回来。
两人站花坛边说了几句话,距离有些远,苏颖看得不太真切,只见王越彬拉起郑冉的手,贴近了,去吻她额头,一脸情深加恋恋不舍的模样。
苏颖不得不承认,这男人很会演戏。
过了会儿,王越彬再次离开。
苏颖见郑冉快步走来,拿着手袋下车,把钥匙交过去,只说:“有事记得打电话。”
郑冉垂着眼没吭声,坐进驾驶位,却终是点了点头。
苏颖看着车子转弯消失,想起手机里的照片,翻出来删除,不自觉轻叹一声,去路边拦车。
郑冉开着车,一路跟到展贸国际下面的西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内,王越彬与人见面,对方却不是什么张局,而是个打扮精致的年轻女人。
他们面对面坐着,边聊边笑,偶尔牵起手亲昵互动,偶尔彼此喂食。
周围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张冉脸色一点一点变得煞白,坐在车里许久没有动。直到现在她仍不敢相信,那个人就是平日里对她甜言蜜语、体贴入微、万事都百依百顺的丈夫,起初心中还抱有一丝幻想,要不是眼见为实,可能还会责怪自己太多疑,如今才发现简直愚蠢透顶。
这顿饭吃了将近一小时,对她来说,时间仿佛又被拉长几倍。
很快,他们结账出门。
郑冉松开咬得泛白的嘴唇,在裤子上抹掉手心的汗,再次跟上去。
晚高峰时段,交通拥堵,她与前面的车隔了几米距离,走走停停,半小时后,王越彬开着车进入一家ktv的停车场。
前后差了几分钟,郑冉进去时,一楼大厅已经没有人影。
电梯刚到二楼,几个画着浓妆穿着性感的姑娘走进来,不同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只闻到阵阵浓香。
郑冉皱了皱眉,侧身出去,水晶灯散发幽暗又暧昧的光,几条走廊复杂弯曲,两侧墙壁贴着似真似幻的金色琉璃。音乐声像是闷在罐子里,一旦某间房门打开,变调的嘶吼便像流水一样涌出。
郑冉极少踏足这种地方,只感觉放纵低糜的气息令人不舒服,偶尔溢出的燃爆音乐刺激得脑仁生疼。
郑冉顺着包房门上的窄窗一一看过来,找了很久,忽然在一扇门前定住脚步。
她顿了顿,慢慢退回来,透过窄小的玻璃窗,看见王越彬与那女人缩在沙发角落,正吻得难分。
一阵寒意顺脚底袭向头顶,忽然之间,郑冉觉得天旋地转,立即扶住门框支撑身体。冷静片刻,她用指尖狠狠抠着掌心,感受到刺痛感后,用力推门进去。
好像终于发现危险靠近,王越彬抬起头来,看见郑冉,整个人瞬间傻掉,几秒后,忽地推开面前那女人。
郑冉一句话都没说,拿起桌上一桶爆米花,扣在王越彬脑袋上,之后是坚果、薯片、水果拼盘、冰激凌……
王越彬满身狼藉,来时精心打理的头发贴着额头,t恤衫上一片污渍。
他抹了把脸,起身试图去握郑冉的手,郑冉躲开,端起一杯啤酒,朝他脸上毫不留情泼过去。
王越彬身体跌回沙发中,大张着口呼吸。
却在这时,眼前一晃,旁边女人拿着另一杯啤酒,扬手泼向郑冉。郑冉原本一个目光都没赏给她,也未防备,被淋了满脸。
女人港式衬衫加黑西裤的打扮,一头卷发搭配着凤眼红唇,看面相,并不简单。
她放下杯子,视线在郑冉身上停留片刻,估计心中明镜似的,却装傻充愣:“你疯子一样冲进来撒泼,信不信我叫保安。”
郑冉却只看着王越彬,问了句,“你有什么话想说?”
王越彬:“冉冉我……”
音响里还在唱:从今以后他就是你一生的伴……
可真讽刺。
郑冉抹了抹脸,走到墙边关掉音乐,房间突然之间静了下来,高跟鞋踏在地砖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女人恨铁不成钢地瞧了眼王越彬,沉默少许,倒先开口:“既然你已经找来,就把话说清楚,我和越彬在一起很久了,我们真心待彼此,希望你能先放手,做个聪明……”
她话没说完,郑冉一巴掌抽在她脸上,这下用了十足力气,自己掌心发麻。
对方趔趄了下,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两步,震惊之下想起要还手,却被郑冉一把捏住手腕:“谁给你这身份嚣张的权利我不清楚,但请你为自己保留最后一点底线和尊严,要么出去,要么站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
女人挣脱开:“你……”
郑冉转向王越彬:“抽个时间,把婚离了。”
只一句话,王越彬从沙发上滑下来,瘫软在地,“冉冉,冉冉,你听我解释……是我一时糊涂,我错了……”
郑冉轻轻吞咽了下,干脆利落:“婚房首付我家出的,我只要房子,家中其他财产都属于你。给你半个月时间回去收拾东西,之后我会换锁。”顿了下,又说:“我嫌丢人,不会去你单位闹,更不会把真相告诉双方父母,所以离婚这件事基本不会给你带来困扰,你尽管放心。”
王越彬抱住她的腿:“别,别,冉冉,你听我说……我们是有感情的,这么多年了,我们……”
“现在谈感情我恶心。”郑冉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轻声说:“你们俩真般配。”
她向后退开,然后毫无留恋地大步出去。
外面太阳刚刚落山,最后一道晚霞退尽,天空是种沉闷的深灰色。
郑冉没去开车,起初步子又大又急,顺着围墙边往南,见到路口就转弯,后来速度降下来,漫无目的,却始终没停。
很久以后,不知走到了哪里。
天色完全黑透,路灯点亮,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时而传来焦躁的鸣笛声。
郑冉终于感觉到一丝疲惫,在路边长凳上坐下来。
兜里手机响了几次,她没有管。
面前是一条完全陌生的街道,建筑、桥梁、商铺……找不到丝毫令人心安的影子,克服未知环境带来的不适感和恐惧感,真的需要很大勇气。
郑冉紧紧咬住唇,蜷起腿,脑袋埋进双臂间。她心中害怕极了,很想有谁能陪在她身边,这时候心中却只想到一个人,便摸出电话打了过去。
***
苏颖一整晚心不在焉,吃过晚饭后,邓姐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附近书店,她则钻进工作间,取下人台上先前固定的料子,车缝回针时却总是歪掉。
苏颖习惯性给郑冉打电话请教,没等接通赶紧挂断,去查资料,教材上给出的答案是回针针数过多。
苏颖重新试了试,仍没改进多少。
她有些泄气,靠进椅背,嘴里叼根铅笔,望着头顶的水晶灯出神。
房门被人轻叩了两下,郭尉探身进来,歪歪头:“出去散步?”
苏颖目光瞥过去,有气无力地拒绝:“不想去。”
郭尉插着裤兜走进来,摸了摸她头发:“有心事?”
苏颖抬眼瞧瞧他,努了下嘴没吭声。
郭尉靠坐在她面前的打版桌上,一条腿轻松撑着地板,另一条腿稍稍悬起来。他穿着黑色阔腿居家裤,面料舒适柔软,上身是一件白色半袖,同样轻薄,隐隐显现腹部的结实轮廓。
“看来你没放多少心思在工作上”他说。
苏颖拿下口中咬的铅笔,想了想:“有件事情,我觉得应该同你说一下。”
郭尉:“当然,遇到问题时,一直都不希望是你面对我或我面对你,而应该是,我们共同面对问题。”
苏颖嗯一声,搬着椅子往前凑了凑,坐直身体,双手交扣搭在他大腿上:“今天……今天我向郑冉暗示了王越彬的事情。”
郭尉点点头,以苏颖直率仗义的本性,这件事在他意料之中:“怎么暗示的?”
“作了个假设,问她如果王越彬有外遇,她会怎么办。”
郭尉忍不住勾了下唇,倾身凑近她,放柔声音:“傻孩子,这基本等于明示了。”
苏颖推开他额头,皱眉道:“难道像你一样不疼不痒地提醒两句,叫郑冉蒙在鼓里,继续被你们这些臭男人骗?”她小声埋怨:“我觉得某种立场上,你不太负责任。”
他与郑冉认识时间虽久,但说实话,不如苏颖与她相处得融洽,没掺杂太多感情,所以一直站在旁观者立场,也秉持着事不关己的态度。
苏颖说的并没错,郭尉虚心点头:“接受批评。”
苏颖接着说:“然后她反问我,如果换成是郭尉,我会怎么办。”
郭尉挑了挑眉:“更感兴趣你的答案。”
苏颖看看他,食指不经意点两下他大腿靠上的位置,慢吞吞道:“我说,先废掉他,弄个半死是肯定的了。”
郭尉一滞,忽然觉得那根手指有些危险,脊背凉飕飕不太舒服:“狠了点吧。”他摸了摸后颈,又攥住她的手,凑到唇边吻了下:“然后呢?”
苏颖轻声叹气:“这种事情不说心难安,但说多又怕错多,总归是他们夫妻间的问题,别人不好过多介入,所以我把车子留给了她,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这做法倒叫郭尉有些意外,以她性子,遇见这种情况,有可能比当事人还气愤,看不得朋友受委屈,没准第一个冲上去。
现在她够理性够冷静,本心没有失,更增添几分惹人喜爱的成熟魅力。
苏颖等了一小会儿:“你怎么不说话?我做多了?”
“刚刚好。”郭尉笑笑,戏谑道:“有种做父亲的欣慰感,我家女儿好像长大了。”
苏颖汗毛瞬间竖起来,一脸嫌弃:“叫谁女儿呢?”
“你。”
苏颖“咦”了声,甩掉他的手:“好恶心呀,郭总还有这癖好,是不是回应你一下才开心?”
郭尉心情愉悦:“那要试试了。”
苏颖一时没说话,靠着椅背瞧他,心想怎能认输,眼神便在瞬间变得不同了。她把一侧头发挽去耳后,站起来靠近,勾住他脖子,轻声轻气地吐了两个字。
郭尉只感觉血液直冲脑顶,自己声音飘得很:“没听清。”
苏颖捧着郭尉的脸,嘴唇抹了胶水一样完全贴到他耳朵上,吐着轻轻的气,连续叫了好几遍。
他躲她便追,还咯咯笑不停。
这次郭尉认输,蓦地圈紧那截细腰,有些冲动地去吻她嘴唇。
她站,他坐,高度和角度都很完美。
苏颖有些被动,闭着眼,被他亲得迷迷糊糊时,忽然听他说:“不如真生个妹妹吧。”
这是郭尉第一次同她说生小孩的事,由于场合不够严肃,苏颖一度以为他在开玩笑,便说:“郭总这么快就忘了,我是你女儿,那不成乱……”
郭尉掐她一下。
苏颖呜呜着抗议,“轻些。”
两人又吻了会儿才停下。
苏颖很乖顺地趴在他肩膀上,默了许久,忽然说:“如果某天我们遭遇了这种情况……你有了别的女人,不要隐瞒欺骗,麻烦一定坦诚直白的告诉我。”
郭尉微滞,慢慢说:“放心,我还不想丧失某方面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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