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离开时,负责这起案件的张警官把郭尉和临时赶来的梁律师叫到旁边,说:“昨晚那两个保安发现的及时,听见异响就立即上楼查看,合力把犯罪嫌疑人制伏了。后来警方查监控,发现他傍晚就在商场里闲逛,应该是关门前藏在某个地方,半夜再出来作案的。好在他只是即兴故意放火,没携带汽油之类的易燃液体,火势及时得到控制,损毁范围才没扩大。”
郭尉点点头,问:“烧了几家店铺?”
“加上你们的,共三家。”
郭尉:“会怎么判?”
梁律师说:“嫌疑人要根据财产损害程度进行赔偿,另外量刑标准三年至以上不等。”
郭尉想了想,多问一句:“若无偿还能力呢?”
“判定有无偿还能力的过程比较麻烦,一般要等刑事及刑事附带民事诉讼结束,最起码半年的时间。如果没有偿还能力……”梁律师没有说下去,给了他一个无奈的表情。
郭尉明白了,朝张警官伸出手,微笑道:“麻烦了,张警官。”
对方与他握了握:“客气。”
所有事情交涉完,苏颖想回趟店里,郭尉一道过去,同行的还有梁律师。
整个商场近期恐怕无法营业,仍有些路人聚在大厅门口议论纷纷。已经有人取过证,商场相关负责人才把他们带进去,梁律师将事故责任认定详细讲给对方,对方比较明事理,知道法律上除了向纵火者追责,损失根本无权让他人承担。而且他心中很清楚,发生这种事,商场安保部门也存在失察责任。
上到三楼,一股烧焦气味扑鼻而来,地面布满积水,里面混杂着黑色污垢。
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看到眼前的狼藉景象,苏颖还是狠狠怔住。
店里一片焦黑色,混乱不堪,货架、木梁横七竖八躺着,地上的积水里泡着一堆堆的纤维灰烬。苏颖从角落里捡起一块碎掉的紫水晶,是店铺开业之初,郭尉送她的礼物。
苏颖抬头看向郭尉,郭尉也正看着她。
里面已经进不了人,所有服装及库存烧了个干净。还好两侧店铺波及不算严重,橱窗碎掉,商品烧毁一小部分,但被高压水枪淋的透彻,所幸还能分辨原本的样子。
郭尉拢了下苏颖肩膀,示意她跟着下去。
这时商场门口聚集一些店主,见他们出来,立即围住。
冲在前面的是旁边店铺男主人,国字脸,络腮胡,一条小指粗的金链挂在脖子上,看着很社会。
他先看见苏颖,直接冲她去:“元凶这儿呢。”他冲后面嚷了句,又扭回头上下打量她:“你说你得罪什么人不好,把自己地方烧了,还连累我们做不了生意,说说吧,怎么赔偿?”
苏颖皱了下眉,心情不好,说话也不太委婉:“我跟你同是受害者,赔偿找不着我,我还不知道向谁要呢。”
男人瞪眼:“跟我耍无赖是不是!”
在场大多都是楼下店主,虽然没被火灾连累,但不能营业同样会造成损失,心中愤愤不平,都嚷嚷着同苏颖要说法。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商场负责人承诺不会耽误太久,一二楼会尽快恢复正常,其他店主也能得到商场方面的变相补偿。
可是没有用,在国字脸的煽动下,一群人仍起哄,争吵不断。
国字脸伸手要把苏颖揪出来,被郭尉挡开了。
他把苏颖拉到身后,冷眼看向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国字脸身上:“好好说话?还是警察解决?”
国字脸这才正视堵在面前的高大男人,打量片刻,不屑道:“少拿警察吓唬人,谁还不得讲个理。”
“对,我们没吵没闹,就要个说法,赶紧商量商量这事怎么解决。”旁边女人附和一句,正是另外被烧的店主。
这些人平时见面笑脸相迎一团和气,可但凡触犯自己利益,立即翻脸不认人。苏颖十分理解,但也明白不能松口,事实上,她的确也是受害者。
她往前走一步:“放火的人已经在警局,等到事情弄清楚,那边会给我们合理说法的。”
“少拿滚轴话在这敷衍,当老子猴耍?”国字脸怒了,指着她鼻子:“要不是找你寻仇,我们能被烧?根源还是你。”
闹嚷声渐大。郭尉盯着他的手,脸色越发难看。
“大家都冷静点。”梁律师试图解释:“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如果经济财产受到损失,可以向相部门提起民事诉讼,法院会依法判定罚金。但是,从法律角度讲,你们的确无权向受害者索要赔偿……”
一听这话,国字脸上前揪住他衣领:“说的什么屁话!”
他凶神恶煞的样子令梁律师立即噤声。
国字脸忽然举起拳头,朝他打过去,却在最后一刻被人阻在半空。
郭尉捏着他手腕:“想好再动手,有理可能也变没理了。”
国字脸体型很壮,但身高只到郭尉肩膀。苏颖不知郭尉用多少力气,只见对方脸部肌肉轻微抽动几下,紧握的拳头无法自控地松开了。
郭尉:“借一步说话。”
苏颖拉住他的手,怕他一时冲动也动手。
郭尉回握,紧了紧:“待在这儿。”
郭尉径自穿过人群,站在花坛边点了一支烟。他衬衫扣子不知何时解开两颗,露着过分突出硬挺的喉结,头发松散微乱,不似工作中打理的一丝不苟,一手收在风衣口袋里,垂眸吸烟的动作不疾不徐,烟雾缭绕间,他微眯着眼躲开,神情中竟带些坏坏的痞气。
苏颖没见过这样的郭尉。平静的心湖突然落入一颗石子,“咚”一声响,无数涟漪。
有时人的情感变化很简单,一个眼神,一个笑,都可以让对方义无反顾。苏颖远远看着他,何况一个顶天立地、能护她周全的身影呢。
等了会儿,国字脸走过去:“说什么?你能做主?”
郭尉没急着答,先从烟盒里抖了根烟递过去。
国字脸看看,不接。
郭尉也没太在意,收回手,一句废话都不多说,直截了当道:“我愿意赔偿。”他给个数字。
国字脸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面色缓和几分,仍是说:“这点钱打发谁呢?”
“我看过上面,足够了。”
“烧掉的衣服不算,重新装修要钱,补货……”
“那也足够。”郭尉打断:“你要清楚,赔偿损失不是我的义务,愿意出这笔钱多半是对你和另外那家被连累的补偿。梁律师说的没错,我们并没违反任何法律条例,过错方在纵火者。你可以起诉,但审判过程会相当漫长,之后你才能拿到赔款,何况我听说那人经济能力有限,到时候能不能出得起这笔钱还未知。”
国字脸不吭声了。
郭尉:“想想。”
他不再说话,微侧过身去等待,把指尖夹的烟慢慢抽完。
时间过去了会儿,国字脸似乎还在犹豫,一双绿豆大的眼睛滴溜乱转,不时看向人群。
郭尉走近几步:“只有你、我和另外一家的交易。说实话,都赔偿不现实,到时候我真要好好想一想,可能你一分钱也得不到了。所以你散了人群,我给钱,如何?”
国字脸不说话。
郭尉看着他,手中烟盒漫不经心抖两下,再次朝他递过去。
国字脸表情绷着,瞧瞧他,这次终是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纵火罪相关内容来自百度。
第20章
郭尉洗完澡出来,在书房里找到苏颖。
她穿着睡袍,整个人缩在沙发里,指尖夹了根烟,正一口接一口地吸。
已经夜深人静,桌上台灯散发着柔柔的光。
郭尉脖颈上搭了条毛巾,擦擦头发,走过去,两指捏着烟身给截下来。
“怎么还不去睡?”
苏颖没有抬头,手指卷了卷睡袍带子:“你给了那人多少钱?”
郭尉按熄烟,走到她旁边坐下:“不太多,也不太少。”
苏颖没有追问具体数目,“我以为你叫他过去是要打架。”
“我像是容易冲动的人?”
苏颖耸耸肩。
郭尉说:“打人是最没效率的一种方式,解决不了问题,还会徒添麻烦,一般情况下,不可取。”
“是怕打不过吧。”
郭尉半真不假地点头,慢慢说:“的确,有这方面的顾虑。”
苏颖笑了笑,但这笑意却未达眼底,她现在心情低落,终于体会到不想说话也不想动的感觉。
隔了会儿,郭尉问:“想什么呢?”
苏颖枕着扶手躺下来,有气无力道:“钱你还要么?我会慢慢还给你。”
郭尉说:“记得付利息。”
“你送我的紫晶洞很贵吧。”
郭尉随手拿起旁边的杂志翻了翻,垂着眼:“秘书帮忙选的,没多贵。”
“别安慰我了,我以前偷偷查过。”
郭尉:“……”
苏颖说:“你总结的没有错,我冲动易怒,不够理智,太容易情绪化,这些弱点的确能致命,现在终于自食恶果了。”
他顿了顿:“那天你似乎觉得自己没做错。”
“当时的确这样认为。”
人在利益面前容易迷失本心,变得狭隘、自私、丑相毕露。从前的她不是这样,但经历越多越畏首畏尾,如果能够预知结果,苏颖未必还有勇气帮着周帆出头。金钱的确能测人心,不是她看得太重,只是身不由己,因为店铺经营几乎用去全部积蓄,承载了现阶段她对生活的所有寄托。她愿意对她施以援手,却也不想一无所有。
苏颖说:“如果当时我能再冷静些,不去激怒他,哪怕吃点亏,局面都不会这样糟糕。”
郭尉说:“别太较真,事情过去了再纠结没意义。”
苏颖不吭声。
两人安静待了会儿。
郭尉百无聊赖地翻着杂志,忽然问:“想不想听鸡汤?”
苏颖恹恹的:“不想。”
他说:“成功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苏颖掀开眼皮瞥他:“这话是从‘正义’身上借来的吧。”
郭尉低声笑了,合上杂志,挺由衷地鼓励说:“不要气馁,你必须明白,做生意首先要学会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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