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
    我跑到雪人前，看到齐淮整个身体都被雪封了，只留了一张结冰了的脸。依然苍老，枯瘦，像一具刚死的尸体。
    “老头，老头我是小七啊，老头。”
    我拨弄掉了齐淮脸上的冰霜，他的脸跟冰雪一样冷，不应我。我心头顿时一阵酸楚，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
    齐淮虽然跟我相处的时间不久，却是在我最落魄无助的时候。他和奶奶一样，总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只是想不到的是，奶奶刚灰飞烟灭，他也要走了。
    此时，鲲鹏化为了一只海鸟落在雪人头上，跟我道：“上回老头为了给冥王殿下做嫁衣，耗费了不少修为，从天界回来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
    我恍然大悟。
    那件霞帔一上我身就破了念先生的封印，我也因此没嫁给他。而我却不知道，那件霞帔居然要了齐淮的命。
    “娘亲，怪爷爷他怎么了？前两天还睁眼跟我们讲话呢。”
    尧儿走过来牵着我衣角问我，他应该没有明白大隐是什么意思。我俯身抱起他，也不好说齐淮已经是将死之人。
    我转头看了眼小哥哥，他拧着眉，面色很不轻松。
    我问道：“老头他……是要彻底离开吗？”
    一般大隐的人，等于是一次大劫，度了就能再次飞升。但玄宗大能大隐后再飞升的是凤毛麟角，因为这太难了。
    纵观整个六界，恐怕也找不出几个人来。
    “天地混沌，六界覆灭，最后能存于混沌中不散的精魄不会太多。”小哥哥睨我一眼，又道：“盘古开天辟地过后，在大荒中留下来的精魄不过我、你和念斟三个。”
    我一阵愕然，道：“那爹爹娘亲他们呢？”
    “他们是轮回修行得来的不死之身，而早在他们之前，是女娲创造了人类。”
    “那，天地混沌之后，还会有人开天辟地，有人创造人类吗？”
    “我不知道。”
    若是我，我也不知道。没死过，没经历六界覆灭，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出现什么。可能是宇宙毁灭，也可能是像当初盘古开天辟地一样，再创一个新世界。
    只是，那么遥远的事情，眼下谁都顾及不上。
    我盯着齐淮看了好一会儿，问小哥哥道：“你和尧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尧儿梦见了鲲鹏，我便猜出是北冥君出事了，就带着他过来看看。”小哥哥意味深长地看我眼，轻叹了一声道：“大隐之时，他给了我一样东西，让我交给你。”
    “？”
    小哥哥覆手召出了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纸人，不，不是纸人，是一张完整的，与他一模一样的人皮扎的人。
    这人皮手感细腻，脸上还泛着浅笑，简直栩栩如生。
    “他给我这个作甚？”
    “不知道，说你某一天可能用得着，拿着吧。”
    我把这人皮人放进了锁魂铃，伸手捏了捏尧儿的脸，道：“尧儿，要跟娘亲回人间吗？”
    他偏着头想了想，道：“可是怪爷爷说，宝宝身上有戾气，必须要在这儿修行，不能够跟娘亲回人间呢。”
    我瞥了小哥哥，“怎么回事？”
    “北冥君陨落，鲲鹏认了尧儿为主，他往后就是这儿的北冥君。”小哥哥顿了顿，又道：“极有可能是，天地混沌，这儿是唯一不会被黑暗吞噬的地方。”
    “既然天将降大任，尧儿就要好生在这儿修行，娘亲得先回去了。”我吻了吻尧儿的脸蛋，把他放了下来，又道：“鲲鹏日行万里，想娘亲和姐姐了，就回来看看。”
    “娘亲放心，宝宝修行得成，定来看望娘亲和灵儿。”
    “臭小子，你姐姐听到你又喊她灵儿，又会跟你理论。”
    起身后，我把斗篷接下放在雪人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从头至尾，也没怎么跟小哥哥交流，好像陌生了，又好像心里介怀着什么。
    我飞身上了云端，小哥哥也飞身跟了上来，一把拉住了我，“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走吗？不肯留下来多陪陪尧儿？”
    “男子汉大丈夫，自小就要独立。”
    “万一天地混沌，万一你就再也见不到呢？七儿，你现在就那么不想看到我们父子吗？”
    我转头直视着小哥哥，他一脸黯然，却也盖不住那与生俱来的气质和俊逸。
    身魂俱全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出众。我就不能看他，看到他心里就砰砰砰小鹿乱撞，跟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似得。
    不可否认，他永远都是我内心深处最挚爱的男人，哪怕第一次遇见他就在欺骗我。
    我一字一句道：“你可知道，天魔双生只能活一个。奶奶说，杀了你便能阻止这场滔天浩劫。告诉我，我是杀了你，还是杀了你？”
    “如果真是这样，我毫无怨言！”
    小哥哥说着召出了轩辕剑，把剑柄递给我，“七儿，能拯救万物苍生，我死而无憾。我只求你，能不能在这儿多留两天，把所有恩怨放下，只当是我的妻子，尧儿的母亲，可以吗？”
    别答应，别答应！
    答应他，答应他！
    我内心深处好像有两个声音在对弈，一个叫我留，一个叫我走，而我茫然不知所措。
    其实我多想回到过去，只知道他是我的丈夫，什么欺骗、背叛都没有。他只是我洛小七的丈夫，不管是仙是魔，都无所谓。
    小哥哥见我不做声，伸手将我揽入怀中，道：“七儿，就当是可怜我和尧儿，好吗？留下来，让我好好补偿你。”
    尧儿坐在海鸟背上也飞来了，脆生生道：“娘亲，娘亲留下来好吗？宝宝带你去海里面抓鱼，好多好多哦。”
    “我……”
    “留下来好吗七儿，留下来。”
    小哥哥用指尖勾起我下颚，棱角分明的脸慢慢凑向了我，最后吻在了我唇上。我也没躲，也没推开他，就这样直直站着。
    唇齿纠缠时，是久违了的，熟悉的味道。
    “哇哦，爹爹亲娘亲了也，小鲲鲲，你说本宝是不是很快要当哥哥了呀？”
    “主上，据属下几千年来的观察与了解，亲亲似乎并不能让女子怀孕。”
    “那本宝是怎么来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要追溯到冥王殿下十八岁的时候，她与魔尊殿下发生了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缠绵……”
    “小鲲鲲，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是前北冥君跟属下说的，当然，他博学多才说的时候十分精彩，属下的口才不及他千万分之一。”
    我面红耳赤地从小哥哥怀中钻出来时，就听到了鲲鹏在跟尧儿说当年我和小哥哥那一夜发生的事情，麒山一夜之间万物尽枯。
    这许多年过去，回想起那一夜，我依然会热血沸腾。
    小哥哥带着我从云端落下，重新给我把斗篷披上。他从沙滩边捡了个篓子，牵着我在沙滩上捡贝壳，说是晚上要做给我吃。
    我就静静看着他，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我不信小哥哥已经释怀我吸走魔女全部灵力一事，但他绝口不提魔女，好像是刻意留了两天来跟我和平相处。
    魔女似乎对当年的事情比较清楚，会不会是她跟他说什么了呢？
    “七儿，那边螃蟹多，我去给你抓几只。”
    小哥哥好像真的放下了所有，拎着篓子喜滋滋地往礁石那边去。我不自觉地跟了过去，看他卷起衣摆，光着脚丫子在石头里翻螃蟹，鱼虾。
    尧儿骑着鲲鹏在大海里遨游，十分快乐。
    我环视了一眼四周，一片浩瀚大海望不到边际，如果这儿真的会是六界最后的净土，那人类可能会全部死亡。
    因为这儿的气候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太冷。
    “逸儿，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我正暗忖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凌厉的怒喝，这是魔女的声音，嘶哑无情又歹毒。
    我寻找了好半天也没瞧见魔女在哪儿，最后看向小哥哥时，却发现他眉眼间那簇火焰印记，红得像要滴血。
    小哥哥拎着篓子的手微微滞了下，忽然转头看了我一眼。我忙别开头假装看不远处的尧儿，心里头却在暗暗疑惑。
    难不成，他费尽心思让我留下，其实是别有用心？